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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卜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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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卜算子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山鬼谣背着弋痕夕,步法迅捷如风,须臾便回至阳天殿。彼时零族刚撤,侠岚们尚未下战场,偌大一个阳天殿里空荡荡的。
他将弋痕夕带回自己住的房间,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床上。弋痕夕过去找山鬼谣,也曾来过几次阳天殿,进他的卧房倒还是头一回。他止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但见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榻,一张方桌,桌上摆了几本书册,白墙边靠着两把椅子,此外再无他物。
弋痕夕心中酸酸涩涩地说不出什么感觉,山鬼谣此前曾说在阳天殿“放个铺盖就成”,他只当对方是开玩笑,想不到真如他所言。山鬼谣无疑是出色的镇殿使,然而在他心中,只怕从未对阳天殿有过什么归属情感,他的心始终与鸾天殿同气连枝,与自己,还有老师在一块儿。
弋痕夕又想,自己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思量,总觉得大谣只不过在外供职,终归仍算作鸾天殿的人,因而他房内物品陈设一概如原样,自己每日更是替他悉心打扫,不染一尘。
山鬼谣见他怔怔地凝视自己,手脚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便出声道,“让我瞧瞧你的伤。”
弋痕夕甫一躺平就觉得浑身骨头都像要散架了,莫说是伸手解衣,连抬一抬手指亦是不能,只得道,“伤在胸口。”
山鬼谣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他的衣衫,露出白玉似的胸膛,但见右胸口处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暗紫色斑点,隐隐还有气雾升腾。山鬼谣皱眉道,“你中了假叶的‘零煞’。”
“是我不小心,你就别……别笑话我了。”
山鬼谣将他衣衫重新拢好,盖上薄被,道,“我与你的元炁五行相克,不能直接为你疗伤,我先去拿祛零毒的药过来。”
他匆匆推门出去,不多时便回返,手中端了个托盘,盘子上搁着一只素净的白瓷瓶,一把茶壶和一只小茶杯。他用脚将椅子勾至床边,大马金刀地在弋痕夕跟前坐下,从药瓶中取出一颗指甲大的药丸,兑了水,喂弋痕夕服了。
山鬼谣又道,“我已派人去暤天殿请钟葵老师过来了,她医术高明,只消经她妙手,你的伤很快能好。”
弋痕夕半靠在床头,长睫微颤,低低地喘气,听了山鬼谣难得的安慰之词,不禁睁开眼来,向对方微微一笑。他重伤后脸上血色不足,但眉眼间秀雅不减,一笑之下更是风致隽然,宛如清泉拂柳,绿萼藏雪。
山鬼谣默不作声地陪坐在一旁,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双目专注地盯着弋痕夕,一刻也舍不得移开,此时此刻只想拥他入怀。
弋痕夕见他坐着不挪窝了,便问道,“你不去管事儿了?”
山鬼谣道,“等一会儿。”
“那招‘太虚鬼影’,是你新悟出来的侠岚术么?”
“嗯。”
“什么时候悟出来的?”
“就在刚才。”
弋痕夕没有再细细问下去,这让山鬼谣松了口气。侠岚术的领悟在于一个“失”字,愈是高深艰难的术法,愈只能在绝境中研习参悟。方才几乎以为失去一切的心惊胆寒和绝望,他实在不知如何向弋痕夕述说。
“对了大谣,你怎么知道我遇上麻烦了?”
山鬼谣嘴角微扬,“你以为,就你会给人贴元炁帖么。”
弋痕夕的眼睛睁大了,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也给我贴了?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说你还嫩着点儿,把手给我,”山鬼谣右掌心向上,元炁聚成方帖,随后往弋痕夕手背上一拍,那元炁帖竟而隐入他的肌肤,无影无踪。
“这样一来,我便能感应到你体内元炁的变化。刚才你骤然爆发元炁,我便知你遇了强敌。幸好你离白虎炁门不远,我才来得及英雄救美。”山鬼谣将自己心中余悸藏得严严实实,面上仍是同过去一样随性不羁,信口戏言。
“瞧你美的,”弋痕夕横了他一眼,佯怒道,“这招你没教我,好你个老鬼,尽会留一手。”他回想到山鬼谣平日里常与自己勾肩搭背,自己对他又素无防备,定是不知什么时候被这家伙“暗算”了。他盯着自己手背左看右看,又问道,“这样元炁进入体内,不会渐渐消融么?”
“不会啊,”山鬼谣理所当然地答道,他上身前倾,稍稍靠近弋痕夕,沉低了声音道,“因为我的元炁,已经留在你身上了。”他说话的嗓音天生沙哑,刻意压低后,更是平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的魅力,平平常常一句话,竟惹得弋痕夕面红耳赤,一颗心怦怦乱跳,不得作声。
山鬼谣倒像个没事人似的,靠回椅子背上,拣些不相干的闲话同他说。不多时,皞天殿的神医钟葵老师赶至,察看了弋痕夕的伤情,以金针刺穴,将他体内的零力缓缓排出。弋痕夕长出一口浊气,呕出几口黑紫色的淤血,精神大有好转。
钟葵笑道,“到底是年轻小伙儿,身子骨结实,撑得住。”又开了一帖清毒的药方,交给山鬼谣,“照这个方子煎药,早晚各服一碗,过几天我再来瞧他。”
除了为弋痕夕治伤,钟葵也带来了坏消息:零族在青龙炁门得手,朱天殿镇殿使相离牺牲,他的神坠也为零族夺走。山鬼谣道,“难怪假叶同我打斗时,未分胜负便即离去,原来已有斩获。”不禁心下黯然。
钟葵叹道,“另一位神坠守护者玉连环老师也身负重伤,所幸她拼死护住了神坠,没有让‘零’得逞。玖宫岭内的动荡,怕是还要延续一段时日了。”
山鬼谣一直将钟葵送至殿门口,这才回房去看弋痕夕。他悄没声息地推开门,蹑足走近,见床上之人已然入睡,神态恬静,多半是在酣甜梦里。山鬼谣悄悄地挨着弋痕夕在床畔坐下,目不转睛地凝望了他许久,俯下身,在他额头上浅浅一吻。
那件在山鬼谣心头徘徊多日,踌躇难决之事终于明朗,他心中主意已定,明日就去钧天殿向统领领命,接下那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