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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十五 ...

  •   除夕这夜,萧闻彻大捷归来,原本打算冷冷清清过完这个年的理塘郡这下可要比往年更热闹了,被压抑的新气象轰然爆发,随处可见喜气。红妆银树,鞭炮声声,欢歌笑语,祝福不断。

      郡守府的一干亲戚也七七八八地来了又走,安阳觉着人声嘈杂便不出去凑热闹,窝在暖阁里都两三日了,倒是李容爱倒腾,拉着张洽整天在外面窜。

      “四妹,窗口风大,别杵在那儿了,过来喝药。”安阳接过下人们送来的汤药,回了里屋就看见那萧黛吟还站在大开的矮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像是在看风景,可惜她却……

      “嫂嫂,你和我哥吵架了?”萧黛吟回过头,循着刚才的声音,摸索着过来。

      安阳赶紧快步上前,左手端着药,右手伸过来搀扶萧黛吟。

      “嫂嫂,怎么不说话?”萧黛吟捏了捏安阳的手,又问了句。

      安阳撇嘴,敷衍道,“没有。”

      本来两人是挺好来着,除夕那夜看烟花也是看的激情澎湃的,可这激情没燃到两天,便被京中寄来的家书给浇灭了。按理说,家中来信本是高兴事儿,可那封家书中不仅仅写了思念的话,祝福新年的话,还写了老夫人将潘家小妹,潘瑶儿收进了大房,给萧闻彻做姨娘的事。

      安阳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没想到千防万防,防得住李容却防不住潘瑶,真是顾此失彼。也不知是家里谁拿的主意,竟然趁自己“外出给侯府侧室的娘亲守灵”之际往房里塞人。更何况这塞人的理由还是大房侧室柳溪茵自愿出家修行,房中冷清。

      所以柳溪茵还是去了尼姑庵,而她也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给她娘守灵的事了,说不定这事还早就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消息走漏,安阳有些恐慌,但消息为什么会走漏?自己可是筹划了这么久,该是万无一失的。不过在看见萧闻彻的脸色时,安阳就明白了,肯定是那次他在自己寄回去的信里做了手脚。

      萧闻彻也是自觉,主动滚出了院子,除了三天两头爬爬墙头,也没敢真进屋。

      安阳想着就气急,不仅是萧闻彻对信动手脚的事,还有家里人给他安排姨娘的事,两件事加在一起,竟让她有些吃不消。

      就在刚才萧黛吟又唤起了她的这些思绪,她一阵头疼脑热,恶心反胃,差点吐出来。

      萧黛吟察觉异样,手便摸索着抚上安阳的背,轻轻拍了拍,“嫂嫂是不是不舒服?”

      “无碍。”安阳摆手,又将手中的药给萧黛吟示意她喝,自己则坐在就近的椅子上调息运气。

      如此过了正月十五,那在外晃荡的萧闻彻终于按捺不住,翻窗进屋。彼时的安阳正准备灭灯歇息,突闻异动的她立马警觉,手脚麻利地操起案几上的托盘,对着窗前的暗影就砸过去,“谁?”

      “是我……”萧闻彻侧身出手,准确地抓住那只砸过来的托盘,免得摔在地上闹出大动静。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阳便放松了警惕,跳回床上就缩进了被子里。萧闻彻小心翼翼地靠近,坐在床边,也没看睡着的人,他将双手悄悄伸进被子里。

      “冰死了!”

      “咳……”

      “拿出去,当心我揍你。”

      “姝姝,你还在生气?”

      “你来干什么?”安阳沉默半晌,这才不耐烦地反问一句。

      “这年也过得差不多了,四妹的伤势也无大碍,我就来问问你觉得啥时候班师回朝比较好?”

      “这个你问我干嘛?你军务上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有军师嘛,让你给你看看天时地利,挑个黄道吉日回去呗。”

      “哦……”

      “你还有事?没了就回去睡觉,我困了!”

      “诶……你看都这么晚了,我要是这时去张洽他屋肯定会扰了他的清梦的,更何况,那李容还在呢。”萧闻彻说着,竟有些慌起来,明明早知道那李容是故意激将自己,自己还好死不死地真的来了,现在可好,真真是没退路了。

      “滚!”安阳小声嚷了句,就裹着被子卷进里边儿。

      “……”

      萧闻彻无奈,他站起身,又坐下,干脆脱了鞋,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溜进了被子,一把搂住安阳,还不忘禁锢她的双手,顺道将腿也夹住。

      “萧闻彻!信不信我打死你!”

      “咳,不是你让我滚的嘛,我就滚床上来了。”

      “……”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真的是睡一觉就能搞定的。二日清晨起来心情大好的萧闻彻心中竟冒出了昨晚李容说的这句话,现在想来还真有几分歪理。他见那坐在梳妆镜前黑着脸的安阳,竟有些好笑,他挑眉,也不上前招惹,只命人唤来军师,还真当着安阳的面,神神怪怪地算了一通。

      于是,这回京的日子就定了下来,就在二月初七。

      这可离现在还有小半个月呢,萧闻彻自是抓住一切机会和安阳唠嗑感情,四处游山玩水赏风景的,倒真像是把朝堂万事抛却,只管逍遥自在。

      他表面看着没事儿,可底下的人却按捺不住了,逮着个黑夜就硬把他从温柔乡中拉扯出来,说要谈要紧事,萧闻彻着实郁闷了番,此刻最重要的事是和安阳一道快活好么?等回了京,那上下多少人看着,自己又要活不随性了,处处提防,时时演戏,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说罢,都是些什么事?”萧闻彻披散着头发,搭了件貂毛长袍子在肩上,长袍稀稀拉拉裹着身子,一大截都堆在地上,那袍子里面若隐若现是件松松垮垮的亵衣,看着那模样,真真是慵懒极了。

      “主帅,这仗打完了,最重要的事就是回京复命,您不能再这么逗留下去了,那京城里巴不得你好的人这会儿怕是给皇帝吹风都能把人给吹天上去了!”

      “对啊,主帅,您当初没给皇帝呈命就直接攻打了南楚,这事儿虽然有南楚两个郡掰扯着,但终究是僭越,在加上您久不复命,说的不好听,就是功高盖主,居功自傲,更有甚者就是藐视皇权啊。”

      “还有侯爷啊,您这军队一直在我理塘郡养着,您又把擒龙寨的人也弄进我理塘郡,我理塘郡是真真要被吃空了……”

      萧闻彻本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无非就是要自己尽早回京的话 ,没曾想听到后面,连那郡守也下逐客令了,萧闻彻不免上扬嘴角,戏谑道,“哟,郡守大人怎么的也来我军中商议要务?”

      萧闻彻开口后,那在一旁垂着脑袋像是要睡着的军师也就搭腔了,“主帅,该是时候了。”他虽然没有多解释什么,那沙哑的嗓音里也是睡意蒙蒙,像是梦话般,但这感觉却让在场的人都觉着有大事要发生,毕竟他是军师,不爱说话的军师。

      萧闻彻会意,他拢了拢身上的长袍,轻轻点头,“行,三日后,启程吧。”

      此话一出,那些个抱怨的将军也就心满意足的回自个儿房里睡觉了,可怜兮兮的郡守含泪谢过萧闻彻郑重退出了屋子,此刻屋里就只剩下萧闻彻和那个不爱说话的军师。

      “你当初说要二月才能定下的事,怎么现在就有苗头了?”萧闻彻弓着身子,更加接近炉火,将手放在炭火前暖和。

      “查的差不多,只要这次主帅领兵回京走通汉中那条官道,这引火线也就算扯出来了,加上之前确凿的证据,这理塘郡郡守贪污的名头就坐实,剐下一层皮洗脱不了。如此,三皇子的财路断掉七八分不成问题。”

      萧闻彻颔首,眼睛直直地盯着那跳动的火苗,过了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周传书怎么样了?”

      “听说处境艰难,被三皇子的人咬的死死的,估计这一次扳倒了理塘郡守,五皇子就该忍痛舍弃周传书了,虽说邢部会暂时脱离我们之手,但这齐国的兵权却还是在主帅这里的,所以只要周传书倒了,我们立马塞进去一个人,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萧闻彻没有接话,只一直盯着那乱窜的火苗,炭火中的噼啪声越来越刺耳,案几上的烛台也明明灭灭,怕是要熄了。这会儿他竟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周传书去鱼台楼快意书写的日子,无论朝堂政见还是兴趣爱好,都有说不完的志同道合之处,虽说两人年岁相差甚远,但这见识爱好却没被相差的岁月抹去,反而让两人更加接近对方。

      可现在,萧闻彻怕是要失去这个忘年之交了,尔后的日子里也许就不会再有周传书,更不会有在鱼台楼快意的日子……

      一旁的军师亦沉默良久,才施施然起身行礼,准备退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却又听见萧闻彻那压抑的声音传来,“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有这一天?”

      被掌权者放弃的这一天。

      无论贵贱,说到底也不过是给他人铺路的石头,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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