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破劫元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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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吐出这三字的人宁静从容，没有怨愤，没有不甘。
他在心悦这个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七情六欲淡漠，知道他不通情爱，然而这才是真正的寒归云。
——不温暖，不慈悲，不善良。
他心悦的人。
活着一日，便一日不放手，若将来到最后也未能走进这个人的心，他或许会有痛苦，却绝无怨愤。
便如苍清的剑道，一往无前，死生无悔。
寒归云垂下眼睫，沉默良久，他微微好奇道：“师尊看上我什么？”
“不知道。”
回忆过去二十多年，苍清自己也情不知所起。
就仿佛已经在魂魄中埋了许久，然后在该破土时破开泥土，自然而然生根发芽，又很快长成参天大树。
等到察觉时根系已经深深扎入心脏，密密包裹，不愿动也动不得。
“弟子无情。”紫衣真人又说了一遍。
炼虚元真眉眼温柔，却沉静而坚定，“归云人生不过才开始，我可以等。”
他也料到归云不会答应，选在如今挑明，不过是因这个曾经的少年已经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多人喜欢。
即便知道弟子天性冷漠，却也未必不会有意外，而苍清经受不起意外。
在这件事上，他从来不会傲慢，因此他要的不过是在弟子的心中打下一个印记。
日后再慢慢加深。
直到离开湖心亭，岑皇才出声。
“你打算如何？”
对于苍清的情岑皇并不看好，据他所见，无论恒华还是寒归云都不是会动情的人，也不是会被温情打动的人。
原以为寒归云不会回答，却未曾想紫衣真人突然反问他：“这世上什么最消磨情爱？”
赤金双瞳的妖修摸了摸下颌，不确定地道：“道途分歧？利益？”
寒归云问完那一句之后便再未多言。
冰白指尖从剑鞘上花纹划过，广袖银纹的紫衣真人目光淡淡。
道途？利益？
他不明情爱，却并非不懂人心。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能消磨情感，其中最厉害莫过于岁月和失望。
情爱多始于一瞬悸动，构建于美好幻影，结束于面目全非。
——即便修士追求道途，有的仍是一颗人心。
就修真界而言，他不通情爱却也曾听闻，合苍宗流霞真人与月玄宗真非元君金丹时为求得师门同意结为道侣，长跪山门三十年。
三十年，凡人的半生。
谁能道他们不真心？
然而这对曾叫修真界无数女修艳羡的道侣，如今一个长闭门庭不问世事，一个蓄养男宠饮酒作乐。
其中哪怕有千般因由，也不过归于情淡爱弛。
那两位修士曾经的心意未曾作假，只是那些心意由许多美好的侧面构成，经不起岁月推敲，不是心悦过的那个人不好，只是与想象不一样。
岁月造就疏远，失望形成淡漠，最终不闻不问，各归一方。
凡人尚且如此，何况岁月绵亘的修士。
哪怕是被淬炼了的道心，也不敢说能经受住时光的洗礼。
寒归云不通情爱，却洞悉人心。
自沉渊中醒来他便理智清醒，清醒地看别人，也清醒地看自己。
因此也知道自己的心比世上太多人都冷硬，他对苍清言“弟子无情”，确非虚言。
但他对苍清也的确有所不同。
温其玉也曾对他言倾慕，但寒归云从未在意，不仅仅是拒绝，更是从未入心，因此他在因果开始的最初就出手掐断。
但对苍清却未曾划地分界。
不是因师徒名分，也不是因温情，只是自然而然如此，就像在沉渊中醒来，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分毫记忆，却知道白衣广袖冰冷如霜的剑修可以信任。
但不划地分界并非因犹豫动容，只是因为了解。
寒归云了解苍清，一如苍清了解寒归云。
他这位师尊执拗，一往无前，而且坚定。
若划地分界，他自然可以抽身而去寻求仙道，但以苍清执拗，不过是悸动的情爱或许便会演化成不能割舍的情劫。
寻常人多以性情行事，但寒归云天性理智，哪怕被自己师尊心悦，他最先做的也是预测此事影响与后果。
——对苍清的后果。
这是天性，岑皇认为他心如冰渊深不可测，是天生的执棋人，的确未曾看错。
唯一不同的是，过去他是只是为了元初，而如今却是为了一个人，为一个人考虑如何让这个人在这一场动心中全身而退。
——但他自己还未曾发现。
只是苍清藏得太好，因此寒归云不知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因相伴而生的动心，而是一场谋划几万年的矢志不移。
自然不会因岁月淡去。
而苍清也远比他认为的更了解他。
因此从一开始就打算不死不休。
掩下思绪，紫衣青年转身步入静室，盘膝而坐。
那一段在梵光阁中的体悟缓缓浮上心头，诸般道法掠过，神魂凭虚与道同游。
荒兽利爪之下的痛苦挣扎，神灵刀下的不甘怨愤，连同过去曾得到的容晏记忆交织重合，衍化成无数生灵在大劫之下命如蝼蚁的悲哀。
不知过去多少日，寒归云倏然睁眼，走到静室一角的案几边提笔，笔尖灵光氤氲，在缓缓落笔的这几息时间，方才的体悟与道法在眼中掠过，落在纸上最终成了四字。
“既自大劫中悟出，当名——”
《破劫元录》。
放下笔，推开静室的门，广袖白衣的炼虚元真正等在静室外，见他出来，如冰如霜的眉眼间蕴出淡淡笑意。
然后将案几上的信笺向寒归云方向推了推，道：“这是为师备下与剑宗温其玉的谢礼，归云看看可还要添。”
寒归云目光从信笺上的各种天材地宝上掠过，冰白指尖掠过，那些东西的名字尽数散去。
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
归墟谷主谢凛真体悟三卷。
谢凛真遗留在那处洞府的体悟与剑宗道典并无干系，是那位彼时仍是出窍元君的谷主的一些感悟，谢凛真也是剑宗出身，这三卷东西于温其玉而言堪称无价。
苍清拿着信笺走时，目光自紫衣真人手腕血色珍珠上掠过，黑而冷的眼中不易察觉地漾开浅淡笑意。
在将信笺和名帖交给玄元修士前，他将原先的天材地宝也附了上去。
这才令人送往岑川。
案几边，寒归云正在玉简上演化刻录阵法体悟，身侧袖中副印微微发烫，苍清声音也应时响起。
“归云来昭华峰。”
同一时间，许多玄元修士或御剑或乘风在议事所在的昭华峰落下。
大殿中，寒归云自觉站在苍清身后，一殿修士坐满，便听得宗主元真不辨喜怒的声音淡淡响起：“上水何氏前些日子异动，今已查清何氏早已叛我玄元，与此事有牵连的还有上百家族。”
此话一落，殿中霎时寂然无声。
玄元作为元初八宗之首，依附的大大小小家族上万，但上百家族一同叛离仍是未有之事。
“以各位之见当如何？”
有主脉掌座向明真道：“不知我等能知是何家族吗？”
明真道了一声“可”，广袖拂过，一道光幕便悬于大殿中，光幕上是密密麻麻上百家族名字。
将这些家族名字仔细看过，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没有大族。
处理依附玄元的一般家族，与处理大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元初修真界大族与宗门利益纠葛，纠缠甚深，虽不至于把持宗门，但门中也多有高阶修士出于修真大族。
若这些家族叛离，便不仅仅是处理一些家族之事，怕是玄元都要迎来清洗和动荡。
幸得不是。
放下心来后殿中修士这才有心思交谈讨论。
因只是上百中小家族，是以殿中许多修士在紧张过后不以为意。
有修士问明真：“不知宗主打算如何？”
明真突然转向楚临光道：“依临光之见当如何？”
楚临光在不久前结成元婴，如今是玄元公开培养的宗主继承人。
上水何氏等家族叛出虽令玄元面上无光，但这些家族毕竟也不过中小家族，依照修真界惯例玄元不会派遣大修，是以明真有用此事给宗门刚刚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练手的意思。
结婴不久的元婴真人道：“不能姑息。”
不过四字却杀气凛凛。
又道：“只是修真家族间联姻复杂，关系盘根错节，派遣弟子镇压前当查探清楚。”
顿了顿，在上座明真含笑默许的目光中道：“若斩草除根与之联姻的家族未必不怨，况出嫁女若心有暗恨未必不会在以后生出报复之心。虽于玄元无碍，然到底也当查清。”
明真点点头，虽仍不算十分全面，但确实也看到了点子上，“各位以为如何？”
有修士道，“方才师侄所言有理，这些家族灭除后势力会再行分配，必有生出分一杯之心的，何不借他们之手，也未免宗门脏了手。”
“既然敢叛我玄元，自然要承受玄元雷霆之怒，何时还需借他人之手？”
“是极是极，若借他人之手难免失大宗气度，堕了下乘。”
待殿中声音渐消，明真转头问对座上容色淡漠的紫衣真人道：“之微如何看？”
寒归云目光自盏中浮沫掠过，寂然冰冷如千秋雪光，道：“斩草除根。”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破劫元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