《猎*****然》江**萧

51、云古番外

　　犹记得四年多前，比斯姬师父说她要带新徒弟过来和他一起修炼，那孩子是她在流星街捡到的，他的师妹。
　　在见面之前，他真的非常好奇，她究竟有什么样独特潜力，以至于打动了发誓不再收弟子、尤其讨厌女弟子的比斯姬师父。同时，一直期待能有同门一起修行的他，对一个师妹也应该是．．．期待的，他想，他会像对待自己亲生妹妹一般爱护她，保护她，维护她。所以．．．他．．．不自觉的描绘过千百种她的模样。
　　他想，她首先恐怕称不上漂亮，因为比斯姬师父最不喜欢青春逼人的美丽少女；其次，他猜她一定有一颗坚韧不屈的心、旺盛的生命力和坚强的意志，因为出生于传说中的流星街的人，没有这些是很难在那里生存下来的；也正因如此，她恐怕很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大概也没有接受过系统良好的教育，很可能还有些冷漠、愤世嫉俗，对他人的性命不是很珍惜．．．不过，更多的，他相信比斯姬师父的评价，她说，那孩子是未经打磨，暂时蒙尘的绿宝石之王——极品祖母绿。
　　然，当见面的刹那，所有的猜想被顷刻颠覆，因为所有的可能，都及不上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或是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双翡翠色眸子中的绝望、死寂、悔恨和无边无际的自我厌恶。
　　师父为他们互相介绍后，她那有些混沌迷离的翠眸淡漠的扫过，他敏感的发觉她在到他未揶好的衬衫下摆时极轻微的皱眉，但她未说什么，只是礼貌而疏离的朝他伸出右手，轻吐出四个字，“越前意然。”握手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烧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习以为常的邋遢感到尴尬无比。

　　之后，越是相处的久，越是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她是漂亮精致的女子，低颦浅笑，烟行媚视，便能让每个遇着她的男子，都不得不心动的尤物。微微一笑便能灿烂至极，宛如夜空中光火乍现。但大多时间她都要用冰冷武装自己，倘若冰冷起来，便是红尘十丈之外都靠近不得。只是，不知为何，她恨死了自己那样的外表，练习的时候，出任务的时候，她总是近乎自虐一般，要在那般精致的面庞上留下伤痕才肯罢休。
　　她绝对受过良好的教育，知书答理，进退得当，品位一流。然，奇怪的是，她对男装的搭配装束了若执掌、烂熟于心，偏偏对自己应该很在行的女装一窍不通，从不穿裙子，永远是用一件宽大的披风遮住自己窈窕纤细的曲线。
　　她注重自己的举止，待人接物谦和有理、从容自若，却又透着疏离冷漠，似乎总是在自己周围竖起一道高墙。
　　她时而沉静如水，冷漠如冰，时而也会笑靥如花，惯常眯着眼，浅浅地笑，不自觉的流露出庸懒的万钟风情。可偏偏他却觉得这般多变的面具下，是掩不住的哀伤。
　　她是太过善良的人，即便是对待穷凶极恶之徒，都会不忍心痛下杀手．．．．．．
　　就是这样一个人，任谁也没办法不在意，不关心。比斯姬师父总是气极又无奈的骂她‘傻丫头’，何尝不是呢，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无视所有人的好，虐待、惩罚着自己，却让周遭的人跟着叹息，这傻丫头．．．别扭的让人心疼。

　　开始习念后不久，师父要她随着自己的心意化出武器的时候。
　　她迎风而立，无数翡翠色蝴蝶在她身旁翩然飞舞，．．．他只记得自己便是在那一片华丽绚目的碧色中迷失。
　　然，她看着自己手里那唯一一只黑蝶，久久不语，最终，风中似是有一句压抑着痛苦的几近呜咽的喃喃哀泣，“竟然是．．．地狱蝶．．．”那一夜，她消失在一片碧色华光之中，翌日再见，那双略显红肿的翡翠色眸子似乎愈加黯然。他知道她是高傲的人，不许别人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她是坚强的人，从不会去依靠身边的人．．．
　　她喜欢坐在高处，静静的凝视远方，任寂寞与感伤在那双翡翠色眸中交迭，写尽欲逃无路的挣扎与彷徨。这时的她，飘忽的像一缕轻烟，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一抹孤傲的灵魂，每每这个时候，他总要上前唤她一声，不然，真怕她就此．．．在眼前飘散。
　　她会在这个时候幻化出一只黑蝶，看它在眼前飞舞，她说，这是她曾经向往过的东西，现在却正剩下悔恨．．．恨自己到失去以后，才明白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总爱在高处仰面跳下，仰望着天空直直堕下。虽然知道她的能力，但他总是担心，怕她在最后一刻忘记开启幻蝶之境保护自己，或是哪天她会故意．．．可是，她说，她不会。她说她只是要提醒自己濒临死亡的感觉，这样她才会记得原来还有生的意义，她答应过亲人，无论如何都会努力活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像一只无比精美却没有生气的花瓶，坚强的面具下似是有极为细小的裂缝，这些裂缝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扩展、蔓延，他怕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像只受伤的花瓶，最终支离破碎，彻底崩溃，然，他却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
　　那家名为‘雅月’的店，就似她为自己筑起的高墙，她在那里画地为牢，似一只．．．作茧自缚的蝴蝶。他只希望．．．有一天，她会为谁展翼，即便．．．那人，并不是他。

　　从没想过一次猎人考试会是．．．转折。
　　那一个到月的时间，也许发生过什么，也许她遇到过了什么人，经历了特别的事情．．．
　　过程他并不清楚，但他却知道，再见面时，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中有了不一样的生气，尤其是．．．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在她眸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绚烂光彩。
　　那一日，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家人和过去，他便知道，意然她．．．真的因为某些人改变了．．．哪怕只有一点，但她是真的变了，最起码，他在那双漂亮的翡翠色眸子中见到了久违的生气和隐忧．．．
　　在相识的近4年的时间里，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意然她在烦恼着什么．．．而那恰恰是因为，她在乎．．．正是因为有了在意的人和事，她才会忧虑，才会惴惴不安．．．
　　一路并肩而行，在天空竞技场入口分手时，其实，他是和意然同时感觉到那道意乎寻常的视线的，只是她装做毫不在意的和他挥手话别，他便知道．．．不该问，不该管，因为．．．意然．．．不想他介入．．．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看不见他们的位置，只是，回首，他仍然清楚的看得见她眉梢眼尾不自觉流露出的淡淡笑意，和唇边始终勾起的清浅弧度。
　　那样的意然，他不曾见过。原来除了那样优雅从容、疏离清冷的形象，意然也会有那样直率和情绪化的反应，原来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也可以不只是丝丝缕缕的无限哀愁．．．

　　他本以为即便是自己心底隐隐作痛，却也是到了应该笑着送上祝福的时候，可惜，他低估了她心中围墙的坚实，高估了那男子对她的影响，或者说，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对越前意然来说，自我保护已经是深入骨血的．．．本能了。靠得越近，只会让她加速缩回自己的壳里。
　　他突然觉得，也许，应该等在原地，等有一天她，不得不为了‘谁’主动靠近，迈出第一步，破茧成蝶。同样的，他也清楚，蝴蝶的翅膀虽然纤细羸弱，却足够她飞翔，意然她从骨子里，不愿为了任何人驻足，她亦不会允许自己停步在任何人身旁，但也许有一天，她会为了‘谁’，甘愿折翼。

　　那天，他们因在大厅看到小杰比赛的转播，搭了电梯欲上225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先是听到转音独特的说话声，随即他看到身边的她微微一愣，眼帘低垂，移开视线，他这才注意到电梯外的那一对男女。那男子，他记得，那个能轻易得她展颜一笑的．．．危险男子。只是，为什么．．．那男子看她的眼神．．．不，应该说，那男子的视线根本没在意然身上做任何的停留．．．那男子从始至终只注视着一旁那金眸蓝发的女子。
　　然后，她开口打断了他欲出口的疑问，拉起他从那两人中间穿过。他感觉得到意然握着他的那只手有多冰凉，亦知道每走一步，她就攥得更紧一分。她捏得他的手生痛，他却只能在心中为她叹息。
　　他突然明白，现在，那个所谓的‘谁’，也许，已经，出现了。
　　他低叹一声幽幽的开口，“意然，”反手握住她的手，变成十指向扣的拉法，“你记住，骗谁都好，就是千万别骗自己。”
　　只是，她挣开他的手，愿意对他说的话，依旧只是感谢和道歉，她从来只对他说这些，但这些从来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看到意然那一刻的表情，忽然明白，自己终究只是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人，而她手边，那个可以一直和她并肩前行的位置，即便她自己有多不愿意面对，她已经从心里留给了那个人。
　　那么现在，他只能替她祈求，那个人能给她足够的勇气，让她踏出围城，为了那人化蝶展翼，驻足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