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梦（暂定名）》夜晓生风

20、第二十章

　　所有的下人、丫环都偷眼瞧着展昭。
　　展昭心里清楚这位二婶又要找茬了，可不知道她今天会弄哪一出。
　　“娘，您是不是搁在什么地方，自己又记不得了……还是再回房去找找吧！”展洁察觉出气氛有些紧张，便想劝慰母亲。
　　“我都快把自己的那点家伙事儿都翻过来了！”韦氏翻着眼白。
　　“可是大家的东西您不是都搜过了吗？”展洁皱着眉。
　　“不是都！还有一个人的没搜！”韦氏拿眼角扫着展昭。
　　展昭叹了口气。
　　“展昭，他还不会下作到偷你的东西！”展曜走进来。
　　展昭惊诧的看着展曜。
　　“除非，他肯让我们看看他的房间！”韦氏提高了声音。
　　大家看向展昭。
　　展昭无奈的一笑，点了下头。

　　（卧室）
　　展昭倚在门上，看着屋内人头攒动。
　　“二哥，”展洁揉着衣角，“你不会怪我娘吧！”
　　展昭一笑，摇摇头。
　　突然，房内——
　　“夫人，找到了！”一个丫环的声音。
　　展昭一惊，抬起头。
　　丫环手里举着一只玉镯，从展昭卧室里走出来，呈给韦氏。
　　“贱种就是贱种！”韦氏拿起玉镯，眯眼看着展昭，“你娘偷人男人，你就偷人财物，将来还想偷什么！”
　　展昭有口难辩，被烫伤的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只能看见韦氏的嘴唇一碰一碰，到底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见内容。
　　“展曜，你不是说他不会下作到偷东西嘛！现在人赃并获，他果然是贼，是你们大房养出来的贼！处置他，也是你们大房的事！即使你饶了他，我也无话可说，发音你们是大，我们是小……”韦氏让人搬了把太师椅，翘起二郎腿，一抖一抖的看着展曜，再看看倚靠在门上的展昭。
　　展曜看着一言不发的展昭，“你没话说吗？”
　　展昭有些泛白的嘴唇动了动。
　　“展曜，二婶今天才知道，你们大房就是这么罚人的！”韦氏皮笑肉不笑的说。
　　展曜扭头看了韦氏一眼，又回过头。
　　“娘……”展洁拉了拉韦氏的袖子，却被韦氏甩开。
　　“啪—”一声脆响，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展昭的脸上，那白晰的脸上顿时浮起五条手指印子，清晰可见，火燎燎的疼。
　　展昭慢慢的抬起头，眼底有些泪。
　　展曜看着这双眼睛，暗暗的握紧了拳。
　　展昭此时反而平静了，臮了，他们的目的就是羞辱自己，逐了她的心愿吧！
　　“洁儿！明天你也去你大伯房里偷东西，反正你大哥也就是一巴掌！第二下都不会打！”韦氏阴阳怪气的说。
　　“你认不认错？”展曜又向前一步。
　　展昭抬起头，“不是我……”声音沙哑，眼波清澈。
　　在韦氏看来，却似射出两道慑人的视线，逼迫韦氏转过头去。
　　“请家法！”展曜看着平静的展昭，几乎一字一顿。
　　展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院里）
　　展昭被两臂拉平，绑在两棵槐树之间。
　　虽然常州的冬天并不冷，可只着中衣的展昭，仍觉得寒意刺骨。
　　展家所有的人站在他的身后。
　　“展氏家法，下人偷窃者，打藤鞭一百，送至官司府法办，族人偷窃者，打藤鞭三百，跪宗祠三日！请”展忠宣读完，退至展曜身后。
　　“展昭你听清了，不是我不容你，是展家家法不容你！”展曜说罢，摆了摆手。
　　虎背熊腰的家丁抡圆了藤鞭。藤鞭在风中呼呼作响。
　　“啪—”藤鞭结结实实的抽打在展昭的背上。
　　展昭紧闭双眼，皱紧双眉。虽然已做好了准备，却仍痛到几乎无法呼吸，手上的绳子被拽得笔直。
　　“慢着！”韦氏拿开唇边的茶碗，吐掉口中的茶叶，“族人偷窃，打三百……可这长房中有人偷窃，也打三百……似乎说不过去啊！”
　　展曜控制住不让自己发火，“那依婶婶的想法该怎么罚？”
　　“怎么也该打上八百一千的，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犯！”韦氏抬起眼皮。
　　展昭咬住下唇。
　　展曜的眼睛几乎瞪出血来，猛的夺过藤鞭，运足功力，一鞭抽下去。
　　“啊……”展昭全身一震，沙哑的声音从已抿紧的唇间溢出，若是没有腕上的束缚，自己铁定得趴在地上。
　　展昭努力想让自己呼吸平稳些，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苦笑了。
　　“二婶，这样的力道打上一千鞭，您满意吗？”展曜脸上的笑有些吓人。
　　“你！”韦氏几乎想摔碎手中的茶碗，却发现展昭后背月白色的中衣洇湿了一道血痕，心中有些想笑，却抬眼扫到站在旁边的展洁，心中有了几丝不忍，话到了口边也拐了弯，“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数目一定要打够，五百下，一鞭不用多，不过一鞭也不能少！”
　　展曜暗暗呼出一口长气，将手中的藤鞭交给家丁。
　　藤鞭伴着风，一次次狠狠的抽打在展昭单薄的背上，月白色的中衣被撕裂，染红了一大片。
　　不过所有人只能听到风声，藤鞭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下人毫无感情感情的报数声，丫环的吸气声，却再也听不到少年的一声惨叫，哪怕是轻微的呻吟。
　　“一百！”下人终于报出了这个数字。
　　所有人都为这个刚刚回家的二少爷松了口气，终于，大家都可以歇一下了。
　　展曜站起身来，走到展昭的面前，却是一愣。
　　那惨白的脸色，那满额滚下的汗珠，那疼得连嘴角都在抖的唇，却依然清澈澄明的眼神。
　　“现在不是你显示倔强的时候，难道认个错对你来说，很难吗？”展曜瞪着展昭。
　　展昭艰难的嚅动了一下喉咙，声音轻缓却沙哑带血，“不是我做的事……打死我……也不会认……”
　　“打！给我狠狠的打！”展曜一甩袍袖。
　　藤鞭又夹着风，重新打在展昭已皮开肉绽的后背上。
　　展昭咬紧下唇，将呻吟生生地抑制在唇内，下唇又裂开了吧，嘴里充满了腥甜的味道。
　　展洁站在韦氏旁边，听到那藤鞭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心里一揪一揪的，她忍住眼中没有滚下的泪，转身对韦氏，“娘，洁儿求您，放了二哥吧，您饶了二哥吧！”
　　“我想饶他！可展家家法不能饶他！”韦氏声音很大，有些气愤自己怎么会生如此心软的女儿，“再说，他至今都不肯认错，你让你娘我，如何饶他！”
　　展洁忙转身跑到展昭前面，“二哥，你就认个错，讨个饶，行不行啊？”看着那痛得已变了颜色的脸，看着那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泪已是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展曜一把握住妹妹的手腕，将展洁拉回到自己身边。
　　“大哥，你是将来的一家之主，我求求你了，放了二哥吧！再这么打，真的会打死他的！”展洁拽着展曜的衣襟。
　　“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展曜狠狠的抓着展洁手腕。
　　“二百！”
　　许多人偷偷长出了一口气，悄悄擦了把汗。
　　展昭双腿一软，整个人吊在了两棵树之间。
　　真的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站直身体，力量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疼痛难忍的地方不只是后背……
　　好想放任自己就这样倒下去，可是不甘心……好想任凭委屈的泪水爬满脸庞，可是，不愿流泪，不愿在这样一群讨厌自己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
　　身后藤鞭甩动时生起的内又响了起来。
　　所有人诧异的发现展昭硬是挺直了脊梁。
　　唇上流下一道新鲜的血痕。
　　……
　　“二百八十七！”
　　……
　　“三百五十一！”
　　……
　　“三百六十二！”
　　“三百六十三！”
　　血已顺着脊背滑下裤脚，在地上汪起一涡鲜红，展昭仍垂着头，倔强着将指甲深陷进掌中。
　　展忠转过身对韦氏说：“二夫人，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他真的要受不住了！”
　　“死了更好，少一个分家产的人，对吗？展曜？”韦氏嗑着瓜子。
　　“二婶说的在理，不过他一死，全常州的人就都会知道，展二夫人因为一只玉镯，硬是打死了这个孽种，到时候，二婶的名声怕是更不好听吧！‘展曜不紧不慢的说。
　　韦氏心中一惊，斜眼看向展曜。
　　这个小畜生是向着自家弟弟。
　　“既然大少爷是为了二婶的名声着想，那就饶了这贱种！“韦氏皮笑肉不笑。
　　展洁大喜，连忙冲过去想解开展昭腕上的绳子。
　　“我是说饶了他剩下的鞭子，可没说放开他！”韦氏提高了声音，“这种人应该让他长长记性，您说对吗？将来的一家之主？”
　　展洁一惊，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看着母亲。
　　展曜深吸了一口气，“剩下的藤鞭先记着，这个人吊在这里示众三日！”
　　“是！”
　　韦氏慢慢站起身，白了展曜一眼。慢慢走到只剩半条命的展昭背后，用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指抚上遍布鞭痕的背，用力抠了下去……
　　“唔~~”展昭绷紧全身，却绷不掉那痛入肌理的感觉。
　　韦氏满意地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轻声说：“你若识相，便早些离开展家，否则~~”
　　展洁咬咬下唇，“二哥，你再忍一忍，我会救你的……”
　　展昭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不剩了……

　　黄昏，太阳挂在屋顶上，余晖洒在院子里，树上，还有那个虚弱的少年身上。
　　展昭微微动了动腰，却牵扯了背后的伤口。
　　轻轻的叹了口气，嘲笑自己。
　　为什么当日心生慈仁，点头同意随展家父子来这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常州展家？
　　天下苍生与我有何干系？为什么要我来随一切……
　　要我来救天下……可天下之大，谁又能来救我……
　　这就是我的命吗？
　　展昭的眼角有些湿润。
　　我不哭，我发誓，从今往后，没有人能让我流泪……

　　月牙弯弯，怜悯的将惨淡的光辉送进后院。
　　展昭有些站不稳，若没有绳索的牵扯，自己已没有力气站在这里了吧……
　　一个黑影摸向展昭。
　　展昭警觉，却苦于扭不过头去，只能等待，又不知是福是祸……
　　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贴在自己额上，抹去了满头的汗水。
　　展昭睁开眼睛。
　　展洁沾满泪水的脸。
　　“二哥，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娘会这么狠的打你……”展洁哭着用手指挑去那被汗水浸湿，粘在额上的头发，露出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展昭动了动嘴角，干裂的唇一动就扯出血珠。
　　展洁连忙取出身上带着的水壶，喂进展昭嘴里。
　　展昭急急的饮了两口，却呛得咳了起来。
　　“二哥，你慢点喝……”展洁忙去换展昭的后背，却正拍到伤口上。
　　展昭痛到嘴角抽搐。
　　“你们在干吗？”黑暗处传来冷冰的声音。
　　展洁吓得一抖，水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韦氏慢慢走到月光下，有些阴沉恐怖。
　　“娘……”展洁吓到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展昭强撑着抬起头。
　　“你好啊……竟然勾引我女儿作出这种事情，作出忤逆自己母亲的事！你是真的活够了！”韦氏走到展昭面前。
　　展昭仍然不闪不躲的直视着韦氏。
　　韦氏被看得一冷，“你！”她再次举起了手，犹豫后甩向展洁。
　　“住手！”
　　韦氏一愣，高高扬起的巴掌还没来得及落在展洁脸上。
　　展昭正微昂着头，眉头微皱，直视韦氏。
　　韦氏的心有些发慌，强使自己镇定，然后狠狠打在展昭脸上。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娘！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娘也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你就更贱了！”韦氏破口大骂。
　　“你没有资格骂我娘！”展昭怒视着韦氏，“有本事就打死我，何苦为难自己女儿！”
　　“你！你！”韦氏气得浑身乱战，回头叫来身后的两名家丁，“咱们家二少爷刚刚喝的水不干净，帮他清清胃！”
　　两名家丁无奈，挥拳打向展昭腹部。
　　“唔……”
　　两拳下去，展昭几乎连胆液都要呕尽。
　　“二哥！”展洁想去阻拦，却被韦氏死死拉住。
　　突然，正在殴打展昭的两名家丁全都怯怯的住了手。
　　韦氏正要开骂，回过头，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