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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一痕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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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痕沙
——急雨打篷声,梦初惊。
荒野之上,一只墨羽零鸦轻舒长翼,掠过无垠枯木石滩。此鸦是“零”族千年来豢养的信差,双目赤红,与玖宫岭训练有素的海东青一样,身形庞大,毛羽如箭,旦暮之间飞掠千山,栖于云水之外。其目经零族异邪之力锻造,可存影留形,记下所见之景,是以专为“零”侦察、传讯。
“草非草”的讯息很快传回零之疆域——昧谷。三日后的清晨,便有一位绮丽女子来到桃源镇,登门造访长鱼老板。
在伙计与主顾们好奇的目光中,长鱼显得有些羞恼,冲他们局促地笑了笑,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捉了那女子的白腕,将她领到后堂无人处。
那女子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自行在上首坐了,意态悠闲地靠着椅背,赏看自己如玉葱般的纤长十指。
长鱼此时已换了副脸色,没好气地在她一旁坐下,问道,“柱纹,怎么就来了你一人?假叶大人未免也太过托大了。”
那名唤作柱纹的妙龄女子有些不悦地横了他一眼,“哼,你吵什么?原本我与‘伤’同行,谁料半道撞上了些小麻烦。不过你大可放心,镇外还守着一队‘重零’,一同负责押送俘虏。”
“那‘伤’呢?”
“找地方休养去了。”
“哼,破、伤、散、断、害,堂堂昧谷‘五败’,竟如此不济事。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人,难道这镇上还有别的侠岚出没?”
“好了,”柱纹显然不愿多提方才的波折,打断长鱼道,“新抓的侠岚在哪儿?”
长鱼无奈,然而提及俘虏,登时又有了精神,语调几如炫耀,“随我来。”
他带柱纹进了一间用零力封印的地下密室。砖石冰冷,墙上几丛紫色幽火忽明忽暗,更添阴森氛围。角落石床上静卧着一人,似是睡着了一般。
柱纹上前细细端详,妩媚笑容中有几分妖异,“这小子,长得倒俊。他是怎么上了你的当?”
长鱼脸上现出自负神情,“我将零力灌入青龙叶,他喝了我的茶,零力便会封住他周身要穴,断他纳炁之径,没有十天半月醒不过来。”
柱纹也玩味一笑,道,“这个山鬼谣,去年在断魂谷一人挡下三百‘重零’,捣了谷底零池,引得假叶大人大发雷霆。我还道他有什么通天彻地的神通,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任他三头六臂,到了昧谷,也不知还剩几天性命。”
“说起来,我们还从未在太极侠岚身上做过试验。倘若这小子体内注入零力后能幸存下来,或许——”
“或许如何?”
长鱼、柱纹闻声回头,脸上尽皆变色。
那位本该陷于深眠、无知无觉的年轻侠岚竟然从床上起身,从容向他二人走近。但见他神态自若,双目清明,脚下步伐稳健,哪里有半分昏沉的样子。
长鱼本能地倒退数步,失声惊道,“你、你——这不可能!”
山鬼谣微微一笑,话语中有意无意地透出一丝戏谑,“什么不可能,是不可能醒过来,还是不可能恰好听见你们的密谈?”
长鱼强自镇定道,“你喝的茶叶里有我所注零力,零力对侠岚而言乃是至毒,即便你眼下醒了,也无法运炁,更无法对付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空作文章罢了。”
“也许吧。”山鬼谣随意应了一句,似乎浑未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双目所视之处落在二人身后,“你太慢了。”
只听砰地一声,一道雄浑元炁由外直入,生生将密室之门震开,这道元炁来势猛烈,到得室内余劲犹未消退,将墙上的火把打灭了一半。
临敌在即,柱纹与长鱼各自暗运零力,严阵以待,心中均想,如何不见外面重零向自己示警,对方强援又是如何寻到这里来?
此时,自门外快步走进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约摸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俊雅清秀,颇有几分书卷气。若非身着劲装,浑身元炁充盈,旁人见了定然以为他是读书人家的子弟。
那少年见了山鬼谣,脸上先是一喜,旋即俊容敛笑,为自己辩解道,“镇外大道上堵着二三十个‘重零’,哪有那么快就能打发?”
“都打发了么。”
少年惭愧道,“跑了两个。我,我急着来找你。”
两位侠岚这般你来我往、旁若无人的闲叙,直如挑衅一般,着实激怒了密室中其余二人,尤其是柱纹,一见了那刚来的少年,即刻倒竖秀眉,一声怒叱,“又是你!”双手作爪形,十根指甲一齐暴长,直取对方面门,势道凌厉如风。那少年敏捷闪躲,堪堪避开,侧转过身子,顺势一掌击向柱纹的肩胛,柱纹闷哼一声,硬吃了这一下重击,另一手携阴毒零力,意欲锁其咽喉。
那少年在逼仄密室中腾挪不开,与对方短兵相接,仍是有攻有守,进退得宜,脸上殊无惧色。他身形灵活,辗转周旋之际,已与柱纹交手二三十回合。
山鬼谣垂手站在一旁观战片刻,忽然转向一旁的长鱼,问道,“她的身手不赖,应当与你同属‘七魄’之列吧。”
长鱼猛地扭头,吃惊地看他,话语中有些慌乱,“你这话什么意思?”
山鬼谣微露笑意,“能隐藏零力,附体于我们玖宫岭的嗅探身上,又有‘五败’之‘破’供你驱策,我猜,你多半是‘七魄’中仅次于假叶的二号人物——胄。”他故意作出体谅的模样,续道,“你也不必直承此事,我来一试便知。”
“知”字甫一出口,山鬼谣伸出左掌,掌心一道电光直击对方,正是侠岚术中专用以驱除附体恶零的一招“回神闪电”。
长鱼肥硕的躯体霎时被击倒在地,他的身上渐渐升腾出大股紫黑色雾气,雾气重又聚成一个人形,身材魁伟,样貌邪异,眼神中充满肃杀狠意,正是被山鬼谣强行从长鱼老板体内驱逐而出的胄。
“你的元炁运行自如,这么说,你刚才并未喝下我的茶?”
山鬼谣缓缓道,“你的茶很香,只是你疏忽了一点:青龙叶本没有这么香。你故意加了金银花和其他几味药草,以掩盖掺了零力的青龙叶,未免太过小看我们茶客了。”
胄的嘴角牵出些微冷笑,“算你机灵。那你可算得出,你们区区二人,要如何抵挡我们两位‘七魄’联手?”
“谁说我们要抵挡你们了?”山鬼谣懒得再看他,只朝与柱纹酣战的少年喊了一声,“弋痕夕,打过瘾了么?打够了我们就该走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胄伸手一指,用零力封住被弋痕夕方才震坏之门,对山鬼谣说道,“束手就擒,随我们一起前往昧谷,才是识时务者所为。”
“所谓识时务者,就是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要来占我们便宜。”山鬼谣说着,手中劲力轻吐,几枚指甲大小的金色光球打入胄的躯干四肢。
他出手极快,胄一时间猝不及防,中招后先是一惊,随即哈哈大笑,“山鬼谣,这便是你的绝招之术?前面说了那么多大话,我倒险些被你唬住,原来不过是纸上谈兵——你当真是太极侠岚么?”
山鬼谣右手掌心对向胄,手指轻抬,缓声道,“如假包换。”
胄登时觉得自己身躯全然失了控制,全身上下僵直着,有力无处使,方才打入体内的元炁珠犹如一颗颗钉子,将他周身每一处环节钉得死牢,一分一毫也动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