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钥》文礼

2、尘封之书

　　在外面被那些人堵住浪费了不少时间，当缇兰希斯到达借书室时，天色已经晚了。管理图书的桑德拉夫人刚收拾好东西要走，转身看到进门的缇兰希斯，立马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是你啊，又弄得脏兮兮的，”桑德拉夫人并没有打算因为缇兰希斯的到来而推迟自己回家的时间，“要借书明天再来，还是还书？不会又把书弄得破破烂烂了吧？”
　　缇兰希斯抱紧了怀中的书本，因为将破碎的书页全都收到了硬纸封皮里，所以没拿正眼瞧他的桑德拉夫人并没有看出书的异常。然而一旦交还回去，该曝露的终究还是会曝露，因为撕得太破，所以连粘好也很困难了吧？
　　“……我想在这里看会儿书……”
　　虽然知道隐瞒也是徒劳，但缇兰希斯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了此时此刻与桑德拉夫人发生冲突。今天身上的伤只怕是十分严重，到现在连站着都会觉得很困难了。如果让她知道书本被撕碎，又会受到粗暴的对待了吧。
　　好在急着回家的桑德拉夫人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不耐烦地说，“反正你也有神父给的钥匙，记得走的时候锁门。真是的，安其罗神父好心收留你，却总是给人添麻烦。”
　　念叨着走出借书室，随着沉重的关门声，缇兰希斯这才松了口气。他从借书室里找出工具箱，坐到桌子边将破碎的书本拿了出来。
　　缇兰希斯很快便把书页按顺序排列好，只要是看过一遍的书，他都能完整地记住。但真正开始粘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如果是整页掉落或只有一道裂口，有针线和浆纸就能补好了。但这本可怜的书却被横向撕了两三次，一些小碎片已经遗失，留下的部分粘好后字迹也模糊不清了。
　　如果就这样把书还回去，不但会被桑德拉夫人教训，这个刻薄的女人还会找到安其罗神父抱怨。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神父却从不会因此而责怪缇兰希斯，只是不断地替他赔罪，然后用修复术将书本修好。
　　自己要是会修复术该多好啊，但安其罗神父却从不教缇兰希斯魔法，也不让他去上教会学校的魔法入门课程。把书拿回去请神父用修复术修好？缇兰希斯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自己和书本的这副惨状，又会让神父担心了吧。
　　不过缇兰希斯倒是想起图书馆里也有魔法相关的书籍。看了看几乎没有修复希望的书本，缇兰希斯将书页收好放在包里，抱着渺茫的希望来到图书馆深处。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小屋子。那里常年锁着门，虽然据说是杂物间，但却从未见过有人在此出入，而门缝中的灰尘也证明这扇门极少打开。
　　但缇兰希斯知道，门锁早已因生锈而坏掉了。有一次他无意之间打开了这扇门，发现里面收藏的全是关于魔法的书籍。那时因为别的原因而快速离开，但从此，这个小秘密便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果然，因为无人到来，坏掉的门锁依然继续坏着。室内只有一扇小窗户，透着夕阳最后的余辉。满是灰尘的书架上放着一排排厚重的书本，连侧封皮上的书名都已被尘埃掩盖。
　　修复术只是最初级的魔法，于是缇兰希斯开始在书架底层翻找一些比较薄的魔法书。不过寻找工作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顺利，没有魔法知识的缇兰希斯完全不知道修复术属于哪一类魔法，只能一本本地翻看，注意着书中出现的所有“修复”字样。
　　但很快他便发现，这里存放的魔法书上记载的魔法，竟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教会的神职人员多多少少会些魔法，收养自己的安其罗神父更是格林克教堂最为精通魔法的人。没有在日常里听说过的魔法，就一定不是初级魔法了吧？
　　缇兰希斯叹了口气，开始把翻乱的书本收起来。果然不该异想天开吗？就算找到记载修复术的魔法书又如何？一点基础知识都没有的人是无法使用魔法的。更何况能不能使用魔法，还要先经过一些测试，说不定安其罗神父早就给自己测试过了，是因为自己不能使用魔法才不让他接触这个领域的。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破旧的书架因为缇兰希斯的翻找而有些许摇晃，书架顶端的一本书就这样掉了下来，啪地砸在缇兰希斯脚边。
　　缇兰希斯低下头，看到只是本书，便缓了口气，将手中的书籍整理好，弯下腰准备捡起来。然而这一举动却牵扯到了腹部的伤，一阵剧痛袭来，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滑落，滴在了那本厚书积满灰尘的封皮上。
　　奇异的事发生了。当缇兰希斯想要用衣袖擦去书本上的血迹时，鲜血却慢慢浸入封皮消失不见。伸手摸了摸，一点湿润的痕迹也没有。缇兰希斯不禁用力擦掉了封皮上的灰尘，书本慢慢在他眼前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本看起来十分古老的书，封皮做得很精致，但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慢慢地褪色，一些地方还有磨损。书本只是普通大小，约三指的厚度，用纸很结实，字迹仍然十分清晰，只是纸张已经泛黄了。
　　封皮上完全找不到刚才滴落的鲜血的痕迹，书中的字也是不认识的陌生文字。除了文字以外，还有一些像是图腾和符文的东西画在上面。
　　缇兰用手指沾了些唇边的鲜血，然后抹到了书的封皮上。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鲜血慢慢浸入封皮，然后颜色淡去，很快便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被鲜血弄脏过一样。
　　好奇心顿时被引起，封皮能吸收血迹，书页也一样吗？缇兰希斯翻到第一页，除了文字以外，还画着一个倒五芒星的符号。
　　“恶魔……”（注：神秘学中倒五芒星象征恶魔。）
　　第一页就公然画着被教会所禁止的倒五芒星标志，还会吸收鲜血，看来应该是禁书了吧？还是说，这个房间之所以被尘封，就是因为堆放着禁书吗？
　　并没有因为自己打开了禁忌之地的门而感到害怕，反倒是好奇心正强烈地在胸中翻滚。鬼使神差之下，缇兰希斯再次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将血抹在了这颗倒五芒星上。然而缇兰希斯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却扭转了宿命的星轨。
　　血迹再次被纸张吸收，不过这次却有些不同。纸张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倒五芒星竟从书页上浮了起来，然后缓缓立在他的眼前。突然间，随着一阵从倒五芒星上发出的强光，藏书室里猛地刮起了一阵旋风。散乱的书本被吹得到处飞舞，缇兰希斯本能地蜷起身子抱着头，以免被乱飞的书打到，再次增加身体的伤痛。
　　周围的空气突然阴冷了下来，黑暗笼罩着缇兰希斯，他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捏住，喘不过气，动弹不得，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这是压倒性的恐惧，至今为止，不管被人们多么残酷地对待，他都不曾如此恐惧。这样的气息并非来自人间，地狱的黑暗随着狂风一起将他包围，企图把他的身体撕裂。
　　回过神来时，异样的狂风已经停止，光线再次回到正常的黄昏
　　但是，有什么人站在他面前，正从高处用看虫子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
　　缇兰希斯艰难地移动着的四肢，最终抬起了头。面前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小窗户中射进的夕阳余辉从他背后照来，拉下的那道浓重阴影把缇兰希斯完全笼罩在其中。
　　纯黑的华贵衣袍在召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长到直垂脚边的黑发就像是流瀑一般倾泄而下。这个男子有一张美得宛如神祗的脸孔，但那对散发着黑暗气息的墨眸里却清晰地写着邪恶之意。
　　男子环顾了这间布满尘埃的书室，目光再次落到缇兰希斯身上。
　　“人类的孩子，是你召唤了我吗？”
　　“……召唤？”
　　召唤术缇兰希斯是知道的。安其罗神父在聊天时曾讲到过，丹提帝都的魔法师中有一类人能够召唤使魔为自己效命。黑发男子说是自己召唤了他，那么，这个男子，就是恶魔了吗？
　　男子见他迟迟不回答，又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吗？”
　　刚才吗？缇兰希斯回答道，“血滴在了书上……”
　　男子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书，表情立即变得凝重起来。他蹲下身，从缇兰希斯手中将书拿走，细细地翻看。
　　离得近了，但缇兰希斯却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人类的温度。阴寒与黑暗是他的基调，残酷的血腥气息从他的袍子上传来，似乎在张扬地宣告着他曾带走多少灵魂。
　　所谓的恶魔，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原来如此，误打误撞啊……”男子合上书本，将书重新交回到缇兰希斯手中。
　　“不过，”他又对缇兰希斯开口道，“不管怎样，既然你召唤了我，那么契约便成立了。人类的孩子，你有什么愿望吗？”
　　契约？缇兰希斯当然听说过有人与恶魔定下契约，只是从来都不会有好结果。但如果召唤出了恶魔却因反悔而不愿与之订下契约的话，恶魔便会将召唤他的人杀死，并吃掉他的灵魂。
　　天父的训诫还留在心里：勿与恶魔为伍，否则将自取灭亡。
　　但若不与恶魔为伍，自己现在就会灭亡吧？
　　“人类的孩子，如果不想签订契约的话……”
　　“就会被杀死吗？”
　　男子的表情有些惊讶。这个小孩从自己出现开始便害怕得全身发抖，问话也没回答。但现在他却硬撑着抬头和自己直视，那双眼睛顿时吸引了男子的兴趣与好奇。
　　“你以为，随便召唤恶魔，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吗？”
　　男子冷笑一声，“我的名字并不在召唤录上，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召唤我的，不过既然成功了，就说明你具备可观的魔法天赋和深切的欲望。说出来吧，孩子，这个世间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就算你想要星辰围着你运转，我也一样能够替你实现。”
　　不存在没有欲望的人类，即使只是个孩子也一样。果然，听了这通话，缇兰希斯犹豫地移开了眼睛，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了那册被撕破的书本。
　　“你能把这本书修好吗？”
　　男子疑惑地接过缇兰希斯手中的书，只是一本普通的赞美诗，硬封皮里面的书页被撕得七零八落。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修复术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男子的脸顿时变得阴森起来。
　　“孩子，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
　　缇兰希斯不解地望着他，男子又说，“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就算你想要星辰围着你运转我也能实现……”
　　“星辰是不是围着我运转无所谓，”缇兰希斯说，“请你修好这本书吧。”
　　男子看了看手中破碎的书本，封底上有图书馆的借书签，并不是缇兰希斯自己的书，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经典之作。
　　于是男子问道，“这本书对你那么重要吗？”
　　缇兰希斯点点头，“修好了，明天就不会挨打了。”
　　男子的眉梢挑了挑，将缇兰希斯上下打量一番，心下便一片了然。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不过，我还有个更好的方法，让你永远都可以不用挨打了。”
　　“是把那些打我的人全部杀掉吗？”
　　男子再次被这个孩子所震惊。刚才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天真到有点傻的小孩，现在却又语出惊人，像是曾经在心中想过这样的点子一样。
　　“不行啊，”缇兰希斯没有发觉男子的惊讶，就像只是在讲述一个客观的事实，“父亲会生气的，我不想他不高兴。”
　　“呵，”男子轻声笑了笑，“看来是位善良的父亲呢，是人类的神职者吗？”
　　缇兰希斯点点头，却发现男子在得到答案后，眼中笑意更浓。
　　“那你的母亲又是谁呢？”
　　“我不知道，”缇兰希斯摇头，“我是被人从麦田边捡回来的，但捡我的那个人在我一岁时就因为事故回到了天父身边。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原来如此，是养父啊。”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抬起了缇兰希斯的下巴。
　　“不过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类神职者，竟敢收养恶魔的孩子呢？”
　　洁白的肌肤如同陶瓷，金色的卷发柔顺地搭在肩上，这样的缇兰希斯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天使——如果没有那双血红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恶魔登场~ 有人能猜到是哪一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