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繁华皆作锦》顾锦衾

12、第12章: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

　　“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看雪小禅文章的时候，淡淡呢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一些情感也相继复苏。

　　这是春天来了，山温水软，绿意迷离，如此美景，邝美云也忍不住唱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远这么美丽……不管世界阴晴圆缺，只愿和春天有个约会。”

　　乍一听，以为是美好的爱情，可是细细品味，终究发现不对劲，“如果春天去看你，如果你愿意……”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丝苦笑了，呵，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仿佛带点热烈，又带点惊喜，浓稠得化不开来。相爱何必常相伴，可现实是不爱才要常相伴，因为伴着伴着，心就融了暖了；伴着伴着，今生就再也逃不开了；伴着伴着，就变成匍匐在君王的脚下做奴隶了。

　　沈从文说: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四年的苦苦追求等待下，张兆和松口了，终于愿意请这位“乡下人来喝一口甜酒”，于是两人就在北平中央公园亭水榭楼台结婚了。

　　沈从文倾尽了毕生才华，用四年的时间抱得了美人归，对于好友卞之琳来说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恋爱的好教材。

　　于是，他也开始给心中的那位女子写信道:

　　“窗子在等待嵌你的凭倚。

　　穿衣镜也怅望，何以安慰？

　　一室的沉默痴念着点金指。

　　门上一声响，你来得正对！

　　杨柳枝招人，春水面笑人。

　　鸢飞，鱼跃；青山青，白云白。

　　衣襟上不短少半条皱纹！

　　这里就差你右脚─这一拍！”

　　站在镜子面前整理好衣饰，期盼着你的“点金指”敲响我的屋门，屋内的窗子也等待着你去倚靠它。

　　在一个杨柳依依，春水含笑的季节里，你的脚步忽然跨入了我的心门，从此就像春天小溪里的鱼一样，荡起了我内心无数涟漪阵阵。

　　如今，我的左脚已经跨入房门，就差你右脚这一步了。

　　读卞之琳的这首诗，突然就想起了《汉乐府》中的诗句: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古有男女嬉戏欢乐，以鱼水之欢□□情象征；今有“杨柳枝招人”，以春天杨柳赠别寄一片深情。

　　远处，一片绿意青山，万条垂下，小溪里的春水竟也含羞带笑了。如今归来，白云白了又白，深情却是深了又深。

　　不禁又使人想起了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王国维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

　　无可厚非，卞之琳亦如是。

　　1936年10月，卞之琳与张充和及其大弟张宗和一起同游苏州著名景点太平山，在张家呆了几天后辞别。

　　期间，张充和的热情款待，让诗人开始做起了“好梦”，他自己也说:“不料，事隔三年多，我们彼此有缘重逢，就发现这竟是彼此无心或有意共同栽培的一粒种子，突然萌发，甚至含苞了。”

　　没过几个月，张充和便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写的正是这首诗，包括其他诗集一起凑成了《装饰集》。

　　尚处在修养中的张充和读完这些诗集以后，陷入了一片沉思，随后她将卞之琳亲手抄写的诗集册子妥善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其实早在三年前，沈从文府上那刹那一回眸的初见，诗人便已是入了目，嗜了心。

　　当时，充和并不清楚卞之琳的心思，只当他是姐夫沈从文的好友，两个人便同其他几个好友时常一起看戏，常常玩到深夜，才一起归家。

　　毕业以后，卞之琳原本打算留在北平以翻译为生，不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一些情感纠葛。此前，闻一多先生曾表扬他在年轻一辈里不写情诗，诗却写得是极好的。出于诗人的内敛，这一次他选择了逃避。

　　这时候毕业于清华大学的曹禺因病住院，于是他邀请卞之琳去河北保定明德中学，代他担任高中部的英语老师一职，卞之琳爽快答应了。

　　他似乎将感情这粒种子埋在了心里，在快要发芽的时候选择了华丽转身，不带走任何一片尘埃；纵然心灵获得了短暂的栖息，但此后漫漫长夜，每当一杯浊酒对着明月时，脑海里倒映出的始终还是佳人的倩影。

　　即使相隔于天涯，镜子里的容颜已经模糊，但有关少女的记忆却时常闪烁。

　　“从秋街的败叶里

　　清道夫扫出了
　　一张少女的小影；

　　是雨呢还是泪，
　　朦脓了红颜，

　　谁知道！但令人想起
　　古屋中磨损的镜里
　　认不真的愁容；

　　背面却认得清

　　“永远不许你丢掉！”

　　或许，有些人并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因为认识的瞬间早已将她的容颜放在脑海里记了千百遍。

　　到这日才发现古屋中磨损的镜子里，映衬着那张因为她而认真不起来的愁容，这时候流下的是雨还是泪呢？只有自己知道。

　　时光最易把人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梦醒时分，衍生了许多心事。于是
　　他又写道:

　　“情用劳结，唉！

　　别再想古代美女的情书

　　沦落在蒲昌海边的流沙里，

　　西洋的浪人捡起来

　　放到伦敦多少对碧眼前。

　　多少未发现的命运呢？

　　有人会忧愁。有人会说：

　　还是这样好——寄流水。”

　　这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如同他这一般，所有的话都只能付于流水，否则，沦落到海边的流沙里，该有人捡起，放到许多人面前。

　　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如果……唉！还是这样好，寄流水。

　　2020-2-3
　　顾锦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