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
回程途中，已是一片烟雨时节。
头天晚上下了一夜雨，淅淅沥沥搅得人无端惆怅，谢冰弦睡不安稳，天刚亮就披衣起来。
早晨的空气凉爽清新，带着点雨季特有的湿润和泥土味。
谢冰弦信步往外走，驿馆外头侍从们早已起来，做饭、喂马、套车，忙碌地为出发做准备。大约是没想到公主会那么早起床，一路走来甚至没什么人注意她。
“再往左边一点！右边再抬起来些！……”
还没出大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谢冰弦顿了顿，还是撑伞走了出去。
门外，一辆马车的后轮陷在水沟里，萧喻正卷了袖子同几个随从一起抬。他穿着件家常的锦蓝旧袍，没有戴冠的长发用玉簪松松束在脑后，雨水正顺着发尖一滴滴从鬓角滑落下来。
他总是那样出色，就算再狼狈，也是人群中最卓尔不群的那一个。
只是，谁能看清那张精美绝伦的面皮下到底藏着什么？就像他拥有纨绔子弟的所有特征，却会在这里与下属们同甘共苦；就像他会冒死去救她，却又口口声声地说醉心权术。
最后使一把大力，终于将陷下去的车轮从水坑里抬了出来，萧喻还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水珠，就看见一方丝帕从前方递了过来。
“擦擦吧，你左脸上沾了泥。”谢冰弦撑伞站在雨里。
萧喻抬手接过，在脸上抹了抹，又像照镜子一样看向她，尽管这镜子根本照不出什么。
谢冰弦拿手在自己脸上比了比。
萧喻照着她比的位置擦了擦，看她点头，方才将帕子收起来，微笑，“公主起得真早。”
“比郡王晚一些，”谢冰弦将伞往他头上挪了一些，“我以为你会说声‘谢谢’。”
“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两个字，那么现在我们已经扯平了。”他绅士地接过那柄油纸伞，眨眨眼睛，算是会心一笑。
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变得不会说话，谢冰弦有些负气地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总之，救命之恩，多谢了！”
“好。”
萧喻并不多话，还是不想同她说话？
“那好，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谢冰弦自觉没趣，临走前看了他一眼，“回去换身衣服吧……你的袍子都湿了。”
“好。”
萧喻似乎有一刹那的怔忡，随即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接受。
※ ※ ※
回到宫中，没有萧琰，也没有夕岚，一个人置身涵漪轩中，只觉得分外寂寞。
苏蓉被秦老狐狸一顿好罚，到现在还在外头院子里干粗活。老狐狸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她的本意是想跑，但是竟然没来找她麻烦，连句威吓教训也没有，依旧把她当假公主伺候。约摸是觉得夕岚负伤在外，她已经是一只拔了毛的鸟，就算想跑也扑腾不到哪儿去。
只是他们供着她这尊假菩萨，也不知到底有什么打算。就算他们不急，她老这么莫名其妙地等死也着急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死也要死得痛快点吧，是不？
出去了一趟，学到的东西除了千万不能多管闲事，还有失眠。
漫漫长夜，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段无休止的噩梦，每每惊醒，身边却冷冰冰的空无一人。
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有什么事都能自己扛。每当一个人对着满室黑暗和沉寂的月色，便觉得心里难受得像要碎开来。
她是如此想念萧琰，想念夕岚，想念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至少，是温暖的，至少，还会笑吧……
轻车熟路地绕到浮光殿，曾经熟悉的殿阁沉睡在黑夜里，只有角落的房门里，守夜人点起一盏昏黄的灯，昭示这没有主人的宫殿里的冷落。
轻轻推开殿门，月光所及处仿佛拢上了一层薄灰，突然帘幕动了下，钻出一个白色的毛团，冲着她叫了两声，随即兴奋地腻上来撒娇。
“嘘——”谢冰弦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揉了揉，“小东西，你还记得我么？”
“呜呜……”小不点舒服地哼了两声，扭头舔了舔她的手。
“小东西，很痒呢！”想是很久没有人同它玩，看到老朋友的小不点格外高兴，一刻也不肯安生，谢冰弦索性抱着它坐到台阶上，好好蹂躏这个小毛球，只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闪着晶莹的光。
谢冰弦戳了戳它那扁扁的鼻子，哭着笑起来，“小东西，你也想他了是不是？”
小不点仰面躺在她膝上，乌溜溜的眼睛眨了两下，忽然一骨碌翻身起来，跳下她的膝盖往后院跑去。
这小东西素来有些灵性，难道它真能听懂自己在想什么？谢冰弦瞬间狂喜起来，忙跟着跑过去。
“扑朔朔……”两只鸽子咕咕乱叫，惊慌失措地从檐下飞过去，小不点淘气地绕着鸽笼打转，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谢冰弦将四周来回看了许多遍，终于垮下肩来。红墙绿竹，一切似乎还是初见时的样子，只是哪里去寻那个温润如玉、吹箫引鹤的公子？
身后传来一丝轻响，谢冰弦猛然回过头，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隐在树荫里，深蓝衣袍，炭黑脸色，正是许久不见的叶随。
“他回来了是不是？萧琰回来了是不是？”谢冰弦几乎是飞奔过去抓住他的臂膀，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自欺欺人，何必？”叶随依旧是一副呆板的脸孔，冷淡道，“你这样纠缠下去，对你，对殿下，都没有好处。”
“纠缠？”谢冰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眸光忽然一冷，问，“是萧琰让你这么说的？他形容这是纠缠？”
“是！”叶随依旧面无表情，却出奇地坚决，“殿下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他无法、也不会成为你想要的那个人。所以请你死心吧，离开浮光殿远远的，回归各自的生活，这样对谁都好。”
“回归各自的生活……”谢冰弦默默咀嚼着每一个字，猝然推开他，“住嘴！你算什么人，凭什么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资格要我离开？！萧琰呢？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他若亲口同我说，我立刻死心，永不相见！”
“他不会来了！”叶随瞪着她，分毫不让，“他的腿已经治好，自然要忙于国事！而且殿下很快就要出宫建府，与真正能在政途上助他的女子成婚。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医者，一段少年时的回忆，即便你是公主又如何？你们并非良配，又何必抱着不放耿耿于怀！”
“你胡说！”谢冰弦极力捂着耳朵，却阻挡不了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指缝中漏进来。萧琰腿好了，要出宫建府，要娶真正能帮他的女人！
“萧琰在哪里？你让他自己出来对我说！你让他自己说！”
“放手吧。”叶随按着她的肩膀，沉声道。
“我不放！”谢冰弦抬头，死命地捏紧拳头。往事历历在目，此刻想来却心如刀割。
“萧琰你出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身后宫室寂寂，回应她的只有凄凄虫声。
“萧琰你是懦夫！懦夫！我是算计你，你若怪我，便出来正大光明地给我一巴掌，说你恨我，说我们结束了啊！我只不过想要一个结果罢了！你自己来跟我说我们结束了啊……这样算什么呢……算什么呢？！你这个懦夫！！！”
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去的，似乎又回到了溺水时的那种状态，被绝望、悲哀压迫得透不过气。
灵魂仿佛剥离了身体，飘飘荡荡地在回忆里穿梭，转瞬，回忆却如锋利的刀片，将心割裂得支离破碎。
原来，这世界，能和王子在一起的，不是公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