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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单婈 ...

  •   此时缺月已出,苍白的月色薄薄的拢了一层,好似寒纱一般,韩晋当前,单昊紧随其后,廊下宫灯摇曳,在二人身上荡出摇晃不定的光圈,单昊东张西望,仿佛不知名的地方随时都能蹿出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似的,反观韩晋倒是一脸镇静,保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小姑姑姐姐也真是的,好好的这么吓人做什么?”
      单昊回头看了看晦暗不清来路,心里害怕的紧。
      韩晋摇头一笑,却不答话,单昊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韩晋行动颇是困难,有些嫌弃的提溜起单昊丢在地上: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瞧瞧你那样子!”
      单昊委屈的拍拍屁股坐起来:“怎么了?管天管地,你还管别人害怕啊!”
      “多年不见,小五还是这般胆小。”
      随着这轻灵的声音,不远处一扇木门缓缓打开,一盏孤灯在突如其来的风中遥遥欲灭,灯下跪坐着一个女子,着白衣白裙,正拈着棋子思忖着下一步落子之处,逆光看去整个人都镀上了烛火的光晕,越发显得肤如凝脂,身姿窈窕。
      侧影中她弯起嘴角慢慢站起来朝他们走过来,整个人整个相貌都暴露在二人的面前,真的没有兰陵郡主的妖冶妩媚,没有清河郡主清丽雅致,可那莞尔一笑却足以慑人魂魄,韩晋看不清,只觉得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刚烈之气,身子削瘦,却自然生成一份铮铮铁骨来,真是的站在你的面前,却恍若隔云端般缥缈。
      韩晋一时间看痴了,待反应过来时脸已微红,尴尬的垂首,拱手一礼企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在下韩晋,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春寒料峭,仔细身体。”
      灯影中突然走出来一个女子,温娴端庄,拿着斗篷披在了单婈的肩上。
      “她她她……她……”
      “安侧妃?”
      单昊韩晋惊讶不已,面面相觑——这个女子的相貌和安侧妃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那女子淡淡一笑,款款行礼道:
      “我是素和月。”
      “素和月?!”
      “素和月?!”
      这一次二人更是诧异,素和氏?黔阳郡素和氏?和安侧妃是一个家族的人,可是向来素和家只有一个家主,如今安侧妃便是,从没有听过她有姐妹的,更没有什么双生姐妹的。
      素和月暗自打量着他们的神色觉得好笑,举袖掩唇一笑道:
      “她正是我的孪生妹妹。”
      单婈招呼着他们二人入内,一面走一面道:
      “素和家向来就有双生子留一不留二之说,难道你们没有听过?”
      这番隐晦之事突然暴露在二人面前,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只是缄默无言,互相看探。
      “她在娘胎里便处处抢我的,一出娘胎便就要要了我性命,我这位亲妹妹果真出色的很。”
      她的声音温润好听,缓缓道来,却似乎有寒气渐渐逼近之势,单昊和韩晋二人对坐,单婈正坐其上,素和月正在为他们斟茶,茶水徐徐泻下,朦胧薄起的水汽似乎迷茫了这个女子的面容,只觉得那番巧笑倩兮的容貌之后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淬了毒的一刀致命。
      “那……姑娘这次来是要报仇?”韩晋小心翼翼的问道。
      素和月闻言笑着摇摇头,放下茶壶在单婈对面坐下道:
      “我这次来,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韩晋与单昊对视一眼,再看去单婈,见她只顾着喝茶,便纷纷垂首下去喝茶,一股微妙的气氛在室内升起,单婈看着四下无言,便道:
      “这是龟兹的茶叶,你们喝着可习惯?”
      “就说嘛,没有咱们西秦的茶叶清醇,只觉得苦涩。”单昊不经抱怨道。
      “苦尽甘来,也是一番滋味。”韩晋仔细的押一口茶,细细品味起来。
      “一份陈茶,韩公子能喝出这番滋味,也是难能可贵。”
      素和月拿了壶又为他们续上,单昊却推说不要,单婈又叫了侍女送了好些糕点来,单昊果真一脸欢欣,他伸了脖子四处打量起来,嘴里还咀嚼着糕点就嘟嘟囔囔道:
      “父皇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把罪王的府邸赐给小姑姑姐姐呢,不吉利不说,这宅子十多年未住人了,就算是收拾也破烂不堪,实在不符合小姑姑姐姐的身份,我这里有些好东西你先拿着,等父皇下旨准许人探望时,我在带好几车摆饰啊,珠宝什么的,好好的拾掇拾掇这里。”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两颗夜明珠,个个饱满莹润,在昏黄的烛火内泛着荧荧冷光。
      “春秋战国时代,有“悬黎”和“垂棘之璧”,价值连城,可比和氏璧。你这两个不会就是悬黎和垂棘吧?”
      “算你识货!”单昊得意洋洋的看了韩晋一眼,“父皇有旧疾,每每阴雨天腿疼的不行,常常就到贤妃的宫中针灸,这便是父皇赐给四哥的,后来四哥就给了我。我知道小姑姑姐姐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便留了个心,这次来只能带些轻便的东西,我就带它们来了。”
      “一个和氏璧可换十五座城池,你这两颗岂不要把西秦小半个山河都送到我的手上了?”单婈笑着问道。
      “那有何不可?就算是小姑姑姐姐要传国玉玺,我也……哎呀!”
      他还没说完,韩晋一脚踩了下去,单昊疼得龇牙咧嘴,牙咬的吱吱作响,恨不得上去咬韩晋几口才解恨。
      “干嘛啊!”
      韩晋气得不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单婈忍俊不禁,拉着单昊坐下道:
      “韩兄不要生气,要怪就怪我,我那时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话也没个顾忌,他时常和我混,才养出这么个性子,”单婈伸手捏了捏单昊的脸蛋,“你啊,虽说皇兄因为五哥谋逆反叛,所以不喜欢排行老五,譬如你,譬如已故的五公主,可是你也涨涨志气啊!”
      单昊不服气的猛灌一口茶,却立刻被苦的吐出来,呛到嗓子眼里,咳得脸色通红,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你还是改了吧。”单婈柔声劝导。
      “改?改什么?”单昊不以为然,“我要是改了还记得今日的翻墙典故?”
      “翻墙典故?”韩晋不解。
      “我那时还小,住在宫里,生母卑微,又因为排行老五为父皇所不喜,所以受尽白眼,还是小姑姑姐姐照顾我,因为小姑姑姐姐是长公主,我也不好总是跑到【合欢殿】,因为小姑姑姐姐的寝殿在东面,所以每次夜晚就在东面翻墙过去和小姑姑姐姐玩耍。”他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我们因为在外面溜禁军,所以晚了些,怎么小姑姑姐姐这么晚还不睡?”
      弯起的嘴角渐渐平息,单婈也看了看门口,月色淡然苍白的一片,廊下的宫灯缓缓的摇晃着,院子里几丛修竹传来簌簌的声响,映衬着薄云之后的缺月,颇有几分萧索之意。
      “睡不着,”她深深的叹口气,“只要一睡着就会想起国破那一日……”
      “小姑姑姐姐。”
      单昊很是担心的唤了一声,单婈摇摇头:
      “我没事,都过去了。”
      她那一抹笑意异常单薄,看在韩晋的眼中恍如是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虚幻。
      “好了,好好的团圆的日子,说那些做什么,快过来给小姑姑姐姐瞧一瞧,我们家小五可长高了?”
      单婈笑着拉着单昊上上下下的看了好长时间,倒是把单昊看的很是不好意思,挠着头发道:
      “小姑姑姐姐看什么呢?”
      “我啊,实在想像我们家小五这样的,怎么找媳妇啊?”单婈说到这儿很是担心的摇摇头。
      “什么啊!我哪里差了啊?我还差一岁就离宫建府了,母妃已经和父皇在为我甄选皇妃了,厚厚的一摞我都看见了,怎么会找不到。”
      韩晋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单昊叫他笑的莫名其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单婈和韩晋交流了眼色,心照不宣的笑了,双眸流光溢彩,俏丽的梨涡若隐若现,韩晋瞥了好几次。
      “不打趣你,此时已是宵禁,你也回不去宫里了,该怎么办?”
      单昊笑着道:“我在四哥那里过来的,今夜也是歇在四哥那里。”
      “魏王?”有一些回忆在脑海里闪过,“我和亲的时候他无辜摔断了腿,走的太急,我也没有去探望,不知他现在如何?”
      单昊的脸上很是可惜:“四哥摔断了腿致残了,如今靠着轮椅走动,也不大爱见人。”
      单婈点点头,看了素和月一眼,素和月也正好在看她,二人眼神交汇之处是不动声息的信息流过,随后各自撇过头去做自己的事。
      他们二人也没有闲着,听见单婈问他今夜歇在何处,便猜想是否疲惫,于是纷纷起身告退,单婈也不多留,送至进来的假山处便住步看着他们离去。出了长公主府,月已西斜,街上寂寂无声,只有风偶尔呼啸的,单昊抬头看了看缺月,深深的叹口气。
      “变了,都变了。”
      “什么变了?”韩晋不解。
      “小姑姑姐姐,昔日的她恍若日光,和煦暖人,而今日便似这月光,”他抬手指去,“冷浸浸,端得近离得远瞧不清。”
      韩晋闻言抬头去看,朦胧的缺月在薄云之后穿梭,天深蓝发黑,星光一片。
      “五皇子真是可爱。”素和月跪在桌边仔细的收拾着案几上的茶盏。
      “小五率真果敢,性格性格纯善,的确是个好孩子。”
      单婈把最后一口茶咽进去,那番苦涩的味道随着舌尖缓缓的在口腔内游荡,最后归于肚中,味蕾的苦涩让她皱紧了眉头。
      “什么东西没有,还是喝这三年前的陈茶。”
      “只有这陈茶,只有这苦,我才会记起我第一次喝着茶的时候!”她狠狠的捏着杯盏,细白的手上青筋泛起,“因为那次就是我亲自把毒酒递给了我的夫君!”
      “我去叫青萼过来服侍你休息。”
      “多谢先生。”
      素和月点点头,端起茶盏往外走去。
      “我是不是老了?”
      素和月闻言止住迈出去的脚步,逆光而站,回首瞧她,单婈依旧跪坐在地上,灯影摇晃,眼神深邃,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不是老了,是有些东西看得通透了。”
      “你恨吗?”
      她走了一步,单婈又问道。素和月端着茶盏并不转身,侧影略显削瘦。
      “那你恨吗?”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的是“嘭”的一声敲桌,单婈的手轻轻的覆上小腹:
      “恨!怎么会不恨,恨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
      “我亦如是。”
      素和月微微一礼,说完举步离开了,青萼紧随其后的走进来,也不多话,行礼后就为单婈铺床整理。单婈怔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青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挥挥手道:
      “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青萼抬头瞅了瞅天色,不免有些担忧,奈何单婈意思已定,她也不好多说之得给火盆多添了几块碳才离开。单婈起步走到刚刚端走的棋盘旁,挨着它坐下,细细的抚摸着那棋子,黑的是黑玉,白的是白玉,无半分杂色,在月色的笼罩下泛着莹润的冷光。她拈起棋子一个一个放好,白棋一边,黑棋一边,一面方一面道:
      “ 安王,征西大将军陈山北……尚书省郎中王剑群,梁王,镇国公秦斌久……刑部尚书高邦,安王,抚远将军霍思议,梁王,门下省侍郎徐泰格……安王,户部尚书江明,工部尚书李靖……梁王,信国公黎袂,吏部尚书邱万全,礼部尚书吴启年……”
      她放好棋子便不动了,慢慢的在手里把玩着,每一颗棋子之后都刻有名字,细细抚摸之下是微微的硌人,突然!猛地一手全部抓起愤愤的丢尽盘中,便再也不管起身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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