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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破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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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破阵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山鬼谣与弋痕夕此后半个多月再未腾出工夫来继续他们前度中断的游山玩水路。十年一次的“玖宫祭典”,各殿侠岚都有得忙,莫说是身居要职的山鬼谣,连向来清闲的弋痕夕也被左师委以重任。
左师位居九大神坠守护者之列,这几日一直在钧天殿内与破阵商议祭典事宜,鸾天殿诸事都交付给了自家小徒弟。弋痕夕俨然成了代镇殿使,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好在他自幼长于鸾天殿,地头熟,人头也熟,不似山鬼谣初掌阳天殿时那般杂无头绪。
山鬼谣一直没来鸾天殿,这几日他甚至不在玖宫岭。阳天殿的接应任务艰辛,故此由他亲自带队。神坠守护者各散天涯,镇守一方,最远的驻于北境极地,终年冰封,荒无人烟。阳天殿诸侠岚风餐露宿,一路快马加鞭,驰骋千里,山鬼谣也如承诺过的那样,身上始终留着那块弋痕夕元炁聚成的小方帖。
弋痕夕留在鸾天殿中,时时刻刻都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有时近些,有时远些,却又好似总在身旁相伴一样,寸步不离。不管忙得多么不可开交,只须感应到远方那一点微弱元炁,他便觉得整颗心有了着落,心头甜丝丝的,又止不住有些赧然。
他素来克己甚严,绝不会以忙碌为由耽误练功,因而睡眠时辰锐减,每晚回到房里已是精疲力竭,几乎一沾床便即入睡,一夜无梦。只有拜会周公前的片刻闲暇,才得以回味前几日二人小聚时的温情。
转眼已至七月初十,玖宫祭典正日。玖宫岭内莲池涌泉,荷香熏风,各殿门前安置青铜大鼎,焚香祭天,场上高大的玉石华表周身清气缭绕,更显庄重肃然。
弋痕夕特意穿了一件新制的薄衫,竹青色料子衬得他形容分外俊美,英气逼人。前一天他去钧天殿找左师时,山鬼谣也在场,只是俩人没能说上话,仅仅打了个照面。当时山鬼谣立在破阵身旁,转过头向弋痕夕一笑,薄唇微启,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明晚找你”。
弋痕夕心中也十分欢喜,这祭典之日一过,自己便能将镇殿使这副重担交还老师,继续一门心思练他的功。得了空还能去阳天殿串串门,看大谣收拾手下那帮暴脾气,想来定然有趣。虽说知心朋友岂在朝朝暮暮,但若是能见面,自然还是时时见面的好。
此时各殿侠岚都已至钧天殿前的祭天台,静候九大神坠守护者持香祷祝,祭奠上古先辈。
神坠为上古侠岚遗珍,内蕴至精至纯的元炁,玖宫岭千百年来倚此与零族抗争,不容有失,因而历代对其守护之人的挑选极为严苛。能担此重任的侠岚,不仅得身负绝顶的法术,更须秉性刚正、不畏生死,必要时,甘以性命庇护神坠周全。
成为神坠守护者,向来是弋痕夕深埋在心底的一个念想,只是他自知远远未够班,前路漫漫,因而从未在人前提及。他倒是不怕告诉山鬼谣,只是即便对他说了,也徒然被他取笑一番。
他双目眺望高台上的九人,有的鹤发童颜,有的矫若豪侠,有的巍如泰山,俱是双目神光湛然,姿貌端严,宛若神仙中人,内心敬慕不已,暗道,若是以后,自己和大谣能一道站在这台子上,该有多好。
祭天台的九方巨鼎前,破阵双手恭谨地捧着自己所护神坠,以元炁将其缓缓托起,神坠由内而外绽出光芒,内中的精纯元炁散逸开来,在场众人均觉得通体舒泰,补益良多。
台上另外八人也即取出各自神坠,将之环绕在破阵神坠周围。九坠元炁交融,更有无穷神力,一时间祭天台上光华大作,耀得众人眼睛也难以睁开。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声响,那是玖宫岭传讯示警之物风鸣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三五位两仪侠岚匆匆奔来,叫道,“统领,七魄之首假叶率‘零’攻破了我们结界的入口!”
台上台下登时一片哗然,玖宫岭乃侠岚镇守之地,高手云集,零族纵然猖獗,一向不敢进犯。今日首领率众倾巢而出,重兵压境,自然是冲着在祭典上现身的神坠而来了。
然而在场侠岚除了入门不久的四象侠岚外,大抵都身经百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均知愈处紧急之时,愈不能有一丝慌乱,否则尚未被敌人击败,己方先自溃不成军。因而短暂的震惊之后,旋即镇定下来,等候统领派兵遣将。有个别性烈如火的,已暗蓄元炁,只待拼杀。
当下,祭天台上九位侠岚收起神坠,只听破阵统领朗声道,“大敌当前,须开启玖宫防御阵。众侠岚听令:霜天晓,你率炽天殿前往北方玄武炁门;山鬼谣,你率阳天殿前往西方白虎炁门;左师,你率鸾天殿前往东方青龙炁门;天净沙,你率玄天殿前往南方朱雀炁门。其余各殿待命,我以风鸣子为讯,四门同启,共同迎敌。”
四位镇殿使领命,各领本殿侠岚赶赴四方炁门要塞。左师与天净沙从祭天台上匆匆拾级而下,弋痕夕原本站得离台子不远,当下迎上前去,叫道,“老师!”
左师见了爱徒,吩咐道,“弋痕夕,你不必同去青龙炁门了,我另有任务交代给你。”
弋痕夕一怔,忙问道,“老师,什么任务?”
“侠岚序的老师多是两仪侠岚,我有些不放心,你去援一援手,将学生们平平安安地带回侠岚序,好生看护他们。”
弋痕夕心中不由赞服老师的思虑周全,郑重道,“我这就去!”
“侠岚序”是给幼童启蒙的学堂,举凡手心有侠岚印的孩子,都能在此学习,其中多半是玖宫岭侠岚的子嗣。
弋痕夕别过老师,四下里望了一望,便即找着了侠岚序的师生们。他快步上前,来到一个大个子身后,在那人背上拍了一记,唤道,“扰龙。”
那大个子猛一回头,见了弋痕夕当即大喜,“弋痕夕!你怎么来了?”
弋痕夕笑道,“左师老师让我来搭把手。”
名叫扰龙的大个子喜道,“左师老师真是救命的老佛,好兄弟,你来得正及时,这帮小豆丁刚才受了惊吓,这会儿怎么哄都不听,可把我给愁死了。”
原来这扰龙正是侠岚序的老师之一,他身高九尺有余,样貌凶悍粗犷,性情豪迈,却不知为何格外有孩子缘,侠岚序的学生个个喜欢巴着他。
那扰龙是朱天殿的两仪侠岚,弋痕夕过去曾有多次任务与朱天殿配合,因而相熟。事有紧急,他也不多寒暄,只问道,“孩子们人都齐了么?”
扰龙道,“一共七个,齐了。唉,游不动,你别哭,你别哭啊。”他抱起一个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小胖墩儿,大着嗓门劝哄着,蒲扇大的手掌笨拙地抹去那孩子脸上成串的泪珠子。
弋痕夕见偌大个铁塔一样的汉子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奶娃子整得不知所措,一时既好笑又感动,不由得微笑道,“这个游不动,是蒸乾坤大厨游刃家的孩子么?”
“可不是!”扰龙道,“平时皮得很,遇到事儿就胆小,真教人头疼。”
弋痕夕上前逗那孩子,柔声哄道,“别怕,我和扰龙老师这就带你们回侠岚序,那儿很安全。”
小胖墩儿泪汪汪地紧搂着扰龙的脖子,抽泣道,“我爸说,我娘就是被零害死的。他们,他们现在又要来害死我和爸爸吗?”
弋痕夕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伸手在游不动胖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了捏,坚定地说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