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故人流年》鹿鸣嘉鱼

1、传说中的老祖宗

　　第一章
　　二十岁的温格第一次出国，是为了给老祖宗过九十大寿。
　　这位老祖宗是温格高祖辈的人，是她爷爷的爷爷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如果她的曾祖父还在世的话，反倒还要比这位小姑姑年长一岁。去年大伯晋升为爷爷，温格家成为罕见的六世同堂，各家的长辈商量出来，无论如何，也要一起给老祖宗过寿。其实，温格并不认识这位老祖宗，甚至连她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是听说她在四十年代末的时候不过所有人的反对一个人毅然的出了国，直到十七年前，才又和这些国内的亲人有了联络。
　　这次和温格一家一起从北京出发的有近五十人，俨然一个旅行团的阵势，除了爷爷的几个兄弟家，还有许多并不熟识的远房亲戚，在飞机上熙熙攘攘的占了好几排。爸爸怕爷爷奶奶吃不消这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特地给他们买了头等舱，而温格这些小辈，则全部挤在经济舱狭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估摸着是在飞机上打发时间实在是困难，温格站起来把头伸向坐在我前面的老爸，问：“老爸，你见过这位老祖宗吗？”
　　他正在不耐烦的哗啦哗啦的翻着报纸，答道：“没。”
　　“哦......”温格又问，“那你和她通过电话吗？”
　　“没。”他把报纸从经济版转到的体育版。
　　“哦......”温格不甘心，接着问，“那你见过她照片吗？”
　　老爸没有回答，专心致志的看完了整篇体育版后，心不在焉的说了句：“这倒是见过。”
　　“喔！”温格来了兴致，“那她老人家长什么样啊？”
　　“老照片本来就模糊，又是翻印的，看不清楚。”
　　“但......”
　　可是老爸明显被问得不耐烦了，把报纸卷成卷儿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说：“你哪儿来那么多的问题啊？！那时候见到了你不就知道了！”说罢，把报纸又翻到了社会版，不再理她。
　　看来他是选择性的无视自己，那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转念一想，爷爷肯定知道更多，于是温格起身去头等舱找爷爷。
　　老爸看到精力过于旺盛的温格从他身边走过，一把拉住，问：“你干嘛去啊？”
　　温格甩开他的手，说：“上厕所，一起啊？”
　　“没大没小。”他又把目光放回报纸上，“快去快回，别乱跑。”
　　温格传过大半个飞机，才走到头等舱与经济舱相隔的那个帘子前，趁着空姐不注意，溜了进去。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头等舱的环境比经济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温格走到爷爷的身边，看见他正闭着眼睛伸展四肢四平八稳的躺在椅子上，鉴于还没有到晚餐时间，我确定他老人家是在闭目养神。
　　“爷爷，爷爷，你睡着没？”温格用手指轻轻了戳了戳他的大肚子。
　　他搔了搔刚刚戳过的地方，还是闭着眼睛，“嗯？”
　　我把脸凑近了些，问：“爷爷，你有没有见过这位老祖宗？”
　　“见倒是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没你现在大。”
　　“哦哦哦，那爷爷，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温格追问。
　　“这都五十多年没见啦，哪还记得是什么样的。”
　　这不等于没说嘛，我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说：“不说长相，那您对她还有印象吗？”
　　爷爷这时缓缓的睁开眼睛，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说：“她啊，还真是我们家的一位奇女子！虽然辈分高，可年龄小，其实是和你太爷爷一起长大的。以前听老爷子提起我这位小姑奶奶，说是天资聪颖，本不想着让她上太多的学，没想到无师自通般得学得了英文和数学，后来家里才觉得送她去读外国人开得教会女中。后来啊，她建议全家人一起移民出国，可是那时候一大家子也不是说走就走的，最后她自己一个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温格正听得津津有味，耳边突然响起：“这位旅客，头等舱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做好。”她来不及听完爷爷的话，就被空姐温柔的赶出了头等舱，被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马马虎虎的吃了晚餐又稀里糊涂的看了几部电影，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虽然睡得不舒服，但是总是让时间过得快了些，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达大洋彼岸的目的地了。
　　到了接机口，人并不是很多，只看见两个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金发碧眼的白人青年举着一个红条幅，那条幅上写着：“贤净家族——欢迎中国的亲人们！”几位家长和两位青年互相交谈了几句，确定了彼此的身份后，便往停车场走去。虽然早就知道芝加哥有风城之称，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芝加哥的冬天居然会如此的冷——虽然气温和冬日里的北京差不多，但大概是因为临近广袤无垠的密歇根湖，大风卷起湖上的水汽，让实体温度下降了不少，寒气一直渗到了骨头里。
　　温格一行人上了一辆大巴车，那两个白人青年一个开车，另一个兴致勃勃的做起来导游，拿起车上的话筒说了起来：“Hello, my far away families! I'm David and the Driver is my twin brother Luis. Welcome to Chicago! The one of the greatest city in the world!"
　　满车的人看着他，过了本分钟响起几声不太确定的掌声。
　　这位David尴尬的站在车厢里，说：“你们，英文。”然后摇了摇头，“我，中文。”摇了摇头。
　　大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车厢里发出一阵轻轻得笑声，他实在是没趣，只好讪讪地随便找了座位坐下。
　　“Hey，David. I am Wenge and I can speak English.（嗨，大卫，我是温格，我会说英语）"
　　David听见一句英语在自己耳边响起，转头一看，温格正在冲他微笑。
　　"Cool! How are you Wengo."David兴奋了起来，不过把温格的名字叫错了。
　　"Well, I am okay. Is it always this cold in Chicago（我还好，不过芝加哥一直这么冷吗？）"温格问道。
　　"You can never get used to it.（你永远不会习惯芝加哥的冬天）"David耸耸肩，表示无奈。"Anyway, it's so grateful for coming for my grandma's birthday.(不过，十分感谢你们来参加我奶奶的生日）"
　　"Wait a second. This is your grandma's birthday and my grandpa's grandpa was your grandma's brother. Holy Crap! Should I call you grands as well (等等，这是你奶奶的生日，而我爷爷的爷爷是你奶奶的哥哥，天啊！我是不是也要叫你爷爷啊？"温格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还真是人小辈大。
　　"You should, but you won't.(你应该，但是不用）"David笑着说，"I really don't care.(我真的无所谓)"
　　大巴车开出城市，向着郊区驶去。老祖宗现在和自己的儿孙住在远郊的庄园里，颐养天年，他们这些人会分三批住在附近小镇的旅馆里。温格家是最后到达旅馆的，不过确实离老祖宗家最近的一处。David帮忙把东西放进房间以后，对他们说："I will pick you guys tomorrow at 9. Have a good rest. See you then.(我明天九点来接你们，好好休息，到时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