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主》王小伍

56、红莲教（一）

　　此刻，千里之外的鹰宫，斜阳寂寂，穿窗而入，映照在女子的脸上。

　　四姐怔怔地坐在斜阳里，抚过桌上的案综，宛如梦幻。

　　大风大浪过后，外面万事皆非，然而这里却还是一片寂静，似乎和一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唯有桌前那个男子，却再也不见。

　　少主……她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能听见。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真的像是做了一场梦，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烈阳城外那一次爆炸，她直到今天都无法相信杨波真的已经葬身雪地。这些日子以来，她甚至从未梦见过他。他此刻会在哪一处安眠？那里深吗？冷吗？他的魂魄……找得到回来的路吗？

　　那些念头如同潮水涌入心里，无法控制，如同泪水一样无法控制地滑过她的脸颊。四姐抬起手，似乎想要去触摸那些曾在他手中翻飞的案综，却被门外奔入的下属打断。她连忙举起袖子，飞速擦去眼角的泪痕。

　　事到如今，她是唯一能支撑住局面的人，决不能在下属面前示弱！

　　下属单膝跪在门外：“四姐，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青云宫的杜若公子也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踪影了，现在主事的是杜老宫主。”

　　四姐一震，似乎从梦境里被唤醒，道：“知道了，多留心那边的动静”

　　“是！”来人迅速退去。

　　四姐坐在空空的房间里，独自出神。

　　如今鹰宫元气大伤，在各方虎视眈眈之下，勉强只能自保。但在这样力量极其薄弱的情况下，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可能派守住了鹰宫。她叹了口气，靠在了椅子上，只觉全身空荡得没有一丝力气。这一个多月来外面黑云压城，她一个人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危局，面对着不知藏身何处的敌人，日夜呕心沥血筹划，从未有过一丝怯意和乏力。然而此刻外敌一退，她却觉得再也没有力气，只想就此倒下安眠。

　　虽然，她也知道暗中虎视眈眈的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下一轮的攻击已经迫在眉睫。四姐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眼眸里一片空洞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日光已经消失，四姐独自仰起头，一个人在黑暗里笑起来了，喃喃，“我要是撑不下去，少主不会怪我吧？”

　　她坐在黑暗里，想着漫长黑暗的前路，一时间心里软弱的情绪渐渐涌起，再也无法控制。一的水源。

　　黑暗中，有道人影一晃而过。

　　“谁？”她大惊，握紧了手边的刀锋，以为是哪个刺客。

　　然而那个人影只是立在那里，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感觉到那个人在凝视着她，不作声缓缓地俯下身来——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感到那个人在房里细微的呼吸。

　　“是我。”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 “我回来了。”

　　那个熟悉的语气在瞬间令她的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她霍然仰起脸来，伸手去触摸对方的脸，却一下子落空了，她愕然惊醒，失声道：“少主！不要走，不要……”

　　***

　　杨波倒在雪地上，剧烈地喘息，既便咬紧了牙不发出丝毫呻吟，但全身的肌肉还是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红莲教教主封住了他八处大穴。

　　“可怜。不想死么？”教主看着倒地的杨波，拈须微笑，“求我开恩吧。”

　　“呵。”杨波咬牙冷笑， “你不会杀我！”

　　教主看着雪地上那双依然不屈服的眼睛，脸色渐渐变得狰狞。他的手重新覆盖上了杨波的顶心，用一种极其残忍的语调，不徐不缓叙述着：“好吧，你看我会不会杀了你。”

　　教主的手忽然瞬间加力，杨波的脸色瞬间苍白。

　　“让你就这样死去未免太便宜了！”他挑起杨波的下颔，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这么好的身板，不做我的药人真是可惜了。”

　　杨波一口血猛然喷出，溅落在血迹斑斑的冰面上。他喘息着，眼神灰暗，喃喃，“你，不想要尧家秘籍么？”

　　黑暗的牢狱，位于红莲教的北边，常年不见阳光，阴冷而潮湿。

　　玄铁打造的链子一根一根垂落，锁住了杨波的四肢，牢牢将昏迷的人钉在了笼中。教徒低下头去，将最后一个颈环小心翼翼地扣在了对方苍白修颀的颈上——“喀嚓”轻响，纹丝密合。昏迷中的人尚未醒来，然而仿佛知道那是绝大的凌辱，下意识的微微挣扎。

　　昏迷的人渐渐醒转。然而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醒来的人显然立刻明白了自己目下的境况，带着凌厉的表情在黑暗中四顾，哑声：“这是哪里？”

　　他想站起来，然而四肢上的链子陡然绷紧，将他死死拉住，重新以匍匐的姿态固定在地上。

　　“教主吩咐，明日一早将他带到大殿。”教徒转身对着看守的人不温不火地吩咐道，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次日一早，杨波便被牵着来到了红莲教的大殿。

　　大殿里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到处绘着莲花的纹章，无数风幔飘转，幔角的玉铃铮然作响。而在这个火之殿堂的最高处，高冠的老人斜斜靠着玉座，仿佛有些百无聊赖。

　　老人听到响动，瞬间回过头，用冷厉的目光凝视着杨波。

　　杨波定定地走到玉座前，气息平甫，只是抬起头望着玉座上的王者，平平抱拳，示意。

　　“你知道尧家秘籍？”教主的目光柔和，站起身来。

　　老人的声音非常奇怪，听似祥和宁静，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声音。

　　“是。”他不带犹豫地应道。

　　“你从何而来？”教主脸上浮出了微笑，伸出手来，“来，给我。”

　　杨波走过去，低首在玉阶前：“已经被我烧了。”

　　教主面露危色。

　　“但我都记在了心里。”

　　教主望着杨波，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波却是漠然地回视着他她的目光，“凭我杀了尧望天，凭我知道教主您——”杨波顿了顿，继续说道：“您也练过尧家秘籍。”

　　教主的眼睛一瞬间亮如妖鬼，他望着杨波，“我就喜欢有胆识的少年！”

　　没有料到教主如此好说话，杨波一愣，继而长长松了一口气。

　　没想道教主微笑着，眼神转为冷厉，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但若你给不了我满意的答复，你会比现在更惨上千倍万倍。”

　　杨波唇角微微扬起，傲然回答：“好。一言为定！”

　　“那么，先到客房休息一日。明日便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本事活命。”教主微笑，命令一旁的侍从将贵客带走。

　　在侍从带着杨波离开后，大殿里重新陷入了死寂。

　　教主坐回了玉座上，冷冷开口，“去查查，尧望天是不是真的死了。”

　　下属接令之后抱拳告退，教主眼里露出锋锐的表情，猜想着那个人费尽心机地闯入红莲教，究竟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