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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廿六、川拨棹 ...

  •   廿六、川拨棹

      ——照遍满宽清虚,放尽灵辉凛冽。

      破阵统领对鸾天殿新任镇殿使的委任很快下达,调派原玄天殿的副镇殿使申屠出任此职,而弋痕夕,则正式前往炽天殿,任副镇殿使。

      临行之前,弋痕夕到左师房里,同他话别。

      “老师,原谅徒儿不孝,未能继续留在鸾天殿,传承老师的心血。只是,我一日待在这里,便一日想着您,想着……想着山鬼谣。我不能长久地沉沦下去,我的修为还差很远,要想报仇,只有练好了本事,才能……与他一决生死。”

      他简单收拾了行囊,连同老师房里那对装有他和山鬼谣元炁的玉瓶一并带了,来到炽天殿。镇殿使霜天晓亲自在门口迎候,弋痕夕远远地便望见那个身着枣色劲装的高大身影,倒背着双手,直立如松,显得蔚为挺拔。

      弋痕夕过去与炽天殿交集有限,和霜天晓也仅有过几面之缘,听人说,他干练沉着,遇事波澜不惊,稳若磐石,是位极有才干的太极侠岚。

      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弋痕夕,立即向他使劲挥手执意,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如一阵风似的奔至弋痕夕跟前,英俊的脸上绽出开朗笑容,“弋痕夕,你来啦!我在这里等你好一会儿了,正寻思要不要到鸾天殿来接你,怕你物事多,一个人拿不过来。来来来,包裹给我,我帮你背!”

      弋痕夕客气道,“多谢霜天晓师兄,累你久候多时。”心下微觉诧异,干练沉稳?波澜不惊?稳若磐石?

      冷不防霜天晓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你太见外了!叫我霜哥就成,师弟们都这么叫,到了炽天殿,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弋痕夕乍听见“家”字,胸中一痛,挂在脸上的笑不由得有些勉强。

      霜天晓察言观色,懊悔自己一时嘴快,无意中戳到了对方痛处,心中不由歉然,脸上仍是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我已给你安排妥了住处,等放好了行李,我就带你四处看看瞧瞧,咱们炽天殿的师兄弟可都等着聆听副镇殿使的教诲哪!”

      弋痕夕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禁莞尔,心道,这位师兄倒也风趣。

      炽天殿内的景致与别处不同,因名字里有一个“炽”字,雕梁石柱上均镌有各色火焰纹样,假山树丛旁随处可见一种红花,牡丹不似牡丹,芍药不似芍药,每朵皆有碗口大小。此时已是隆冬,万木枯败,唯独此花在满目萧瑟中临风怒放,纵目远眺,气势宛如赤焰燎原。

      弋痕夕望着眼前盛景,赞道,“好美丽的花。”

      霜天晓伸臂往周围划了个弧,侃侃而谈道,“这是我们炽天殿特有的花,名唤‘夺焰’。寻常草木五行属木,此花却天生火性,五行属火的侠岚在花前练功纳炁,进益极快。因此咱们殿中最厉害的侠岚大多属火,整个玖宫岭五行属火的高手,有半数都在炽天殿。”

      霜天晓为人健谈,一打开话匣子便是滔滔不绝,提及炽天殿种种时,眼神热忱,几乎放出光来,满腔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弋痕夕望着身旁高大的青年,心道,同为镇殿使,老师虽然性子较这位霜天晓师兄内敛含蓄,但只要一说到鸾天殿的大事小事,眼神也是这般湛然含光。唉,老师这一辈子都交给了鸾天殿,没有人比他更看重那里,我却当了个没出息的逃兵。

      那厢霜天晓又道,“对了,你认识玄天殿的天净沙老师么?他过去也是我们炽天殿的,我是他收的第一个学生。”

      “原来霜哥是天净沙老师的大弟子,”九大镇殿使中,除了自己的老师,弋痕夕最为相熟的便是为人风趣讨喜,颇有江湖侠气的天净沙,他看向霜天晓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亲切之意,“难怪我总觉得你的性子有些熟悉,经你这样一说,果然是深得天净沙老师的真传。”

      霜天晓生平最崇敬自己的授业恩师,听了弋痕夕这话,如遇知音,恨不得同他讨论三天三夜,话到嘴边,想起他刚失去师父,若自己再老师长老师短,忒也不识趣,于是转了话题道,“说起来,我自己也是五行属火,师弟你是属木吧?我们殿里与你同属性的侠岚不多,好容易来个太极高手,以后可得多向你讨教讨教。”

      弋痕夕笑道,“炽天殿里处处是‘火’,我这块木头稀里糊涂地掉进了火坑,现在翻悔还来得及么?”

      霜天晓也抚掌大笑,“木生火,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人谈话之际,不觉已至为弋痕夕准备的房间门前。炽天殿的卧房不似鸾天殿那般幽踞底下,均是寻常院落,白墙黑瓦,“夺焰”红花点缀其间,煞是好看。弋痕夕进了屋,见屋里陈设素净清雅,布局与自己在鸾天殿的房间相仿,窗户朝南,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满整间房,令人觉得暖意融融。他来到窗前,轻轻推开木窗,见窗台下面生着一大丛红花,更觉喜欢。

      他将行李放到桌上,这几日以来,郁积心中的沉痛终于稍有减轻,头一回感觉到片刻轻松,转身向霜天晓致谢道,“多谢霜哥和众师兄弟的美意,我还从未住过这么好的屋子。”

      霜天晓道,“咱们炽天殿里都是自家兄弟,不兴什么劳什子的客气话。你再这样客套,等会儿见了那帮小子,我可不帮你了。”

      弋痕夕不解其意,“嗯?”

      霜天晓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走,去练武场,这会儿他们都练着呢。”

      炽天殿的练武场离住处不远,出了长廊,拐个弯便到。弋痕夕尚未近场边,便是一呆,但见场上侠岚个个光着膀子,捉对喂招,喊声震天。

      在鸾天殿时,左师向来注重仪表,倘若谁一时兴起,上身脱得光溜溜地,那么不必多说,自个儿驮着石墩子到一旁挨罚去,夏天站太阳底下,冬天站下风口,或跑跃或撑地,不罚满两个时辰不算罚。

      因而此时弋痕夕见了眼前热火朝天的一幕,委实吃惊不小,“这……”

      霜天晓解释道,“师弟有所不知,并非炽天殿内不讲体统,只是我们属火人众,火炁蕴于内而发于外,迸炁之时,一个拿捏不好便会燃起火来,不是烧了自家衣裳,便是烧了同伴穿戴,是以干脆在练功的时候,一律脱去上衣。”

      弋痕夕尚未答话,场上侠岚们见了他和霜天晓二人,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满头大汗都顾不得擦,热络地向霜天晓招呼,这个叫“霜哥”,那个喊“霜哥怎么才来”,场上喧闹非凡。

      霜天晓一挥手,又在弋痕夕肩上重重一拍,朗声道,“大家来见过咱们新任副镇殿使,太极侠岚弋痕夕师兄。”

      众人齐声叫道,“弋痕夕师兄!”

      弋痕夕才只十七岁,眼前倒有半数以上的侠岚比他年长,更有几个花白胡子的,“师兄”叫得格外响亮,这份亲热劲儿委实令弋痕夕脑子里晕晕乎乎,满脸通红,只恨自己五行不属土,没能学个土遁之法,一遁了之。

      他定了定神,向众人抱拳道,“承蒙各位师兄弟抬爱,叫我一声师兄,实在愧不敢当。今后自当尽心着力,辅佐镇殿使,与师兄弟们同进退,共患难,祸福与共。”他一向不善在人多的场合说话,方才几句是他隔夜拟稿,预先背熟的,饶是如此,念词时背后仍是直冒汗。

      霜天晓冲他咧嘴一笑,又向众侠岚问道,“大伙儿还有什么要问弋痕夕师兄的吗?”

      众人仿佛就等他这句话,立马一拥而上,“弋痕夕师兄,我也五行属木,你能指点下我的侠岚术‘风巽密云’吗?”

      “弋痕夕师兄,你上回在太极侠岚选拔时,打赢金错刀的那场比试太过瘾了,能不能跟咱们说说啊?”

      “你们都别瞎吵吵,让我说!弋痕夕师兄,你这么厉害,身上有几块腱子肉啊?”

      “弋痕夕师兄……”

      弋痕夕总算明白霜天晓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了,他事先全没料到炽天殿的师兄弟们会这般热情,全不似鸾天殿中七分亲三分疏的礼节,虽然如此“错爱”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但心中却满是感激的暖意。

      想不到在失去一切后,自己仍能获得如此可贵的情谊,老师的英魂,果然在庇护着我。

      弋痕夕望着眼前闹成一团的炽天殿众侠岚,心中默默地想,老师,我会想念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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