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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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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悸动之春
进入大学已有半载了,大学或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充满青春的活力与魅力,或许是我太不会生活了吧。其他人想要在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新天地或许比较容易,但对于我而言,我似乎早已预见了我的未来,尽管它不会是阿鼻地狱,但更不会是世外桃源。有的,或许只是我孤独的剪影,在世上走过一遭,最后在光阴的淘洗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我第一次认识到我与别人的不同是在初一的夏天。当其他男生都在品评哪一个女生“倾国倾城”时,我却在不留意间瞥向周围的男生,或是他们健康的躯体,或是他们灿烂的笑容。自此,这种违背传统道德伦理的恶之花就在我的心中潜滋暗长,直到无法铲除的田地。
起初,我是害怕的。我也查询过有关这方面的资料,当最终认识到我们这个群体有如此混沌的现实之后,我动摇了,我想过有没有挽救的余地。但很可惜,因果轮回,我知道我是无法改变的。或许是因为从小由母亲和祖父母带大,缺乏父爱的关怀,或许是由于小时候经常与姐姐们玩耍,性情更偏重于女性气质,又或许是小时候不愉快的对性的初次接触,我想,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到了高中,我渐渐变得坦然了。在周遭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将这秘密保存了六年,最终进入了大学。尽管这些年我也经历过痛苦迷茫,在深夜无数次恸哭与祈祷,但最终也都变成过眼烟云,随风飘散了。我变得能够坦然接受自己,能在其他方面跟别人做得一样好,也考进了能所谓光耀门楣的大学。
我想,这一生就这样按照传统现实给我规划好的路一样平平安安地走完吧,不敢祈求奢望获得些什么了,哪怕是最卑微的有一次感情经历的愿望也在现实的枷锁中被囚禁了。
不过我本有这样一次机会,那是在高一时。我不止一次的注意到,班上的一个男生,时不时会看向我的座位,眼神也毫无顾忌的向我投射过来。他全身也都释放出一股强烈的男生的青春气息,的确会让人心动。起初我捉摸不定他的真实想法。但当我注意到,他会不时向我询问一些语文和英语题目时(尽管我们的座位离得很远),他会在篮球场进球时向我投来殷切的目光时,我终于明白他的心意。但我无法不顾及世俗的眼光和应试教育的窠臼,我知道我们一旦有交集或许就会迎来最黑暗的结局。于是,我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会回避他的眼神,至多也就只是点头之交。他似乎也觉察到我的顾虑,没有恼怒与心急,也尽量维持这还算融洽的同学关系。就这样,度过了高一的时光,到了高二文理分科时我们在不同的校区,彼此也鲜有联系。不过以后每年在他生日的那一天我也会发发短信客气地与他保持最后的联系。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我还有过这么一段奇妙的经历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他黝黑的皮肤,青涩的脸庞和高大的身躯。或许让记忆停留在最美妙的时刻是最好的选择。就像高中校园里的那条樱花大道,一年之中只将她最灿烂的时刻交给一星期的时光,待到花零落成泥,也就无人停驻了,留下的只有在幽幽的清晨、红霞满布的黄昏和月光摇曳下的静夜默默绽放的辉煌时刻了。
进入了大学,心理思忖着在古色古香的校园安静地度过四年也已足够了,就这样想着,我平平淡淡的经历了半年的时光。在这半年里,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夜晚天气还算清朗,我便会在校园那著名的湖畔散步。我也道不明游走时心中的感触,或是一些琐碎的回忆,总试图将它们拼接串联给自己留下些微纯真的幻想;或是对日后生活的展望,尽管我认为我不是兼济家国天下的贤人;或是对价值、历史与生活等的思索,虽然经常是庸人自扰。但更多的是将自己融化在这湖光月色之中,接受自然的洗礼。脚下的石板路勾画着历史的陈迹,夹杂在其间的蓬草也安宁地享受自然的接济;路旁的草木有的笔挺,有的斜倚,夏虫秋蝉在广袤的舞台上尽展歌喉;眼前平静的湖水时常弥漫着薄纱似的蒙雾,亦真亦幻。微风拂过,划过脸颊,穿透林木,发出窸窸窣窣的鸣响,再掠过湖面,吹皱湖水,卷起阵阵涟漪,也激荡了我疲惫的心绪。湖边常常依偎着三三两两的情侣,不时传来呢喃低语,更多的是窃窃的欢笑,像风玲,似燕语。我常常歆羡他们的坦然,毫无顾忌的缠绵悱恻,因为我知道即使在这黑夜苍天也不会不吝给我触碰真爱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一秋一毫。
月光倾泻,似仙露琼浆。我就在这安详的夜,缀满点点星光的步道,重复着一次又一次漫长的轮回。尽管路途不遥,但思绪却飘得很远很高,心似乎也在慢慢衰老。
春日如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盥去手垢’,要在‘盥’后断开,因为当时没有动宾结构”……此时,我正坐在古代汉语的旁听课上,听着佶屈聱牙的文字讲解和老师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耳边不时响起邻座男同学的笑声。心里想着:这对老师也太不尊重了吧,又不是小学生了,有些轻浮呢。挨到了下课,邻座男生主动和我攀谈了起来:“刚才你说你是旁听生吧,但笔记做得这么认真,真的很佩服你。唉,大一才有如此干劲。”我应声道:“同学,你不是新生吗?”“呃,对。我上大四了,只不过今天逃了物理力学的一节课,来听听古代汉语,其实挺有意思的。就是这老师的发音实在不敢恭维,好歹还呆在咱首都呢。”我只微微笑笑,将头又转向了窗外: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春水潺潺,亭台楼榭伫立,是学习国语的好时节。
古汉语第二节课后,邻座的男生开口道:“同学,留下联系方式吧。以后大学生活上有什么困惑找我也成,我看你还真是个好好学习的乖学生呢。对了,我叫欧阳霖枫,叫我霖枫就成,是物理专业的。你呢?”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大学的半年里,从没有人如此热忱地接触过我,室友之间也总是不温不火,或许是我自己刻意与旁人疏离了吧。我回过神来说:“学、学长好,我叫叶泉月,大一法学方向,请多指教。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吧。”
这时,我才用余光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学长:总体上给人该觉温文尔雅,但脸上写满对生活的好奇与热爱。双眼澄澈,鬈发飘逸,鼻梁挺拔,唇薄如翼。总之,简单大方就是我对他的初步印象。即使在多年以后,我也希冀能回到我和他初次相见的时分,就像纳兰词中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就是这一次偶然的相识叩响了我尘封已久的心扉,或者说是一种奇遇也不为过吧。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日子就匆匆流逝,我和他也没有过多的交集,至多就是在古汉语课上半熟地寒暄上几句,也一直是他主动找些话题与我分享,仅此而已。只不过他的一句话一直停驻在我的心间:“泉月,和你说说话挺开心的,以后常联系。”大概半个月后吧,一个小雨淅沥的夜晚,霖枫联系我,说想和我在湖边散散步,我略有迟疑但还是挪出了我已扎根的宿舍,毕竟这是第一次在只属于我的夜晚与人相约共度。
见到霖枫的身影,我还离他百米开外。与印象中的他一样,从他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是男生的阳光、快乐,洋溢着无以言说的热情。这恰恰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总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心灵四周筑起了高墙,将心门紧闭,生怕在不经意间让囚禁在心房里的渴望自由飞翔的鸟儿挣脱了桎梏,给自己,也给至亲至爱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于是,我总是谨言慎行,对任何人都轻声友善,从不将心中的苦闷忧伤暴露在脸上。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好学生,一个容易相处的好室友,一个好说话的下手,一个温柔的陌生人……但从不曾有谁真正走入我的灵魂,与我分担承重。而霖枫却与我不同,他活得洒脱、率性,颇有古代侠士的傲岸风范,但却又显得亲切和善,我想没有人会有理由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当停驻在他面前时,我看见了他嘴角浅浅的微笑。昏黄的灯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丝丝漏下,闪耀在他的脸庞,清澈的眼眸如这湖水荡漾,我一时竟呆立在原地,缄默无声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幅样子?”
瞬忽间,我回过神来,“哦,没、没什么,只是最近精神有些不好,经常恍惚。”匆忙应答之后,我心中不免忐忑,但更多的是疑虑,或许也夹杂着一丝恐惧。自己何以在霖枫面前失神?我一时找不到答案,但日后回想起来,这也许就是青春的悸动吧。
霖枫晃了晃撑起的雨伞,“走吧,我觉得现在走走更好,雨也渐微了,空气也更清新。难得没有雾霾的侵扰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自己撑的伞早已偏离头顶,是霖枫正撑着伞柄替我遮挡住了丝丝小雨。而他的脖颈与两鬓已有水珠滑落,心弦似又被撩拨。但下一秒,我又显得局促与尴尬,忙道:“对不起,真的有些心不在焉。”顺手又将雨伞扶正
“没事,你状态是有些不太好。约你出来是不是太突兀了?还是有什么心事?有些事说出来更好,不过你也不用勉强的。”
“只是最近课业有些繁重,睡眠不足罢了,不用担心。我们走吧。”
霖枫挪动了脚步,作为对我的回应。
当漫步在雨中的湖畔时,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陶醉了。一草一木还保留着初春的余韵,高高低低的丛草在雨滴的洗礼中谦卑地低下了头,静静享受自然的恩典;而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投射在湖水之中,在湖底进行一场独特的祭典:或许是情人的耳语坠落湖中,或是游鱼水草漫溯其中,又或是过往的印痕湮没在月光里……
古人说:“天月一轮映万川,万川各有月团圆。有时川竭为平地,依旧一轮月在天。”多年以后再读这诗时,我觉得霖枫就是我生命中的明月,尽管物是人非,他依旧在空中伴我一路前行,不管岁月流逝,多久多远。
“学长,怎么今天想到和我一起散步呢?”我打破了沉默。
“叫霖枫就好,学长什么的太客气了。其实大学我一直一个人住,我爷爷是园子里的老教授,但四年前和我父母一起去美国了,刚好我又升入大学,爷爷就申请我还住在学校分给他的小阁楼里。虽然我挺合群的,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时参加的活动太多,认识的人也太多,导致彼此没有深入的交流,也没什么熟络的朋友,都是泛泛之交。但最近认识你后,觉得和你挺聊得来,就约你出来了。”
我一时有些惊诧,但也有丝窃喜,自己也能成为别人聊天的伙伴,似有些受宠若惊。
“对了,平日里你有什么难处吗?我看你课表排得挺满,还参加了学工、社团,压力肯定很大吧?”霖枫问道。
“没有,我觉得挺好,让自己充实一些,能忘掉一些事……”
我一时有些失神,霖枫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怎么了?有烦心事吗?”
“没有,我随口说说……”我匆忙掩饰心中的秘密,生怕他再追问下去。一直不都是我在演独角戏吗?继续演下去又如何?
我俩就这样一言一语走了下去,最后也如这归于沉寂的夜一样,两人都沉默了。
“那,泉月,就走到这里吧。叨扰你也挺不好意思,早早休息。”
“嗯,再见。”
在十字路口分别,一时有些落寞,但更多的还是欣慰与欢愉。毕竟,有人与我一起在夜色中漫步,这曾是我从不敢奢望的。这时,耳畔不禁响起了那首寂静之声:
寂静吾友,君可安然。又会君面,默语而谈。浮光掠影,清梦彷徨。幽幽往昔,慰我心房。寂静之声,孤独过往。迢迢陋巷,回声辗转。薄襟何耐,子夜灯凉。忧伤流布,寂寞声残。忽而望之,灯下熙攘。无声而言,无事而忙。愚者何知,寂静如伤。且相携手,听我衷肠。寂静雨珠,连落难断。造神祈祷,正经虔然。警语宣诫,且莫失忘。万千心语,谁知其详?唯尔寂静,轻声永响。
就这样,我静静地向我的来路走去。留在身后的是丝丝细雨拍打在水潭中的空响……
四月就这样悄然过去,五月的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拂过校园。那天夜里与学长相约之后,也没有再次单独在一起散步,不过在例行的古汉语课上我们还是会在一起谈天说地。不能说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但也从古代国学中找到了我们彼此共同的爱好,不时也会谈一谈对某首诗的看法,对甲骨金文的考证历程等等。不过,最重要的是,在霖枫一贯的欢笑声的感染下,我发现自己也在课堂中找到了丢失已久的乐趣,不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而会对老师的口误、不标准的普通话产生笑意,更多的,是和霖枫在下面窃窃私语。我很享受周一周四和霖枫一起上课的时光,那时,我会忘掉沉积的苦闷,沉浸在霖枫给我创造的世界。
五月,法学院举行一年一度的法庭辩论赛,作为幕后工作者和广播站的一员,我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前一分钟在做宣传策划,下一分钟又在写广播稿为辩论赛拉拉人气与赞助,或许当时做辩论赛策划面试时,面试官就是看中了广播站的宣传功能了吧。
五月中旬,辩论赛的准备业已完成,进入到决赛阶段,我最终也成为陪审团的一员坐在气氛肃穆的模拟法庭之上,这对初出茅庐的我的确是难能的经历。可审判的时刻降临时,我一时有些惊诧,霖枫也在陪审团当中。
四目交接的时候,霖枫会心地一笑,径直坐在了我的身旁。
“霖枫?怎么也在这?不是只允许法学院的学生参与吗?”
“哦,我听说你在这当陪审,就来看看,我也对法庭审判庭感兴趣的。刚好有认识的同学在这当主办人,就通融通融了,毕竟是人情社会嘛。再说,陪审不是成年人都可参与吗?”
“那是在美国,中国陪审团可不是这样,说不定律师随便扫一眼,底下坐的就是一些他熟识的警察、法官呢,只不过没穿制服罢了。”
霖枫淡淡一笑,默不作声了。
赛场上,双方辩护人都激昂慷慨,妙语连珠,经常博得台下一片叫好。我想我不会有如此勇气站在如此堂皇的舞台之上,滔滔不绝,针尖对麦芒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毕竟律师常会受到非议讪谤,就像我心底那朵恶之花,一旦出世,就会受到膺惩。这样想着,神情不禁有些落寞。
霖枫似乎特别会从我的神情中捕捉到蛛丝马迹,在我的思绪游离之时,听见他道:“泉月,我想你将来一定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的,真的。”
登时我被拉回了现实,开口道:“也许吧……”。有时我也很苦恼,为什么每次跟霖枫说话总是词语贫乏,寥寥数语。或许是怕触碰到别的一些东西吧。
法庭辩论赛就这样在热烈的掌声落幕。或许就像人们想的,正义总是站在绝大多数人的一边,代表他们的价值判断,其他的一切不符合他们观念的东西,就会这样被淹没在众人的究诘之中,连一声呻吟也不会留下。就这样我独自一人默默走向会场的大门。
走出大厅时,霖枫从后面追了上来,“嘿,怎么也不等等我,我特地陪你这么长时间呢。”
“呃?特地陪我?”
“当然了。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不会连你自己都忘了吧?我还是上周听你提起的。”
我回过神来,这才想起生日的事,最近都被这次辩论筹备整得焦头烂额了。
“哦,我还真忘了。那真要谢谢你。”
“也好,正准备给你惊喜呢。最近都忙坏了吧,他们就知道撺掇大一的同学做事。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就到我爷爷的小阁楼?其实,我手艺还不错。“
“谢谢你,但真的不用麻烦了,心意我感受到了就好。”
“那怎么行?我都大四了,可能明年要出国,这可能是为数不多的我当面给你过生日的机会了。”
望着霖枫闪烁的眼神,我有一丝心动与安慰。就这样答应了他的请求。
霖枫的住所掩映在竹林之中,枝叶盘绕,鸢啼莺啭,透露着诗情画意。这里居住的大都是资历较深的老教授,偶尔能看见老夫妻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步履在曲折的小路上,画面柔和而安详。
踏进小楼的一刻,我被居所的古朴典雅吸引住了。有雕花的窗棂,诉说着历史的玄廊,还有精致的木桌,一些盆景也恰如其分地点缀在木架上。可以看出,霖枫的爷爷定不是普通的教授,同时,也是个生活很精致的人。
霖枫似乎看出我的惊奇,解释道:“我爷爷和以前的校长私交不错,所以当年也给他挑了间不错的房子供他养老。我奶奶去世得早,他就一个人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把这五十多平的房间布置得很不错了。”
我点了点头,旋即将视线转向了一角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众多古书典籍,最下层是些物理学的书籍。一旁就是霖枫的卧床了,整洁大方永远是霖枫的基调。
“你就在这里坐坐吧,看看电视。我去准备饭菜。”
“我也帮帮忙吧。”
“不用,哪有客人还要动手的道理?”
于是我静静在木椅上坐着,看着霖枫忙碌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大半个小时过后,摆在桌子上的是些简单的菜肴,不过味道确实让人难忘。
“怎么样,不错吧。我以前跟爷爷学的。我可是吃了四年自己做的饭菜呢。虽然也偶尔去食堂餐厅混一顿。”霖枫露出得意的笑容。
“霖枫,真的很佩服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轻松。”
“对了,你是过十八岁生吧。送给你个成人礼,现在就打开看看吧。”说着,霖枫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盒子。
我捧过盒子,道着谢谢的话语。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钢笔。淡蓝色的笔杆,金黄色的边,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一时看得出神。
“喜欢吗?我觉得很适合你。怎么说呢,我觉得泉月你的气质很符合蓝色,很纯净。但,有时你又透露出一丝忧郁。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一时语塞,但心中却似有一种东西被融化了。有泪光在眼中闪烁。我低下了头。
霖枫打破了尴尬,“好了,不说了,继续吃饭吧,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呢。咱们小月也成人了。”
在和谐的氛围中度过了午饭时间,我和霖枫收拾好碗筷便坐在藤椅上聊了聊天。又了解到他喜欢古典音乐,喜欢细品老子的思想,研究训诂之学,了解到霖枫也有许多理科生不具有的人文情怀。
下午三点,结束了只有两个人的生日宴,但心中却是满满的喜悦。
怀揣着礼物,道着再见我离开了霖枫的小屋。
临睡前打开手机时,里面有一条彩信,是妈妈发来的,附有两张照片,是封长长的手写书信,大致是生日的祝福,有关我成长的点滴记忆,还有对已过世的爷爷奶奶的追忆……看着照片,我久久不能释怀。许久之后,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就这样,我进入了梦乡。梦里,有我的温馨的家,有慈爱的爷爷奶奶,有温柔的爸爸妈妈。只觉得嘴里喃喃道:妈妈,对不起……
临近月末了,我开始准备期末的复习,毕竟一场考试有足足五个小时,要阅读大量的案例,不早早做准备是不行的。我常常神色匆匆地往来于宿舍与图书馆之间,晚上也无多余气力优哉游哉地在湖边漫游。连日的紧张让我的神经似有些衰落,于是决定去校医院的陈医生那里看看,她是个资深的心理医生,每次我有些紧张焦虑的时候都会找她聊聊天。
陈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当走近房门时,我听到了熟悉的人声。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接着是陈医生的声音:“同性恋真的没什么过错,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出国要紧,不要因此扰乱了学习进度,不要得不偿失。不跟你父母道明就不说吧,不过真的要隐藏一辈子的话,还是很痛苦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谢医生,我先走了。”
“好的,心放宽,啊。”
我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被石化般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下一秒,房门打开了,当霖枫满面愁容的出现在我眼前时,一切豁然开朗。
“泉月,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霖枫的声音颤抖着。
“我……没、没事。”我立即飞也似地逃离了原地。
没过多久,后面响起了急速的脚步声。只感到我的手臂被强有力地拉住了。
“泉月,我……你都听到了?”
我脱离霖枫的手臂,还没有从一时的惊惶中恢复过来。原来,我和他是一类人。
“大概吧……不,我不知道……”
“泉月,实话告诉你。我,我喜欢男的……”
我一时被霖枫的坦率深深震惊。那在我心中蛰藏多年的秘密,在心中蕲求过不要被揭开的痛疮,在霖枫的口中,就这样化解在风中了。
我兀自走向远方,不知不觉又踏上了湖畔。而霖枫的脚步也一直紧随在我身后。
“泉月,我知道这很难一时让人接受,此前也没有告诉你。你,你怪我吗?”
我茫然地看着这片湖水,阵阵风席卷翻覆而下,惊动明镜般的湖面,一如我的心湖翻涌。我知道没有多余的话语可以化解这份酸楚。我回过头,只留下三个字随水而逝:
“我也是……”
只那一瞬,霖枫的脸上不再是悲哀,而是惊异,“泉月,你,真的?……”
我默默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去。而霖枫,亦不再跟来。
回到宿舍,我一时无法自持,郁积心中的多年的悲哀似乎要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我掩面哭泣,却没有声音……世事嬗变,留下的是不是只剩下几声欷歔。我不懂。霖枫呢?他懂吗?我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当这禁忌被毫无保留地打开时,想必他也不知所措吧。
第二天,古汉语课。见到霖枫时,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昨天的插曲,尽管它的作用是决定性的。下课后,霖枫还是微笑着看着我的双眼,我低下头似一种躲避。“一起吃饭吧,去食堂。”
并排走在校园,广播中正放着班得瑞的《安妮的仙境》,熟悉的歌声悠扬,行人脚步徐缓,但有两颗心却是不平静的。它们当然知道各中原因。
打好饭食,我们找到偏僻的一角坐下。依旧是霖枫先开了口:“泉月,昨天,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知道,你也可能是一时混乱随口说说,又或许只是安慰我而已,不想让我尴尬,是吗?”
羼杂着嘈杂的人声,我抬起头,不再回避地注视着霖枫:“霖枫,我没有信口乱说,我和你一样,喜欢男生。”
像得到证实了什么一般,霖枫舒了口气,喃喃地说:“我确认自己的性向时应该在高中,当时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可能自己比较早熟吧。可以说没心没肺地过了这么些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应。但我也没有对未来的规划,没想过到底该怎么解决如此问题。只是最近,这种想法突然就时时出现在心里,不去想都难。以至于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就去找陈医生谈一谈,其实这也可能是逃避吧……但终究是要面对的。毕竟随着年岁的增长,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就越多。”
我只静静聆听着霖枫的诉说,盯着盘中的饭菜,食不甘味。我与他不一样,我早已有明确的鹄的,不像霖枫,最近才意蒂牢结,深陷其中了。
我俩没有再交谈,吃晚饭时,已近黄昏了。晚霞已饰以天穹茜红色的边,连绵至湖天交接处,模糊不辨了。
一前一后走在湖边,我和霖枫算是敞开了心结,无所顾虑地说起了话。我问:“霖枫,那你现在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多年以后再回到像今天这样的十字路口,就会像弗罗斯特说的会向往那条未选择的路吧。毕竟未走过的那条没有经历过痛楚……”
我似乎可以看到霖枫的眉头紧蹙,一筹莫展的情状,尽管我走在他的前面。我缓缓开口: “我曾经希望能够经历一次真正的感情。但这卑微的希望也被我扼杀掉了。毕竟现实太残酷,我想我经受不了社会的制裁,道德的谴责……就这样吧,顺其自然,好好地活下去,用其他一些事去弥补缺憾吧。”这样说着,但心中却怀疑是否会有这样的事真正能裨补这一阙漏,这会不会又是我的妄想?我不知道。
这时,我听见霖枫轻笑了起来,“我们真是不分轩轾。对,就这样顺其自然吧,或许像老聃一样虚怀若谷就是最好的归宿。”
我停下脚步,霖枫也随之停下。我抬头看看天边,太阳已携着最后一抹红晕淹没到山的那一边了……
五月三十号清晨,我接到了霖枫的电话,建议我们一起去体育馆打卡,我应邀前去。霖枫今天穿着简单的运动装,骑着山地自行车驰骋在校园,依旧是那么潇洒阳光。注意到了我,霖枫打诨道:“做锻炼还穿的跟公子哥似的,怎么放得开手脚呀?”
我心里不忿道:不就是穿着长袖长裤嘛,我也能运动得好好的。
体育锻炼的过程是轻松的,不失为排解压力的好方式。只不过我向来不爱运动,所以对许多器械都很陌生,只能生硬地配合器械的轨迹。霖枫看着我笨拙的动作不禁笑出了声:“你肯定不经常锻炼吧,看看你多瘦,以后要勤到体育馆啊。”说着,霖枫向我走来。
“这牵引器太沉了,我抬不动……”
“唉,你抬错地方了,那里是固定的。”
我一时有些羞赧。
接下来霖枫拉着我的手臂教我怎么抬动牵引器。只感到他的手掌是温热的。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出了体育馆,霖枫推着车和我一起走向教学楼。路上,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了运动时的注意事项。我不知道听进了多少,呆呆地出神。
“泉月,在听我说吗?”
“哦哦,我听着呢。”不过说得没什么底气。
只下一秒,只在那一刻,霖枫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轨迹:
“泉月,我们交往吧。”
我分明看见霖枫那坚定的眼神,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我,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霖枫接着说道。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我心里藏不住事,心意表达到了就好。或许前段时间的焦躁就是我发现自己对你感情的前兆吧。”
霖枫的话针针刺在我的心头,我呆立在原地,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霖枫面前不知所措了。但,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曾经还有过这样一幕,这样一个人,我宁愿相信其它所有的话语都是假的,只愿把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当真。
“嗯……泉月,你不接受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朋友。”说完,霖枫便骑上单车向远方驶去了。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视野中。
我缓缓走向教学楼,一路上,我道不明内心的活动。是平静,是震惊,抑或是一丝欣喜。或者三者兼有吧。
看着路旁的芒草,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似要流出仙露琼浆。日光经过露水的折射映在路面之上,灵动而又玄妙。在翦翦微风的吹拂之下,露珠摇摇欲坠。这时一只蚱蜢倏忽从草丛里窜出,又旋即一跃,跳到另一片草丛之中,惊动那露水,终究滴落在地上,也滴在我的心中……
下午,我坐在窗台边上,在日记本上写下了瞬间的感受:
爱灿灿
灿灿的阳光/灿灿的爱/跳动着/从床沿、门楣/飞跃进来/扰动静静的心海/风儿对阳光耳语/花儿静静地招徕/就连隐在山涧的溪流/也载着阳光唱着人间的天籁/窗外闪耀的阳光/需要我们敞开胸怀/一起徜徉在青春的舞台
这样想着,我拿起手机给霖枫发了条短信,只有两个字:可以。却道尽了我心中所想。
只见,窗外,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