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语弦V

1、正常人的生活

　　这个世界
　　为饥饿所困的
　　为生存而争斗的
　　为贪念所驱使的
　　为利益而互相残杀的
　　为欲望而存在的
　　这就是——————
　　—————————人类啊！
　　所以，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隐藏在人群中的——
　　普通人。

　　“弃翾”。
　　是被抛弃的……
　　不能飞翔的……

　　“弃翾，你又在这里了。”
　　我的眸子映出的，是嵐。
　　“会着凉的，回去吧。”
　　“嗯。”
　　手被嵐牵了起来。
　　不知怎的就会乖乖听她的话。
　　只听她的。

　　回到家，被嵐念了好久。
　　任由嵐脱下我的衣服，换好毛绒绒暖和的睡衣。
　　看着忙前忙后的嵐，我有些迷茫。
　　“北方的冬天，很冷的。”
　　嵐继续念叨着。
　　我抬起指尖碰了碰嵐，看到她不悦的皱眉，嗯，果然是凉的。
　　其实就算不是很冷的天，指尖也会凉的，连着心也是。

　　我是两年前，被嵐从街上“捡”回来的。
　　说是“捡”，是因为嵐在巷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我，把我送到了医院。
　　从此，我便跟着她一起生活。
　　嵐是独生女，父母在国外发展生意，很少回来。
　　她一个人住在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直到遇到了我。
　　嵐说，我应该庆幸，遇上了她。
　　嵐说，有我在，感觉有了完整的家。

　　嵐把自己当做姐姐，而对于我这个妹妹般的存在，却一无所知。
　　其实嵐不是没问过，只不过我用一句“不记得”敷衍了过去。
　　嵐以为我失忆了，“弃翾”这个名字，是她从我昏迷时装在兜里的字条而得知的。
　　翻开日记本，染血的字条一如两年前一样被我完好保存。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潦草的字迹，那是子离生前最后留下的话——
　　“弃翾，活下去。”
　　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两年了，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像个普通人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看到了么？白子离。

　　晚餐的时候，嵐的家里来了客人。
　　江熠泽，富二代，很能挥霍，与花花公子不同的是，他一直爱慕着嵐。
　　“总是来我这蹭晚餐。”
　　嵐抱怨着，把盛得满满的一碗饭放到他面前。
　　我在一旁慢慢吃着，有些心不在焉。
　　随手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弃翾，那是……”
　　放下杯子，嵐和江熠泽都是一脸惊慌失措。
　　“开水啊……”嵐这才说出完整的话。
　　那是嵐刚倒上的开水。
　　我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往嘴里扒着饭，只是比刚才吃得更慢。
　　舌头疼，哪里都疼。
　　嘴里好似没了味觉。
　　“我去给你拿药。”
　　嵐看不下去，站了起来。
　　“别管她，弃翾一向反应迟钝，自己都没感觉，你瞎操什么心。”
　　江熠泽一句有意无意的话，飘进我的耳朵里。
　　突然连心脏都跟着疼起来。
　　以为我是个没有感觉的人，以前的那些人也这样认为么？
　　所以，就可以把我，任意的……那样对待……

　　我只是以为，迟钝一些，就可以麻痹……痛觉……
　　身上的痛……心里的痛……
　　刺骨的无穷无尽的痛……

　　临睡前，嵐来到了我的卧室。
　　“张口。”
　　我乖乖张大嘴巴。
　　“嗯，还好不是很严重。”嵐长出口气，放下心。
　　口腔黏膜的修复力是很强的，上过药，嘴里已经没那么痛。
　　不过烫伤，又不是咬舌自尽的程度。
　　没什么大不了的……
　　咬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嵐央我陪着她去市场。
　　“今天想吃什么？”
　　嵐一向是亲自下厨。
　　“葱头？”
　　“还是青椒？”
　　“西兰花？”
　　“不不不，还是胡萝卜好了，补充维生素。”
　　嵐的自言自语，终于让我笑出来。
　　“你笑了！”
　　嵐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距离108天，你终于又笑了。”
　　难得嵐记得天数。
　　遇到她之前，我都不知道，笑是什么。
　　“弃翾还是笑的样子更好看些。”
　　嵐结好账，又拉着我来到服装店。
　　“弃翾漂亮，简直就是衣架子。”
　　我站在镜子前。
　　这张苍□□致的脸，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嵐给我看中了一款红色羽绒服。
　　“过两天就是年底，气温还要下降，需要添置厚衣服。”
　　嵐真的，像姐姐一样，不停的为我操心。
　　对于我这个不爱说不爱笑麻木的妹妹，嵐比我更爱我自己。

　　到了年底，从被嵐带回来就是整两年。
　　作为正常人生活，就要两年了。
　　两年里，一点一滴的温暖，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可是，什么都没有永远。
　　逍遥的日子太久，就越来越不安。
　　我不能永远躲着。
　　子离的牺牲，为我争取了两年的自由。
　　可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们发现。

　　我的不安，不是无缘无故。
　　开始有越来越多身着黑衫的人，徘徊在嵐的房子周围。
　　“最近总能看到奇怪的人。”
　　连嵐，都注意到了。
　　“弃翾，你以后出去，一定叫我陪你知道吗？”
　　嵐为我系好最后一颗纽扣，连这种事她都亲力亲为，在她眼里，我更像一个孩子。
　　我看着她，傻瓜，我才是他们的目标。
　　我知道他们在找我，在等我。
　　他们不下手，是在寻找最好的时机。
　　但是我错了。
　　意料之外，他们要伤害嵐。

　　“砰！”
　　一声枪响，子弹穿透了玻璃，射在木地板上。
　　被我扑倒在地的嵐，愣愣地看着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方。
　　我看向窗外，狙击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走。”
　　我拉起嵐的手站了起来。
　　“弃翾……”
　　嵐还未反应过来，已随着我从卧室快步转移至一楼。
　　可是迟了。
　　一楼的客厅，已经布满了他们的人。
　　哥哥的人。
　　“你果然在这。”
　　“杨冕……”
　　我努力保持着冷静，将害怕的嵐护在身后。
　　“小姐都22岁了，还是不懂事。”
　　他掏出枪指着我的脑袋。
　　“这么多年，你依旧是哥哥们的走狗。”
　　“你……”
　　杨冕气得连握着枪的手都在发抖，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清楚我在家族里的地位，更不敢违背哥哥们“活捉”的命令。
　　“我们来做个交易。”
　　我眼睛巡视了一圈那些黑衣手下。
　　“2年前逃走之际，我这副身子已经废了。”
　　听了这话，王冕明显稍稍放松警惕，而我握紧嵐的冰凉的手，却渗出了冷汗。
　　“你大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我会乖乖随你回去，让你跟哥哥们交差，只是——”
　　我看了看身后惊恐的嵐。
　　“放了这孩子，一切与她无关。况且，没有她，我也活不到现在。”
　　杨冕思考一番，最终放下枪。
　　“可以。毕竟我的目标只是你。”
　　嵐依旧证愣着，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会明白。
　　我缓缓松开嵐的手，打算随众人离去。
　　突然间，嵐拽住了我的衣角。
　　“弃翾，不要走……”
　　嵐发出几个颤抖的音节，却还在坚持。
　　“嵐，对不起。”
　　我背对着她，不敢看她的表情。
　　“对不起，我并未失忆，却一直以来作为让你费心的妹妹生活。实际上，我才是应该照顾你的混蛋姐姐。”
　　其实，嵐比我小两岁。
　　而我，只会是她的累赘。
　　“不，弃翾，这都是骗人的，这是梦对吗？”
　　这短短几分钟发生的变故，让她生畏，难以接受。
　　毕竟，她一直都作为普通人生活。
　　我那刀口上舔血的黑暗世界，是她从未涉及过的。
　　她永远不会明白。
　　“这是真的，嵐。”
　　我向前一步。
　　“我要走了。”
　　我打掉她抓着我上衣不放的手。
　　“对不起嵐，还有一直以来谢谢你。”
　　大门徐徐关上。
　　我能听到，嵐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

　　嵐。
　　我庆幸，遇上了你。
　　但如果有来生，我情愿不要遇到你。
　　我无法成为你的家人。
　　我只会，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