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从容》且吟微凉

14、第 14 章

　　这一天单独来看只能是我几十年生命中再简单不过的一天，只因了瞥见马霄车子那一幕加之明天就要随绑匪们离开，这未能相见且无奈的道别，勾起了我不曾有过的离愁。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三次死别，爸爸、爷爷和外公。爸爸我不愿回想，但爷爷和外公都是极可爱的老人，他们的离开，我都伤心了很长时间。但这种无望再见人力所不及的事情，我会对自己说：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再伤心也是挽回不了的，只有更好的活下去，才是我该做的，除了妈妈。妈妈是我早就跟她约定好了的。

　　这是第一次面对生离，前途未卜。我知道亲人会想我，朋友会念我，而我明明还活着，却无法预知归期，甚至有无还乡日，也还不清楚。这样彷徨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无力得令我痛恨。

　　从他跟我说明天走后，我就一直怔怔的发呆。如果开始两天我还对他说可以危害到我亲友有怀疑的话，现在则确定了，他能。坐飞机，我尚未尝试这项高科技享受，但也知道，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要买到票也是不容易的（我并没有带证件出门），再看他们用来关押我这个肉票的房子，提供的饭食，不想了，连垂死挣扎都办不到，只要想想爸爸妈妈有可能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每一个细胞都开始颤抖。

　　已经好晚了，辗转反侧的我却依旧没有睡意。突然有很轻微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不会是贼，那就肯定是他了，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要是想杀我没道理要等到现在，至于贞操问题，我不认为他会突然看上我，无论他的外表还是性格，都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安静的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的清晰：“我知道你还没有睡着，明天要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希望你明白。现在，你可以打个电话。”我一听见最后那句很快从床上下来，鞋都没穿就跑到他面前，借着外面微弱的星光看清楚他手上真的拿着我的手机，生怕他改变主意，小声道了谢就接过来，拨通妈妈的号码。虽然半夜打扰他们休息很不该，但现在不是顾虑这个的时候。机会只有这一次，想必明天他不会再这么好心让我打电话了。幸好妈妈睡觉没有关手机的习惯，不然家里没有座机，根本就联系不上。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我也开始沮丧起来，难道天意不让我和爸妈联系？老天终究有仁慈的时候，妈妈的声音传过来，一瞬间，眼泪涌出来。我保持声音稳定，对她说：“妈，你先别着急说话，你听我说，我可能最近不能回学校了，但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回来见你们，你们也要好好的过，不许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我们约定好的要一起死啊，我可一直都是认真的，你要像以前一样信任我，知道么？”

　　妈妈似乎是被我那句“最近不能回学校”吓到了，半晌没有出声。我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害怕他立即就要收回电话，他却示意我不用着急，甚至带着安抚意味的拍拍我的肩。既然他没这个意思，我也就顾不上理他，全心全意跟妈妈讲电话。我尽量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坚定的对妈妈做着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办到的保证。她却还是不出声，就在我越发着急难过的时候，爸爸的声音传过来。在我印象中永远稳如磐石的爸爸，这次也没让我失望，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会照顾好你妈妈和我自己，你在外面，万事仔细些，记住，要回来。”他通过这无生命的通讯工具，却传达给我力量和勇气，要回来，我要回来的。

　　临近挂电话了，我突然想起来，对爸爸说，如果马霄打电话去找我，就说，我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却被分开，这说明我们不应该开始，让他不要有负担的做决定吧。

　　现在说再多的话也是枉然了，互相道了珍重，我和爸爸妈妈像朋友告别一样挂了电话。

　　茫然若失的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我发现我忘了让爸爸跟马霄说，我想马铃薯了。

　　说起来我还没坐过飞机呢，是不是该感谢有钱的绑匪给予我这样的机会？一路上没有人讲话，下车的时候绑匪头子走在最前面，悠闲得像是将要去逛超市而不是正绑架着一名人质，真碍眼。我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凑上去冲他说：“段蕾。”他的脚步果然顿了顿，却没回头，说道：“我知道。”可能是因为要离开熟悉的地方，远离爸爸妈妈，我也有点反常，见他不怎么理我，平时应该没什么感觉的，现下就是觉得生气，于是对他说：“我告诉你了名字，你不是应该报上自己的姓名么，这可是最基本的礼貌。”他肯定也没料到我会这样不遗余力的挑衅，终是回过头来，停止前行，定定的望着我。

　　他比我高出许多，要和他对望就得仰起头，代表弱势的姿势，不舒服，所以我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但也没回避，就平平看过去，落在第一颗没有扣的纽扣上。另两个人更是没想到我今天这样乱说话，惊讶地看着我，不到一秒钟，又隐含担心的看向我。

　　周围全是忙着赶飞机的人群，自然是没人理会我们这一小撮安静停留在原地的人。我其实不怎么担心激怒他，这里人很多，多到谁也不会自找麻烦引来围观者和机场人员，况且话又说回来，他要是这么容易被激怒，我也不会被他一句话就给吓到，至于以后可能会有的麻烦，现在顾不上了。正思忖着，他说话了，居然还是带笑的，“中文名叫盛世。请问段小姐满意了吗，满意了的话我们要准备去候机厅了。”他笑了并不代表他在高兴，这我是明白的，但管他的呢，人家乐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