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对月无眠1

1、第 1 章

　　　　1
　　　　暑假啊——
　　　　你，就像那五毛钱一根的棉花糖，
　　　　看起来似乎挺大挺多一大坨，
　　　　但真正品味起来呢？
　　　　我，还没咂摸出你的滋味呢，
　　　　你，就又像那徐志摩身边的云彩一样，
　　　　一去没影了……
　　　　
　　　　这是刚刚结束高一暑假，升入高二那年，董小卫在作文里写的一段话。那一年，语文老师马向前曾站在讲台上，面对全班学生，朗诵了这段文字，配合着马向前幽默的嗓音和独特的肢体语言，这段文字引起了全班五十六名学生的哄堂大笑。
　　　　在所有大笑的人里，就有董小卫最好的朋友周宇。
　　　　周宇记得当时自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宇一边笑，一边捶着坐在他前桌的董小卫的背说：“你个臭小子，你真是太能臭掰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时间过的竟这么快，好像才一眨眼工夫，周宇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
　　　　自然而然的，周宇又一次想到了董小卫那段“名言”。
　　　　周宇越想越觉得董小卫这话的确太形象了。
　　　　周宇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就像董小卫说的棉花糖一样，似乎刚含到嘴里，还没怎么仔细咂摸咂摸味道，就呼啦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2
　　　　暑假的最后一天，周宇吃过午饭，又帮娘把所有的碗刷了一遍。忙完这一切之后，周宇抬头看了看桌上的老台钟，透过老台钟昏黄的玻璃挡门，指针恰好指向一点半。
　　　　周宇明白：他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正式宣告结束了。返校的时间到了。
　　　　周宇默默地走进里屋，换上鞋子，然后又对着桌上的黑白电视机发了一会儿呆，这一切之后，周宇便从地上拎起早已装好的两个包。
　　　　那是一个洗得发旧的帆布包和一个暑假里娘刚用布头缝起来的五颜六色的花布包，两个包一看就知道装满了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
　　　　出门之前，周宇最后一次环视整个屋子。
　　　　屋子已有四十多年历史了，周宇的爷爷当年就曾在这里住过。屋子很旧，昏暗的屋里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那台18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就是屋里最值钱的家当了。
　　　　周宇面色凝重地吁了口气，便对躺在炕上的爹和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娘说：“爹，娘，我回学校去了。”
　　　　
　　　　3
　　　　盛夏的中午，空气中弥漫着一片灼热的气息。
　　　　周宇一出屋子，就立刻感受到空气中热浪的厉害。眼下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像火炉一样烤着大地，中午强烈的光线刺得周宇睁不开眼。
　　　　周宇仅仅犹豫了能有一秒钟，便大步走在铺满青石板的小院里。院里的鸡正在吃食，见到周宇，扑棱扑棱飞了起来。
　　　　就在周宇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娘的声音从里屋里传了出来：“小宇！——你等会儿。”
　　　　周宇便停住脚步，回过头。
　　　　娘风风火火的从屋里追了出来。
　　　　大热的中午，周宇娘满头是汗。
　　　　周宇娘手里捧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大概十多个鸡蛋。
　　　　“来，把鸡蛋带上！”
　　　　周宇一下子就急了起来，因为之前周宇曾一再嘱咐娘不要给他煮鸡蛋，但娘还是偷偷地煮了，所以周宇立马就急了。周宇说：“娘你咋又给我煮鸡蛋了，不是告诉你好多次了么？我不爱吃鸡蛋！”
　　　　娘就笑了，说：“不爱吃也不行，拿着！”
　　　　说着，娘就把鸡蛋往周宇手里塞。
　　　　“我不要，你和我爹留着吃吧。”周宇说着，就想跑。
　　　　娘一把拉住周宇。
　　　　娘板起脸，说：“我们要吃家里有的是。你现在已经上高三了，学习那么累，早晨吃一个，是不是还能补补脑子？”
　　　　“不要，我一吃鸡蛋就犯恶心。”
　　　　周宇试图挣脱娘的手，无奈娘拉的很紧，周宇挣扎几次也没挣脱。
　　　　“你这孩子，咋一点不听话，叫你拿着就拿着！”娘说着，强行把鸡蛋塞到周宇的包里。
　　　　周宇终于拗不过娘，将鸡蛋装下了。
　　　　娘帮周宇扯了扯衣服，那衣服已经穿过很多年了，有些偏小。
　　　　娘说：“再看看，钱都装好了没有？”
　　　　周宇拍了拍用线缝住的上衣口袋，说：“都装里面了！”
　　　　“能够么？”娘问。
　　　　“娘你烦不烦啊。”周宇故意显出一种不耐烦地样子说：“这话今天你都问了三遍了。”
　　　　娘就又笑了，说：“行行行，娘不罗嗦了。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怕把你饿着。看看有没有零钱坐车？”
　　　　周宇翻了翻裤兜，找出了一张十元的。
　　　　娘问：“咋，没零钱？”
　　　　周宇说：“没事，我上车把这十块钱找开就行。”
　　　　娘说：“那多麻烦，我这儿有零钱。”说着娘就又要掏钱。
　　　　周宇忙说：“不用不用。”
　　　　“三块是不是？”
　　　　“娘，真的不用。”周宇说。
　　　　娘把钱塞到周宇手里，说：“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周宇明白自己再推辞也是白搭，就乖乖地收下了。
　　　　娘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脸得意地笑了笑。
　　　　娘说：“行了，快走吧！路上当心车，啊？”
　　　　周宇点点头，转身走出了院门。
　　　　走了一段距离，周宇回过头，娘还站在门口看他。
　　　　娘喊：“高三学习累，别舍不得花钱，营养一定要跟上啊！”
　　　　周宇对娘摆摆手，说：“知道了娘，你快回去吧！”
　　　　
　　　　4
　　　　周宇站在乡村土路旁的小站等车。
　　　　说是小站，其实根本就没有站牌，只是在路边的土墙上，用油漆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车站。
　　　　不到二十分钟，路边已经有五六个人在等车了。而路过小站的车却很少，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一辆拖拉机隆隆驶过。
　　　　终于，一辆破破烂烂的小中巴慢慢开来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售票员从车窗里伸出头，喊：“赵庄、赵庄，往赵庄去的赶快上车了！”
　　　　“到不到五中？”周宇问。
　　　　“到！”售票员说。
　　　　周宇抓起地上的包，跟在别人后面上了车。
　　　　车上站的人挺多，周宇被挤在中间的车门处。
　　　　天热。人挤。
　　　　一上车，周宇的衬衣就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汽车沿着土路，颠簸着，慢慢地行驶起来。
　　　　售票员收着钱，从车尾一直挤到车门口。
　　　　“来来来——”售票员挤到周宇跟前说：“该你了，买票！”
　　　　周宇把手伸进裤兜，问：“多少钱？”
　　　　售票员问：“你到哪儿？”
　　　　周宇说：“五中。”
　　　　售票员说：“五中三块五！”
　　　　“多少钱？！”周宇有些吃惊，手一下子僵在了裤兜里。
　　　　“三块五！”售票员又重复了一遍。
　　　　周宇说：“不对吧？不一直是三块吗？”
　　　　售票员说：“谁说三块？没三块的价。”
　　　　周宇说：“我记着就是三块。”
　　　　“没有没有没有。”售票员很肯定地说。“你赶快交钱！”
　　　　“怎么没有，我上次坐的明明就是三块。”周宇说。
　　　　售票员说：“你要是从下一站坐是三块，这一站上的都是三块五。”
　　　　周宇说：“我以前也从这站上车，都是三块！”
　　　　售票员说：“你说的那是啥时候？”
　　　　周宇说：“半个月以前啊？”
　　　　“这不得了？”售票员说：“半个月前是三块，可现在涨价了知道吧？”
　　　　“涨价？……涨价也不能这么快啊！”周宇红着脸说。“三块行不行？”
　　　　售票员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售票员说：“你这人咋这么罗嗦？别人上车都是三块五，我要是收你三块那算咋回事？三块五就是三块五，你说也没用。赶快掏钱！”
　　　　“可以前就是三块……”
　　　　“你要坐三块的是不是？那你还是下去吧！”说着，售票员就开始往车下推周宇。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周宇急了。
　　　　售票员说：“我就这样怎么了？下去下去！”
　　　　售票员打开车门，把周宇推下车。
　　　　售票员故意气周宇似的从车门伸出头，喊：“有本事你在下一站上车吧，从那里坐是三块。”
　　　　说完，售票员“咣”地一声关上车门。
　　　　“没见过这么多毛病的人。”售票员愤愤地说到。
　　　　
　　　　5
　　　　周宇拎着两个包，呆呆地站在路边，眼瞅着车慢慢地向前驶去。
　　　　突然，周宇弯下身子，把两个包的带子系在了一起。
　　　　周宇把两个包一前一后搭在肩上，跟在车后面跑了起来。
　　　　周宇沿着乡村的土路，呼哧呼哧地跑着。
　　　　前面又一个人向车招手，车停下了。
　　　　周宇很快超过了中巴车，但周宇没有停下，依然一个劲地向前跑。
　　　　中巴车又渐渐追了上来，超过周宇。
　　　　周宇加快了速度，继续追着车跑。
　　　　车为了多拉乘客，开得并不急，慢慢悠悠地。
　　　　车里的一个中年女乘客透过车窗，看见周宇在外面拼命地跑，就对售票员说：“哎，你看你看，刚才那小伙子还在后面呢！”
　　　　售票员看了一眼周宇，一脸不屑地说：“神经病！”
　　　　司机说：“他咋老追着咱，是不是把东西落车上了？”
　　　　售票员说：“甭管他，开！”
　　　　
　　　　6
　　　　车又到了一小站，缓缓停下了，售票员打开车门继续招呼乘客。最后一个乘客上去了，售票员正准备关门，周宇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挤到车内。
　　　　“哎哎，干啥、干啥？”售票员对着周宇喊道。
　　　　乘客的视线都被售票员吸引过来，他们都吃惊地盯着周宇。周宇累地直喘粗气，脸上的汗水像河一样的流着。
　　　　“到……五中多少钱？”周宇气喘吁吁的说。
　　　　售票员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很显然，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乘客。
　　　　“你刚才说，这站……到五中三块是不是？”周宇说。
　　　　售票员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周宇没有给售票员零钱，而是理直气壮地从裤兜里掏出十块钱，一把拍到售票员手里。
　　　　“给你，找我七块。”周宇说。
　　　　售票员像个木头人似的，吃惊地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
　　　　周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像个神气的将军，喘着粗气，双眼看着窗外。
　　　　
　　　　7
　　　　小中巴缓缓地靠在路边停下了。
　　　　周宇从车上下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排排壮观的灰瓦房，大概能有三十几排，这些瓦房便是周宇的学校了。瓦房中有教室、宿舍、食堂、教师家属房……瓦房沿山势而建，看起来层层递高，很是整齐。
　　　　周宇提着包，看了看眼前的大门，大门口竖着“东阳县第五中学”的木牌，大概因为年久了，牌子上的漆有些脱落。
　　　　周宇看着他生活了两年的地方，颇有感慨。
　　　　发了一会呆，周宇大步走进学校。
　　　　
　　　　8
　　　　由于还没正式上课，班上显得乱糟糟的。
　　　　董小卫早早的就回校了，周宇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教室里讲笑话，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围在他的周围。
　　　　董小卫唾沫飞溅地说：“那时候不是□□吗，搞串联。知道啥叫串联吗？不知道吧？就是闲着没事，坐着火车这跑那跑，还不花一分钱。挺过瘾的吧？车上那个挤啊！连厕所里也挤满了人，你要是想动一动？门都没有！有个人连坐了三天火车了，快让一泡屎给憋死了，想方便，可他也没办法啊，厕所里也净是人，咋上厕所？这时候正好火车停了，他实在憋不住了，你猜他咋地？他就把屁股伸到窗外拉大便。正拉的起劲，屎还连在屁股上呢，这时火车又要开了，就听乘警喊……”
　　　　有几个男生接着董小卫的话一齐说：“喂，叼雪茄的那胖子，车要开了，赶快把头拿进来。”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董小卫有些纳闷：“你、你们看过这笑话？”
　　　　众人又笑了。
　　　　一个叫马林的男生说：“董小卫你当我们傻啊！这笑话你在暑假前就讲过一遍了。”
　　　　董小卫挠了挠头，说：“我讲过？”
　　　　马林说：“当然讲过啦。”
　　　　“嘿嘿，我说呢，讲得咋这么顺溜。”董小卫自言自语道。
　　　　众人要散去，董小卫说：“哎，你们别走啊，我再给你们讲个新的。”
　　　　没有人理他，都散去了。
　　　　周宇也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董小卫见了周宇，笑笑说：“回来啦？”
　　　　周宇“嗯”了一声。
　　　　董小卫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有你一封信。”
　　　　周宇问：“什么信？”
　　　　董小卫说：“好像是哪个地方给你寄了一本书。”
　　　　周宇问：“在哪儿？”
　　　　董小卫说：“我怕别人给你拿走了，就放你桌洞里了。”
　　　　周宇低头从桌洞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信，拆开，是一本中学生杂志。周宇翻开杂志，在目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又发表文章了？”董小卫问。
　　　　周宇笑了笑，没说话。
　　　　董小卫对着杂志念道：“《离开翅膀的飞翔》。写的啥玩意啊，乱七八糟的。”
　　　　周宇没说话，低头看起杂志来。
　　　　看了没多会，董小卫又凑了过来。
　　　　“哎，你的数学作业做完了没？”董小卫问周宇。
　　　　“完了，怎么了？”周宇心不在焉地说。
　　　　“没啥。拿给我看看。”董小卫嬉皮笑脸地说。
　　　　周宇抬起头，盯着董小卫，说：“看什么？”
　　　　董小卫被盯的有些不自在。
　　　　董小卫说：“你盯着我干啥。我就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所以想跟你对对答案。”
　　　　“是么？”周宇笑了笑，说：“没想到一个暑假不见，我们的董小卫同志变的这么牛了。”
　　　　“哎呀别废话了，快拿给我看看吧，顺便帮你找找错误！”
　　　　“不给。”周宇笑着道。
　　　　“你跟我客气啥，快拿过来吧！”
　　　　董小卫说着，顺手就把周宇的本子抽了过去。
　　　　董小卫一脸得意地说：“谢谢啊！”
　　　　周宇笑着摇摇头。
　　　　董小卫拿着周宇的本子，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就抄起来，正抄得起劲，周宇从后面过来，趁他不注意，一把夺了回来。
　　　　周宇说：“不是告诉你了么，你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我，但就是不可以抄。”
　　　　董小卫梗着脖子狡辩：“我哪儿抄了？我只不过是参考参考，哎呀快给我吧！”董小卫故意板起脸，说：“你给不给？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给我可要动武啦！一、二、二点五！三！”
　　　　董小卫彻底没辙了。
　　　　董小卫哀求到：“求你了周宇，你快给我吧！”
　　　　周宇说：“我不给你是为你好。你说咱们都是高三学生了，你成天还不好好学习，真到高考那还不得瞪眼了？”
　　　　董小卫嘟囔道：“谁知道我能不能坚持到高考那天……再说，你那么认真干啥？只不过是学习学习你的解题技巧嘛！”
　　　　周宇很坚决的说：“不行！”
　　　　董小卫说：“真不够朋友！”
　　　　周宇说：“这与是不是朋友没啥关系。”
　　　　董小卫说：“你要还认我这个朋友，就给我看看。”
　　　　周宇说：“正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我才不想害你。咱俩从初中起就在一个班，我当你是好朋友才说你，要是别人，我干脆连管都不管。现在你不理解我没关系，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到那时你就会感激我了。”
　　　　董小卫哑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宇说：“那题你先自己做，有不会的你告诉我，我给你讲。”
　　　　说完，周宇拿着自己的本子走了。
　　　　董小卫瞪了一会眼，坐下了，继续做题。做着做着，董小卫的头就大了，急得抓耳挠腮。后来，董小卫眨巴眨巴眼，暗自笑笑，便把笔一扔，出了教室。
　　　　周宇看见董小卫不做题跑出去了，便叹息着摇了摇头。
　　　　然而没过多久，董小卫突然又出现在班级前门门口，董小卫急急忙忙的喊：“周宇有人找你！”
　　　　周宇抬起头，问：“谁找我？”
　　　　董小卫说：“不认识，是个女的。”
　　　　周宇有些犹豫。
　　　　董小卫说：“你快点，人家还在外面等你呢。”
　　　　周宇说：“你不会是骗我吧？”
　　　　董小卫说：“谁骗你啊，你快点吧！”
　　　　周宇往外走的时候，董小卫从后门跑进教室，在周宇的桌上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周宇的作业本。
　　　　周宇很快就回来了，周宇站在前门口问：“人在哪儿？”
　　　　董小卫笑了笑，晃晃手中的本子。
　　　　周宇说：“好你个小子，你……你又耍我？”
　　　　董小卫一脸得意：“谢谢啦周宇！用完了我就还给你。”
　　　　说完董小卫屁颠屁颠地从后门跑了，周宇站在前门口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