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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贾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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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凭借蒋氏的一面之词还是难以服众,在皇帝的沉思下,官员们开始有窃窃私语转而高声辩论,嗡嗡一团,在燥热的夏季格外的人人心烦,一片嘈杂里隔绝这些闲闲而坐就只有三位皇子和一位皇帝,一位长公主,哦!还有早已经走开的穆连成和韩琦。
单婈的目光追随着韩琦的背影离去,两个人嘀嘀咕咕走出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甚是熟悉的背影,让单婈猛地想起韩晋,那个俊毅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劲儿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小五说的:“小姑姑姐姐,现在韩晋看见你就好像看见鬼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鬼一样?
单婈抽抽嘴角,这些话也只有小五能说出来。
她刚刚放下韩晋,大堂内传来一阵骚动,单婈赶紧走过去,可惜只能知道最后的结果,原来魏王验尸得出了这具尸体上受的伤分两次,而致命伤害的那些则是出现的稍晚,于是便验证了蒋氏的话。
王安抱头痛哭,晕了过去,王家的人乱成一团,皇帝冷冷看着这场闹剧,直到王家的人把王安抬了出去才道:
“既然案情水落石出,那么寡人判贾芩无罪,理应予以嘉奖,可是行动浮躁,奖可抵过,余下的事情就交给……”
他的眼神在众人身上迂回,最后落到了轮椅上的魏王身上,说的却是:
“高邦,还是你接手。”
言罢甩袖离去,魏王轻轻露出一笑,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追随着皇帝的脚步告退离开,单婈为了避人耳目,看见戏看得差不多了便和魏王一前一后的出去了。青萼的马车早早后在了刑部衙门的后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见单婈走来急忙忙催促马儿,“哒哒哒”的朝着单婈驶来。
上了马车朝着长公主府走去,一路上无聊挑开帷裳扫视着大街上的熙熙攘攘,直到看见了一个熟人——韩晋。而这次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小五,而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朝气蓬勃,可爱灵动,两个似乎是在一起闲逛,一会儿看看小摊铺,一会儿吃吃零食,那个姑娘撑着一把十二骨的油纸伞,边走边说,叽叽喳喳,嘻嘻闹闹,说说笑笑,阳光洒下在伞沿上织起绚丽的光芒,就好似二人的笑,一瞬间就可以照亮前进路上的所有黑暗。
这个场景似乎和记忆里某一处嵌合,她似乎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的手忽的伸起去敲马车,马车应声而止,可她却甚是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满脸的不可思议和迷茫——为什么要停?她要做什么?
“长公主?”
青萼见马车内久久未有声音传来,不免担心问道。
单婈复有轻轻叩了两下车壁,马车又行走起来,而那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归于熙熙攘攘的人群。
还是忘不了
原来还是忘不了……
清瞳里泛起水雾,却固执的紧咬嘴唇不让它落下。
她努力了那么久,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却抵不过记忆的千军万马,原来有些爱真的可以镂心刻骨,绵延到了血脉中,如今想来,每一处都在痛。
汪琪昀的案子维持了原判,贾芩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对于王家的人来说却是祸不单行,王家老夫人入得消息当场晕厥,三日后撒手人寰,王安病重,加上举办王顺喜的丧仪,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蒋氏收拾东西,跪别了梁王后开始回江州,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她一身孝衣显得格格不入,清秀的身姿有些单薄,紧紧攒着包袱,眼神坚定,却在看见榜文时整个人蔫了下去,纸张泛黄,边角卷起,字迹已有些模糊。
“江州司马县县令贾芩……。”
她喃喃念道,眼神中的坚定化作柔柔一汪春水,波光潋滟的是浓浓的愁绪,手指一点一点的摩挲着那个名字:
“贾芩……贾芩……”
“蒋娘。”
闻声回头便看见一辆朴实的马车上帷裳一角掀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眉眼中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里带着几分诚挚,这便是单婈。蒋氏第一次这般大胆的打量单婈,只觉得这位人人口中传着的的长公主本人并不是那般惊若天人,可是酝酿而出的气质却让人过目不忘,即使置身万千之人里也能一眼看出。
蒋氏赶紧行礼,青萼已经跳下马车,急忙忙的扶起她。
“不知蒋娘可否随我去见一个人?”
“谁?”
蒋氏微微侧目,面露疑惑。
“随我来,你就知道了。”
单婈放下帷裳,马车咕噜咕噜的离去,露出身后的另一辆马车,蒋氏在青萼的帮助下上了马车,跟随着单婈的车子摇摇晃晃不知道往哪里去。
贾芩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终于结束,他能完璧归赵的走出来真是用尽了所有的运气,夏日烈日兜头而下似乎都如冬日暖阳般温暖和煦,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嘶——”
贾芩微微动了一下胳膊,疼得倒吸口凉气,深深的吸口气抹了把脸站在大路中央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可是在拐弯处却如雕塑般伫立不动,手里的包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如君?”
“三郎?”
蒋氏的动作如出一辙,两个人不由自主的朝着对方走了几步,又同时止步不前,四目相,莫名的悲凉氤氲而生,蒋氏眼眸里波光浮动,伸出手想要去查看贾芩身上的伤,可是那只手抖得难已拿起来,颤栗的停在了空中: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不好么?”
贾芩虚弱一笑,面色苍白。
蒋氏紧紧咬住下唇,高高的抬起头,可是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你何必呢?何必为了我得罪王家,何必要遭受这无妄之灾?你知道的,我们……终已成过去……”
贾芩的笑越发的明显,深含的却是满满的悲愤:
“为什么不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我忘不了!也不会忘,我一直感谢上苍给我们的相遇,那个在杏花下吹笛到天明的女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贾芩,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的。”
蒋氏掩面而泣,固执的柔弱在这一刻全然的迸发,贾芩一步一步想她走来,明明十几步的距离却好似天涯海角,而他浮光掠影般走来,带着他们曾经的青葱年少,曾经的花样年华,曾经的情深似海。
单婈正襟危坐在马车内,他们的一言一语透过垂下的帷裳一字不落的传了进来,她的面色冰冷,犹如冰封千里的湖面,马车外青萼道:
“长公主,贾大人请求见一面。”
单婈轻轻的挑起帷裳,斜斜的扫了立在马车旁的贾芩一眼,贾芩风轻云淡,面无血色,依靠着蒋氏的搀扶站立着,嘴角含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
“请长公主下车一叙。”
单婈垂目,片刻点点头,扶着青萼的手下车,撑了把油纸伞,遮住了烈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城门走去。
“贾芩谢长公主救命之恩。”贾芩言辞恳切,拱手一礼。
单婈莞尔一笑,并没有止住脚步。
“是救你的命的,还是救蒋娘的命?当日我的人到了江州时,蒋娘遭遇了杀人灭口,和你有关系的,和那一晚有关系的人除了作证的大夫,和蒋娘,其他的无一幸存。”
贾芩浑身一震,抬眸盯着单婈,单婈回首居高临下逆光看向他。
“你确信就是王家的人做的吗?”
贾芩不语,紧紧盯着单婈,良久深深吸口气:
“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单婈点点头,神色很是满意,向贾芩逼近几步道
“帮我吧!”
贾芩摇头冷笑:“我一个没落大族的子弟,不受父亲宠爱,生母早逝,为官坐宰又格格不入,我能帮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做什么!”
“你帮的不是我,你帮的是这个天下!”
贾芩落出迷茫的神色,有些不信任和嘲讽的看着单婈。
“你明明可以帮助黎民百姓,可是却选择避让,难道你屈服了这些权威了吗?”
“不!”贾芩怒吼,胸腔里满怀怒火,“官官相护,蝇营狗苟,这些黑暗的搅也搅不动的官场,我不屑在随波逐流!这不是我的怯弱!”
单婈点点头,从宽袖里掏出一张文书来抵到贾芩的面前。
“两年以后,来证明你的勇敢。”
贾芩目光盯着那道文书,复有抬头看向单婈,单婈一脸和煦的笑,把文书又往他怀里推了推。
“好好享受这清闲的两年时光吧。”
贾芩有些不相信,迟疑的伸出手接过文书,泛黄的纸张上大大的写着“调令”,翻看看——
“原江州司马县县令贾芩,现调任汝阳郡郡守,令三个月内到任,不得有误。”
“郡守?”
贾芩念出声,再抬首时单婈的马车已经离开了,而蒋氏一脸担忧的站在不远处。
她,为何要给自己一个郡守的官职,如此之高,还管理的是她名下的西秦富庶之地汝阳郡?
贾芩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好似是掉进了一个深坑里,由不得他的选择。
也好,那个地方远在南方,山清水秀,鱼米之乡,离江州甚远,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认识如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文书,看向蒋氏,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在脸上缓缓的荡开——
这个被人说成犹如神人的长公主,果真是不简单啊。
路过王家宅邸时里面哭成如雷,单婈掀起小小的一角打量,铺天盖地的白色兜头兜脸的袭来,让单婈的心里一紧,兀的就想起白英的国丧,举国哀痛,连一点鲜艳颜色的存在都被杀伐干净,似乎那些日子天都是灰蒙蒙的,连树叶都是白的。
她的手握住腰际的白英串,微微一用力却感到手里的绵软,单婈的面色忽的冷下去,摊开手掌看着鲜艳如血的白英琥珀,黛眉紧蹙,看了良久猛地挥去,复有打量起王宅的境况。
两个人的丧仪,原本是来往人影憧憧,却因为王顺喜的事情而变得门庭冷落,加之王安的病重,整个王家都变得格外萧条,那门口高挑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牵扯着门头上的白布也摇曳着,一片愁云惨淡。
只要王安一死,皇后失势,王家这一脉算是完了,他那几个儿子,勉强比王顺喜好一点而已。
那么皇后,接下来你便是孤立无援了。
单婈的嘴角泛出一缕冷笑,烈日之下,炎热夏季都觉得入骨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