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龙玦》千成雪

2、月黑风高夜2

　　凌音的轻功在师兄弟们当中是数一数二的，为了不让人察觉，她选择了一条虽然耗费内力，但十分安全的道路——屋顶。
　　夜里寂静的可怕，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之声就显得尤其尖锐，凌音向来不爱听戏，她喜欢听书，一边嗑瓜子喝茶水，一边听说书先生侃侃而谈，那才叫惬意呢！坐在木凳子上像傻子似的听那些绕口的唱词，是十三师兄连陌这等傻子爱干的事。
　　一想到这，凌音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心里想着美事，路也就变得轻松好走了，凌音来到厨房的屋顶时，一轮明月已全部藏在云层之下，凌音心里感慨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我凌音一不伤天害理，二不谋财害命，只为了我可怜的肚子君，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拿三两个馒头应该在情理之中，捡四五块鸡腿也是人之常情，盛一两勺米粥自然也不在话下。她小心揭开一片青瓦观看里面的动静，然而，厨房里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连平时不灭的灶台蜡烛也熄灭了。凌音诡秘的一笑，这都在她预料之中，今天十三师兄请了山下卫城的戏班子唱戏，三位厨师和他们的伙计们在做完了晚饭后就都去听戏了，这是个绝好的时机。
　　凌音轻轻跃下屋顶，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厨房的门……

　　其实明轩的胆子很小，夜里独行让他心里忐忑不安，然而戏班子的唱台搭在了后山的撒雨亭，他若想去寻人，势必要去后山，若要去后山，就势必要经过三幢男子卧房，两幢女子卧房、一片习武用的沙地、还有教授女弟子的两位师父住的保和宫、教授男弟子的三位师父住的永和宫、还有一位是最有分量的太师祖以及师祖和众长老们住的太和宫，最后一个路标便是惩罚门中不肖弟子的虚无谷了。可见，去一次后山几乎把整个蜀山的路都走遍了，明轩在心里盘算了下，上述路线是常规的路线，走起来要绕好几个大圈子，要花费一个时辰才能到得后山，是以既费时又费力。不若从女子卧房的后面拐进竹林的甬路，再绕过太和宫的明月殿直取后厨，翻过厨房后的小山就能直接去撒雨亭了！
　　明轩为自己想出一条好计谋而欢喜不已，他乘兴而往，按照自己的路线走的健步如飞，因为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人而毫无畏惧。他穿过甬道，绕过明月殿，终于来到了厨房的门前。

　　掌勺大厨这几天总有些郁郁寡欢，十三请的戏班子他也没心情去看了，干脆守在厨房里，守着自己毕生的事业。他看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心里就没来由的踏实，舒服，这比什么戏都能宽慰人，温暖人。
　　“不就是不能和人说话么，我和我的锅碗瓢盆说，和我的柴米油盐说，和我的铁勺子说！”掌勺大厨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你们吃我饭的人不待见我，跟在我身边帮我做饭的勺子还能不待见我么？”
　　他躺在灶口旁铺好的草席上，将长勺放在胸口，两只手紧紧捂着勺柄，越攥越使劲，越攥越使劲，忽然，他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就顺着两个眼角流进两鬓里。
　　这个外表五大三粗的汉子的心实际上比任何一个人都脆弱。他委屈着，憋闷着，耳朵里却不断响着后山的唱戏声、一群看客们的欢笑声。他是多么的孤独啊，没人理解，也没人同情，哪怕此时此刻有一个人能来陪陪自己也好啊，就算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他想着想着，困意却袭上来了，他张开嘴打了个悠长的无声的哈欠，然后合上眼睛，孤独的睡去了。
　　迷蒙中他听到屋顶瓦片掀动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没有多去管它，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然而，没过多久，门却开了。他以为是风，正预备着起身关门，一个黑影却忽的闪了进来。
　　掌勺大厨心里一惊，莫不是蜀山遭贼了？便不敢再动，僵直了身子，屏住呼吸，将手里的长勺攥的紧紧的，预备着那贼一来就给他一下子！
　　凌音推开了厨房的门，闪身进来，从腰间摸出个火折子，吹亮了。她并不熟悉厨房的布局，就一边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一边掀开灶台上的笼屉寻找着晚饭剩下的吃食。她亦步亦趋的走着，不放过一个笼屉，看到了好的就胡乱塞进事先准备好的布袋里。
　　忽然，她脚下一紧，一个软绵绵圆滚滚的东西正被踩在她脚下。她心里也是一紧，虽说她凌音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但在黑暗里踩到这样带有奇异质感的东西，还是头一遭，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恶心，天知道厨房里的师傅们是不是把生猪肉类似的东西摆在了地上！凌音想以一种厌恶的姿势拿开自己的脚，却忽然发现，在蜀山生活了十八年的自己竟不知道厌恶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比较恰当。
　　她只好在脸上挂一个奇怪的笑，对着脚下她心中的那块猪肉说:“惭愧惭愧。”
　　掌勺大厨眼见贼人走近了，右手轮起勺子准备给他一下子，然而从未习过武的掌勺大厨大勺还未轮起，右臂已被贼人踩在脚下，且踩得不动声色，从容自如。莫非自己早已被他发现，这贼人才会如此镇定自若？大厨心里一片凄凉:说话不让人说，看戏没得看，现在连睡个觉也来个贼搅和，这日子还能不能让人安生了？还能不能有点自由了？
　　他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憋在心里很久的火忽然就窜到了他的嗓子眼，窜到了他的大脑，窜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想将这一口火喷出去，喷到这不知名的贼人身上，他预备好了，只要这贼人把脚拿开，他立马翻身站起，用勺子给他一下子。
　　然而，还没等到贼人的脚离开，他却等到了这样一句话，“惭愧惭愧”，如同清泉流过心底的声音，把他升腾的火焰瞬间浇灭的一干二净。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孤单，想起了自己的不被人理解。他仰起头努力想从黑暗里看出她的样子，是的，是“她”，从那句话里他听出她是个女人。他多想她的脚再停留一会，然后蹲下来，和他说说话。然而，她说完了那句话后却将脚拿开了，大厨忽然觉得失去了依靠，他猛的站起，脱口而出:“别走！”
　　又一次的洪钟雷鸣，凌音只觉耳边惊雷乍响，大脑顿时轰鸣一声，眼前先白后黑，便失去了意识。
　　明轩鞋上沾了许多的泥，他向来是个爱干净的人，若是平时他一定将鞋子清理干净了再去走路，但是今天他走的十分着急，也不理会鞋子了，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绕到厨房门前，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他马上就能看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见了面要怎么说呢？你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胖了没，瘦了没，还记得那夜的偶遇吗，会不会在睡前也想着我的样子……
　　要说的话似乎无穷无尽，他的心思太多，希望那人可以听得到。明轩忽然站定，用手捂住胸口，沉沉呼出一口气。好了，现在，准备去和那个人见面了！
　　明轩心就像打了鼓，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努力迈出了一步，厨房里却突然传出炸雷似的声音——别走！
　　明轩顿住了，但只是一瞬，下一个瞬间他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尖叫着，像只没头苍蝇似的逃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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