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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作恶来 ...

  •   方寻仙一怔,隔了片刻平静道:“她要来,便由得她来,只这事情不必去惊动了老太太。”声音娇柔婉转,全然没有半分忧色。
      袖袖讶然不已,又规劝着道:“姨太太失了女儿,正在气头上,这样大的阵仗,气怕是要撒在小姐头上了。”说着,便心慌起来,小姐不让惊动老太太,可不是要将这亏自己吃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起来,心中扑扑乱跳个不停。
      “小姐。”却是引录那丫头挑了毡帘进来。她之前回屋略歇了会,却也歇得不安心,只让人打了盆雪水来,逼着自己自己洗了把脸,好叫自己记得要时时警醒不可再有甚差池错漏。这时听了动静,紧忙过来了。

      方寻仙略点了下头,轻轻喟道:“你们两个出去,好好迎着姨奶奶,外间丫头婆子我不放心。”
      引录之前并不在这位小姐跟前伺候,而当年四小姐跟着三爷在旁的州府,逢年才回老宅,故而并不十分清楚秉性。可此时这般情况,见她说话文气,却平淡坦然,引录心中也跟着安稳了不少。“奴婢自当竭力去周全。”
      方寻仙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熠熠闪动,点了头去:“你们去吧。”
      引录立即拉着仍愣在原地的袖袖出了去。

      却说这枕云院原本半空着,之前方寻仙回来才添置了许多丫鬟婆子进来,又都是各处拼凑来的,处的时日不长,也并不齐心。这时候引录和袖袖从小姐暖阁中出来,见各婆子已经是缩在了檐下,晓得她们是听见了姨太太带人往此处来的话,早躲得远远的了。
      袖袖又气又恨,“等小姐好了,定要好好收拾了这群隔岸观火的下作东西!”
      “好了,你自小长在府里,难道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嘴脸不成?姨太太……咱们能拦便拦了,小姐才缓过来,不可再受这样的阵仗。”引录好歹之前得空略做了梳洗,虽脸色坏些,其他瞧着尚算好。她侧了身,理了理忙得一宿未合眼的袖袖的衣衫,将之捋平整了,说完这话并不再言语。

      “呵……”一声冷笑,外头一帮人涌了起来,为首的那个正是个形容盛怒的年轻妇人,“我倒是要来瞧瞧这四小姐是如何得厉害,才刚回府,就叫府中遭了这样多的事情。”
      正是姨太太尤氏。她先前哭闹过,发髻松散缭乱,赤红的双目中全都是恨意,正如淬了毒一般盯着守在屋子前的两个丫鬟。
      引录先前几步,见了礼道:“姨太太怎地这时候来枕云院了?小姐方吃了老太太送来的‘药’,已经睡了。”

      尤氏焉不知这丫鬟口中不过推脱之词,面上冷意更浓了起来。可惜她今日连着面上功夫也不愿做了,恨声道:“老太太?即是老太太又如何?你这小小丫鬟,竟也敢捏造了这些在我面前拿大!”一扬手,便是一个巴掌落在了引录的面上。
      力道极大,引录吃痛,连着身子已经被甩了歪向一般。隔了半会,才抬头,只那半面脸,已经红肿了起来。
      这满院子的婆子竟不曾有一人上前,只往角落缩得更里了。

      袖袖从后头跑上来,扶着引录的手臂,心中又怕又急。姨太太尤氏是个什么人物,宅子里头的人各个都清楚。她仗着老太爷的宠,又生了一双儿女,平日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甚至在老太太跟前都不知收敛的主。此时若是借机闹僵起来,怕是不得了。
      “咱们小姐昨夜也受了惊,姨太太有事等小姐稍稍好些了请小姐过去问罢,只如今,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引录噗通跪了下去,言语虽服了软,可到底正跪在入屋子的正道上。

      尤氏今日来,便早打定了主意,岂能叫这两个丫鬟糊弄了去。“问个什么话?我今日便是来看看这娇小姐是个什么人物,克了我可怜的妍姐儿!”只想到她那才刚五岁的女儿,心中便是恨不能将屋子里头的人给撕烂了!
      分明是她冲撞了禁地,为何去了性命的却是她的心肝宝儿。
      “来人,只管给我打这两个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的丫头!”尤氏抬脚在跪在地上的引录身上狠狠踢了一脚,便不管不顾冲进了屋子。

      这般煞气逼人,满院子人竟也没谁敢再上前拦着一把。
      尤氏掀了帘子入内,屋当中摆着整盆子烧得火红的炭,她带着气经过时便将铜盆踢翻了去。“哐当”几声,泼了满地都是烧红的炭。地上了铺了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被火星一沾,“滋啦”便冒出滚着呛人气味的短促白烟。
      “四小姐好生安定,竟也能在这床上躺的住!”尤氏绕过纱屏,“难道不怕天理报应落在你头上吗?”
      方寻仙倚着床坐,听得尤氏这般指骂,才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轻声细语的诧异道:“姨太太说的什么,寻仙竟不懂——”

      “不懂?”尤氏见她这般模样,认定了她是装痴卖傻,心头更是怒火大炽,咬着牙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让我妍姐儿替你挡劫!说是三房的嫡出小姐,可大家心知肚明,这方府中早就没有三房,不过你一个孤女巴巴的腆了脸上门,老太太心软不撵你出去,便真拿了小姐做派了?”
      “且不说三老爷早不再了,便是仍在世,他也早和方家脱了关系,族谱里头除了名的!你如今不过是个方府废些钱银养着图个名声的外人罢了。老太太是好心,却可怜了我妍姐儿……”尤氏越发做出个发了颠似的模样,言到伤心处,便将方寻仙屋子里能瞧见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满地的瓶子罐子的碎片,竟也没有个落脚地方。

      随着尤氏入内的人听了这番话,心里头也是惊了一惊。此时,却都只敢看着她闹去,并不上前帮手——怨不得尤氏敢这般声势浩大的上门了,却原来还有这番缘故在里头。
      尤氏想起自己心肝儿那张小脸,心又是一紧,床上那人如死了一般不动弹不言语,更是惹她不痛快。她上前一把,揪了方寻仙的头发将之往地上摔,“你这贱人!让你来害我妍姐儿!你这小贱人!”
      方寻仙不提防,况她身形单薄实在瘦弱,整个人已经摔在了地上。

      尤氏红了眼昏了头,满心想着要手下之人去偿命,压坐在了方寻仙的身上,扭打着。恨不能撕碎了此人,口中叫骂道:“你个祸害人的东西,先祸害了你老子娘,今个儿又来祸害我妍姐儿!瞧我今日不撕烂了你!”
      方寻仙只觉得头皮被扯得生疼,又被按着磕了几次冷硬的砖石地面,便有些脑中发沉。偏此人毫无罢手之意,好似将一切怨恨都要加诸在她的身上。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被人欺负。都不过是看着她好欺罢了!
      可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再是软糯的性子也该被消磨干净了。人若是弱一分,旁人对你便要恶三分。她重回方家,也未必能再世为人,不过仍旧是做那一只地狱里头的恶鬼,来惩恶行凶罢了。

      “你去死!赔我妍姐儿的命!赔我妍姐儿的命!”
      袖袖引录方才从外头婆子的扭打中脱身跑了进来,见此情状吓得骇然,哭喊着上去拉人,可尤氏却像入了魔怔,气力齐大的一把推开了二人。
      尤氏只觉得手底下那人如死人一般,不知呼喊不知还手,越发觉得不解恨意。不知不觉,用力扬了手挥了下去。就在触到方寻仙的刹那,竟让人闪了过去,她力道冲的生猛,一时收不回来,一个不稳直直摔在了自个儿折腾出来的一地残渣子上,鲜血崩裂,登时流了满手。尤氏吃痛,大叫了起来,她这十几年来也是娇生惯养,一双手更是保养得柔嫩无骨似得。如今被碎瓷片刺进了掌心嫩肉里头,疼得钻心。

      同来的那群婆子见状一拥围了上前,“姨太太怎样”“姨太太如何”好一通关怀。
      尤氏一面哭一面叫,比之前来时更多了几分疯癫之态。她那张脸向来脂粉浓烈,此时沾了热泪都化了快去,怎一个狰狞模样。“方寻仙!就算你今日赔了我妍姐儿的命,也不够!”叫喊着,满手是血的竟又要扑了过去。

      方寻仙转了头,双眼漆黑分明,直直的盯着近在眼前这张近乎疯狂的脸。“够了。”双唇嗫喏,近乎无声的吐出了这两个字,眼底却宛若透着骇人戾气。“人既已死了,还谈什么偿命,不若来日姨太太去底下问问阎王爷,可是你做的孽都应在小姑姑身上了。”
      尤氏正对上那双眼,又听她说出的话冷得像是结着冰霜的空谷幽声荡在心底不消,只觉得心智都被擒住了一般,一时愣在原处。
      却说方寻仙慢腾腾的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神情淡漠,整个人都游离在外,并不曾将眼前遭遇放在眼中一般。“姨太太伤心过度乱了心神,还不扶回去。”她目光一转,在众婆子面上掠过,再开口时已经是声音怯懦,带了许多软弱可欺。哪里还可得见方才转瞬之间流露出的森然恶狠。

      ——
      再说大房榆中院内的翠微楼内。
      大丫鬟白余自外间转了进来,见自己小姐正依靠在软榻上执着一卷古籍闲翻着。“小姐,人打发回去了。”
      “打发了便打发了。”方言苇淡淡开口,连眼帘都懒抬一下。
      白余在熏笼中又添了几块炭,烧得旺旺的。她做每一件事情,都十分细致妥帖。才将炭火添好,外头又有人掀了毡帘进来。
      “言苇。”来人是个三十多的妇人,生得白胖富贵之态。她由着丫鬟退下了大氅,拿暖炉暖了暖身上带来的寒气,才近了前。

      方言苇依旧那样懒懒的斜倚着,也不见端正了身子,只是略放下书娇声道:“娘怎么来了,外头可下着雪呢!”
      那妇人坐在软榻前的圆凳上,自有丫鬟退了手套递上手炉。“我就是瞧着下雪,怕你一时脑子发了昏又去了那枕云院凑热闹去。”
      “嗤……”方言苇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抬起手中执着的那卷书看了起来,“姨太太在那,女儿自然不会去了。噫,刚还有枕云院的小丫头来求我过去,女儿叫白余打发了去。”
      妇人正是方言苇的生母,方氏二房的太太许氏。她此前来时行色匆匆,听了方言苇这般说才彻底松了口气。“娘只怕你又做了昨晚的傻事情。对了,你这段时日,身子倒好像比之前爽快了不少。”

      方言苇手中微微一顿,一只手捻动着薄薄的纸页,慢吟吟的应道:“有什么好与不好,不过是吃那些臭和尚送来的香灰兑水喝了养着罢了。”
      “太太不晓得,昨夜里回来,小姐咳了好一会。”白余立在一侧神情略有不安,忍不住插口道。
      许氏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你总也别替人强出头了,到底是你自己身子重要,如今你年岁也大了……”

      许氏喋喋说开,方言苇却是有些不耐烦,掩了书卷道:“娘放心,我也不是个只知读书写字的傻子,昨晚上去也不过是抢在老太太前头训训吓人罢了,动不了这府中的利害关系。再说这身子的事情,又哪里是女儿能说好就好得了的?”
      许氏望着方言苇的脸,又生出惋惜和无奈来,遂拉着她的手抚着道:“拖了这些年总也不见利索,可怎么是好。老爷常年在外怕耽误了你,前个来信,便提及这次回来要紧着着手你的亲事了,说是心里头已有了几个人选。”
      “这些话,娘和我说什么。”方言苇低了头,带了几分薄嗔。许氏只道女儿是脸皮薄,哪里瞧见她眉眼之间实实在在聚着一股子不快,之后又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方言苇好似脱了力一般靠着软塌躺了,原本寡淡平和的神情变得凄婉恼恨起来。她手里握着的那卷书被她捏皱了。白余送了许氏出去,见此情形心知小姐又要发脾气了,遂小心翼翼的跪在了跟前。
      “没用东西!”方言苇将手中书卷扔向了她。神情刻薄阴狠,又哪里还寻得见半分昨夜的娇柔温婉之态。

      “小姐。”
      却是方言苇身旁另一大丫鬟白宜外间进来,见情状晓得小姐又发了脾气,也是恭恭顺顺的在塌前跪了下来,回禀道:“奴婢方才听外头人说姨太太已经从枕云院回去了,只是回去时不慎落了池子。”
      方言苇微有诧异,这冰天雪地的掉了池子,怕也是落一场病。尤氏那人的做派,她又如何不晓得,出个门就是前呼后拥一堆丫鬟婆子为着,怎去了趟枕云院就落了池子?
      “是大厨房里的一个淘米丫鬟,也不知怎的从树林中窜了出来,连着姨太太一道落了池子。”白宜余光地上那本书卷一角沾了几滴血色,再一看,白余额头破了皮见血了。她惊愕骇然,可到底不敢当着小姐的面对白余露出丝毫怜惜之意,心中只得更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淘米丫鬟?”方言苇若有似无的吟了一句,声音轻曼,“有趣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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