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留情多少年》飞墨流烟

8、花重锦，初见还是年少时

　　云天三百一十年

　　云天的都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重锦。“秋月夏荷，雪满青州，天上人间，花重锦城。”前朝诗人刘时穆的诗 ，说的便是这云天国最负盛名的四大城市，月满城，荷泽城，青州和重锦，如若在相应的四季到这四个城一游，就足可以说是行遍云天国了。而被誉为天上人间，花重锦城的重锦，更有个人尽皆知的说法：“不入花重锦，不算到云天。”

　　而此时，正是花满重锦的好时节。
　　春天。

　　街道两侧遍植的红锦绣开得正好，满城花香馥郁，锦绣树生得高，花期绵长，花开繁朵重枝，连缀成串，逗引得蝶缠蜂绕，风一过，更是红英遍落，恰如下了一场香雨。远远望去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在或浓或淡，时疏时密的绯色云雾之中。路上行人如织，京城街道上多是富贵人家，官宦子弟，衣色鲜艳，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比比皆是，加上云天民风开放，八宝玲珑的香车，凉竹细扣，挂着大幅水湘织锦的软轿也随处可见。身形窈窕，一口香软语调的妙龄女子，偶尔被那一丝一缕俏皮的春风带起那轻软的头纱，露出张桃花也似的面，怕不立时的勾去人的魂魄。

　　然而，越是繁华如花的地方，掩藏至深的肮脏就越发的带了腐败浊臭的气息。

　　这就是云天，当世霸主般的大国，京城中的集市上，居然会有光明正大的奴隶交易。

　　十数个年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正歪歪倒倒的跪坐在倚红楼门口，用绳子拴成一串，看上去姿色倒还不错，有几个还算得上上乘容色，只是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一个个面色惨白，神色凄惶，大部分已经吓傻了，呆若木鸡的坐在地上。

　　紫色的眸子渐渐凝聚起来，不因为别的，只是人群中那个黑发的孩子正牢牢的盯着自己看。
　　奇怪的孩子，却又普通的可以，虽然衣冠整洁精致，可面容却带了一丝病态的苍白，实在算不得好看。可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犹如最美的黑耀石，带着不见底的深度，看着他。那种目光，不知怎么的，叫他心里突然一下仿佛空了一块，说不出来的奇怪。或许是不习惯别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吧，那样的目光，让自己觉得屈辱和肮脏。

　　他恨恨的拧过头，没有看到那个孩子扯着身边的红衣使女说了句什么。

　　“你要那个孩子！他可是要卖到……那种地方去的啊。”珊瑚吃了一惊，继而苦笑道：“少爷，挑件别的礼物吧，那样来路不明的孩子老爷怎么会让他进府呢？”

　　身量纤弱的孩子轻轻笑了一下，嗓音还带着童音的柔丽：“我什么时候做过荒唐事了，我要这个孩子，自然有道理。”

　　“这……”珊瑚一想，小公子的聪明，是府里人尽皆知的，老爷夫人又十分疼宠，如今要买这个孩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好歹也是显贵人家，难道要自己……去做那种人口交易？
　　面上一红，暗地里跺了跺脚，算了，怎么说也是小公子的生辰，这点事她珊瑚还做不来么。她心一横便要去找那满面猥琐的男人要价，刚打下主意，只觉手心一凉，一只小手已抓住自己的，浑浑沌沌便被牵着走了几步，于是清亮亮的声音复又响起：

　　“这个孩子多少钱？我要了。”

　　“哪里来的野……”算他反应得快，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不然绝对有他好受的。这个小眼睛的男人看了一眼面前这小孩精致的白玉色绣百合花的锦袍，赔笑道：“小公子从哪来，小的们这里没伺候的，公子别处去转转。”

　　“我们家少爷要买这个小孩，叫你开价呢。”珊瑚小心的抓着小公子的手，极不放心冰清如玉的小公子和这种人打交道。这面容苍白的孩子见她捏紧自己的手，含笑回头瞧了她一眼，黑瞳中波光流转，神色竟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又似安抚一般，到叫自己这颗忐忑不安的心定了几分。

　　“这个……”一提到交易，这男人眼珠一转，顿时精神起来，笑道：“公子好眼力，这个孩子实在是生得最娇媚的一个，又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珊瑚脸上一红，恨不能找个地方藏起来，小公子却全不在意，仿佛不曾留意话中猥亵的意味。

　　“五十两。”这小公子浅浅笑道，今天是他的生辰，娘嘱自己一下学就回去，今天被张太医留了好一会，已经是晚了。

　　仿佛看出这男人还欲往下说，小公子复又一笑，语调却瞬间带上一抹清冷：
　　“王大人和在下的父亲，也还有些交情。”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这个年纪的孩子口中说出来。

　　那男人顿时塄了，虽然五十两的确不少,不过他确有指望再加上价,这个少年生的实在是很不错,只是是因为稂岈那边有人发过话说要小心些，加上这个少年脾气硬得很，很不容易调教，所以才一直没有脱手。他实在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年幼的孩子说起话来这么老练，居然把他吃得死死的。

　　而且竟然是王大人的朋友……

　　“这……那公子说了算吧，公子好厉害的一张嘴”

　　珊瑚早已见怪不怪，一幅“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迅速的拿出银子交过去，抱起小公子，牵了那少年转身就走。

　　“如今的孩子真是厉害的不象话……”

　　呆呆的看着那红衣少女怀中白色的娇小身影，半晌，那男人才苦笑着说了这句话。“今儿真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