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往事成风之远沐晨光》锻钰

3、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我对你说，你人格残缺。
　　你略微沉吟，残缺，残缺好啊，我喜欢一切残缺的东西。
　　于是，每天下午，我兴致一来，就到樟树下拾一片残叶，然后兴冲冲地跑回教室，强制性地递给你：“喏，残缺之美。”你像蒙娜丽莎那样微笑，接过树叶，打量几眼便扔到厚厚的牛津字典里，然后又把头埋到教科书里。
　　我想，如果你还在的话，你的牛津字典应该已经鼓鼓的了。送树叶真不是个好习惯，何况是随便向大地抢来的东西。林木，我还在第一堂地理课上沉睡，却突然被一阵清凉惊醒。窗外的知了不停地提醒大家这个夏天有多热，浇灌花圃的水流穿越窗户打在我脸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水珠不断地聚集在蓝漆课桌上，再无睡意。讲桌上的老师仿佛瞎了，我叹一口气，余光却扫到林木这个贼人，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现在想来，林木并不是这样的人，大概那个时候太过无聊。否则，这样大智若愚的人，又怎会想到日后继承祖辈的衣钵——当一个农民？
　　陶渊明可能带坏了一批年轻人。我们从陶令的诗歌里，总是瞥见田园的无限自得与心满意足。林木的初衷，也是想过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小小的年纪似乎就已经目睹了社会上的尔虞我诈，于是开始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可他明明还未踏入真正的社会。可能我们把一切都想得过于容易或过于困难。但林木，是一个绝对尊崇内心的人。我到现在还坚信，一切规则在他眼里都是浮云，因为他有自己的准则。
　　你说，世上真会有人格变化这种说法吗？林木曾经也像我们和他们一样，爱玩爱笑，努力地提高自己在人群里的辨识度，努力地让付出得到回报，努力地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而个性如他，一夕之间宛若变了一个人，不再在意老师和同学的看法，不再在意作业是否完成，不再在意迟到被罚站，不再在意自己的名字永远排在成绩单的最后一个。即便是在冰冷的十二月，林木被罚坐在走廊上，也可以自在地看雪花落在樟树叶上。
　　如你所愿，林木成了班上最差劲的学生。我们都清楚地感觉到，校园那些捆绑人个性的规则，令你深恶痛绝。
　　高中后我们在两个不同的班级，从此开始走各自平行线一般的人生。你本来可以拥有朋友，却将他人的关怀拒之门外，在周身画一个圈，你不出来，任何人都无法进去。我坐在窗前，瞄见你望向远方的背影，落寞又孤单，我不以为意，因为见过太多这样的背影。孤独是少年开始步入社会的必修课，灵魂会在某个时刻格外需要孤独。这世界有形形色色的背影，我曾对孤单或落寞的背影颇感兴趣。他们不必开口，就用背影告诉你他们的故事；而你，因为好奇心而不得不注意。你说，这样的背影，难道不是很吸引人？
　　林木，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惜的是，彼时我还未开窍，林木就消失不见了。樟树叶子落到我肩头时，我突然想到，林木此时会不会坐在高高的田埂上，卷起裤腿儿，用树叶吹一首当地的民谣，引得周身的小孩儿发笑，蛐蛐儿直叫。因为现在，并不是秋天，而是春天，播种的季节——
　　林木，你的青春该是就此结束呢，还是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俗人，特别是在林木面前。中学时代特别佩服也特别不理解的一个人，明明相当有智慧却表现得对世事一无所知。我想，林木可能真的不愿搭理琐碎的社会我们在他眼中才是一群为名利拼命地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