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海水吗》脱轨卫星

5、第 5 章

　　一路上，小水并没有说什么，她在很认真的开着车，车窗开的很大，几缕短发时不时被海风吹到脸颊上，侧脸淡然，轮廓清瘦。郑衍不经意间转头看过去，有一缕落在小水的唇角，黑发落在玫色嘴唇边，光照在上面泛着珍珠样的亮色，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嘴巴很干，他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再回神，暗自心笑，怎么就突然间很想吻上去。
　　小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心下在想，希望你，待会儿依旧有如此专注的精神。
　　很快，小水将车开上了半山腰，又拐过几个弯，来到一处崖壁，不远处，朝着他们走来一个穿着救生衣的工作人员，”宋若水！“来人很是惊喜的招着手，”嗨~小北~“小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眼角也是带着久逢故人的笑意，车还未停稳，她就伸出了手正在打招呼。
　　“小水，怎么来这，也没有跟我说一声的啊？“小北三两步走到车旁，”啊，我现在当导游了，带着游客呢~“”嘿，你这可真逗笑，一向独身游走四方的人，现在还带起旅游团了啊，缺路费了，跟哥哥说啊~别受着那委屈，有些个游客总是会鸡蛋里挑骨头的……”小水忙忙打断他，关好车窗，走近他说，“唔，知道你在做极限运动，帮个忙，让这人玩尽兴了！“小水暗暗眨了眨眼睛，小北立马心领神会，想来这姑奶奶又是想要捉弄人了。小时在大院，只要小水那圆圆的鹿眼微微眨一眨，就知道她的脑袋里又想出了别样的坏招，总是会让你有苦难言。
　　郑衍看着小水笑着跟眼前的男生说话，言语里带着亲昵。再看男生，虽是穿着普通救生衣，却是自带格外的清傲，谈笑间就知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只是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好么，看样子是不是他又多了一个潜在的情敌？唔，革命尚未成功，前途依旧漫漫，充满艰辛啊~
　　小北拍拍小水的脑袋，了然的笑了笑。小水转身走向郑衍，“敢不敢，跳崖？“小水抬头看着郑衍，目光认真的询问道，”跳崖？“郑衍微微愣了下，是蹦极的么？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小水耐心地解释道，“跳崖，不是蹦极，单纯的跳下去，敢不敢？”郑衍有点紧张，自己是有点恐高的，可是，谁会在心仪的姑娘面前露怯呢，壮着胆子来吧。郑衍重重的点了点头，随之大步的走向崖边，小北和其他几个极限运动爱好者已经在崖边做好了准备工作，就等着他的到来。郑衍觉得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沉重一分，可再怎么害怕，也不能丢份啊。好不容易走到崖边，迎面而来的海风变得异常凶猛，吹的衣服猎猎作响，带着海腥味的湿气打在脸上，有种黏稠的窒息感。
　　崖壁料峭，海石坚硬，海水激猛地拍打着崖壁，水声随着海风盘延直上，听到耳朵里，都让人心觉震颤。他们所站的这块崖石，向外延展了两三米，看向崖底的第一眼，就感觉十足的眩晕，郑衍觉得自己要是脚下打滑，或是一个不留神，很容易倒头而下，触到暗礁，血融大海，回归故里了。
　　小水本想他会知难而退，就此拒绝，可没成想，他竟然直直走向了崖壁，怎么说呢，那背影，有点壮士扼腕的英勇和悲怆感。小北正在给郑衍讲一些相关的安全措施，小水看着郑衍，有点发白的脸，眉头紧锁，在努力的记着小北说的话。明明很害怕，就是不服输，硬是在死撑着。几十米的崖高，若是蹦极都会让人腿脚发软，更何况，小北和他的朋友们都是直接往海里跳，纵然这底下没有暗礁，那人也会被海水和重力的作用所挤压，难以喘息。
　　郑衍听完小北所讲，觉得只要自己能够跳下去，其他的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瞬间的挤压感，再不济，也是会有人救的不是。在他们说话间，小水也换上了安全装备，看到小水在一旁做着准备，小北忙拉着她，连声劝阻道“姑奶奶，你可没有说你也跟着我们往下跳啊!””你觉得你能阻止得了我么？“小水弯着嘴角笑，笑意浅浅，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北就觉得自从那人突然间的离开，小水好像就换了一个人一样，做着一切寻常女生不敢做的事，一个人去西藏，一个人走在雪山里，一个人游走在异国，好像不再惧怕任何和孤独有关的事情。
　　小北知道，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只得认真反复地给她讲怎样落水，怎样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好啦，不会有事，我就跟在你身后，要是看不见我露出水面，你在第一时间把我捞出来不就好了嘛“小北敲了敲她的头，“又在瞎说……”。
　　待是郑衍熟悉要领后，回过头，发现小水在一旁，换上了安全装备，正在活动身体，做着准备。他急忙上前，拉起正在弯腰的小水，“你也要跳？!”小水看着郑衍，已经紧张到有点发白的脸此刻看来竟然有点骇人的白，好似扑了一层面粉，额角的青筋暴起，话语间满是不可思议，听着他质问的口吻，小水反问到，”对啊，作为导游不应该’尽职尽责‘的么“，听到小水这话，郑衍就觉得如鲠在喉，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可是也不能由着她乱来啊，他一大男生都觉得有危险，她这清瘦的小身板掉下去，还不得被大海给吞了啊。“不行，你不能跳，就在上面等着我！“等着我，等着谁呢，曾经也有一个人，信誓旦旦说，等着我，此后却再无音讯。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紧张，紧张到嘴唇开始有点发青，眉头比刚才更要纠结，拽着自己的胳膊的那只手好像要掐进骨头里。小水使劲儿把自己胳膊从郑衍手中挣脱出来，揉了揉被他抓住的地方，“郑衍，为什么男生可以做的，女生就不行，你这大男子主义病是得看看了。”明知他是在关心自己安危，明明应该更加担心自己的人却担心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一颗奶糖，甜腻却又是黏牙。
　　小北走来，看着郑衍一脸的气郁，象征性的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感，却又无力阻拦。人的相处总是需要一些界限，每个人都有一个安全距离和界线，郑衍也不再阻拦什么，他知道，对于宋若水，有些话再三去强调只会适得其反。
　　风势减缓，海水拍着崖壁的声音也不没有先前那样的凶猛。小北的朋友打头阵，他伸展着胳膊，而后绷紧身体，抬腿，助跑，起跳，不过十来秒，崖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感觉好像等了很久，崖上的人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对讲机里传来“目标安全“的声音。极限运动除了技巧和反复的练习，更为重要的是一个人强大的承受能力。崖上的人像是海鸟一样接二连三的跳下去，轮到郑衍时，他看了看小水，本想说让她注意安全一类的话，但看小水，圆圆的鹿眼里隐隐亮着兴奋的暗色眸光。
　　站在崖边突然感觉海风从下吹上来，隐隐然有一种飘飘乎遗世独立的感觉，倘若不是纵身跳海，或许在这里看到的风景会有着别样的风情吧。郑衍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耸了耸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僵的肩膀，加速起跑，可能生死一线时的刺激最能让一个人体内的多巴胺急剧增加，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开始沸腾起来，带着血性和无畏，好像恐高因子被这突然而至的兴奋所消弭。腾空，急速的坠落中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大脑，仅是几秒间就触到了微冷的水面，下一瞬间就被海水吞没，身体因为惯性和重力作用还在继续沉坠，海水挤压着胸腔，肺脏里的氧气被一点点的蚕食，睁开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渐渐远离的水面，光也在慢慢消失。还好，郑衍游泳还不赖，没有多久重新浮出水面，他抬起头，用手扒拉了一下趴在前额的头发，不远处的救生艇过来，上艇之后拿到对讲机。“小水，注意安全。”对讲机里传来郑衍略带着喘促的声音，在电流的滋滋声中显得格外的不真切。只是小水没有想到的是，他拿着对讲机，对她说，注意安全。
　　小北听着郑衍的话，不由地挑了挑眉头，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打算追这姑奶奶，嗯，但愿他死的不要太惨。小北走到宋若水身边，“姑奶奶，千万记着我说的话啊，入水前记得屏住呼吸，小心海水呛肺……””嗯，知道了。”小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北哥我在下边，别害怕……“小水听着这话，感觉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斜了他一眼，默默地站到一旁。很快，崖底下，顺着风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声，”妹妹你大胆地往下跳啊……“。跳海在某种程度上是等同于自杀的，小北这群人选了个风水极好的地儿，挑战人体极限，不致死，但是依旧是需要很强大的内心。
　　小水深吸一口气，午后的空气带着暖意，但站在崖上，临着海面，风吹过来，依旧觉得有点冷。她活动了下四肢，为了安全起见，小北坚持给小水脚踝处绑上一条安全绳。有一瞬间，小水很想把这条安全绳给解下来，还好，小北有着先见之明，留了两个朋友，专门用来阻止小水的这一举动。
　　很多时候在一件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足够就久，久到你可以做好一切心理建设再去开始，可是事到临头，总觉得那些事前的心理建设都是枉费，人的情感波动是会随着场景的不同而去改变的，就像此刻的她站在几十米高的崖壁上，跳下去，也许是会窒息，也许会重生，也许会失忆，如果可能成真，会不会更好。如果可以选择不再去倚着回忆等待一个人，那样活着是不是会更轻松一点。可是，怎么可能啊，人一旦陷入执念，总是会偏执的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执念却总得不到上天的垂青，所有偏执的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或生，或死。小水在想，而今她是在怎样的生活中，还好，并没有像行尸走肉一般，至少，她还会看着碧海蓝天，看着晨日夕落，看着飞鸟灵猫，看着眼之所及的美好事物而心生感念。
　　小水并没有助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块崖石边，海风迎面吹来，短发肆意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微眯着眼睛，远处海面上的船只好像停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很多时候，你会发现现象里的一些东西只能在特定的时间给你显露出自己的本质。于是，那些船只在小水看来，好像就在冥冥之中告诉自己，不管你有多想去逃离过去，只要心有一丝挂念，只有心有所求，不管是谁总也逃不过定命。可是时间像是海水，像是河流，像一切流动的水。哲学有句著名的话，人的一生，不可能跨过同一条河流。每个人都深知，过去只能留给回忆，可每个人都带着过去走进了未来，是谁说过，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啊。小水觉得临着崖壁边，思绪却依旧像是一团乱麻，过去的事情夹杂着自己主观的臆想变得极其不真实。
　　再次睁大眼睛，看到不远处的救生艇上，几个人在紧张地呼喊，这时，风渐渐猛烈起来，崖壁上的朋友准备上前劝阻小水等风势减小再跳，还未上前，只见小水笔直的掉了下去，只看见崖上盘着的绳索在急速的减少。
　　救生艇上的人发现风势渐大，再看小水站在崖边，摇摇欲坠的身体好像马上就要被风吹下去。小北拿起对讲机，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就看见小水急速的掉了下来，本是安全系数就很低，几乎是在搏命的极限运动，更加上此时的风向，竟是直直吹向崖壁，小水在坠落的同时也在被风拉拽着，救生艇上的人看见小水好似撞上崖壁，海浪也在狠命地拍打着崖壁，一时间，一众人都是有点慌了神。就呆呆地停在原地，还是郑衍，先缓过神来，吼着嗓子“愣什么！赶紧救人！！！”小北也是回过神来，驱着救生艇驶向崖壁，不过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郑衍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度日如年是怎样的煎熬。
　　小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风吹着堪堪擦着崖壁掉了下去，海水包裹住身体的一瞬间，竟会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肺腔里的氧气在慢慢消耗，渐渐的意识也有点模糊，突然感觉，好累，好想就这样，沉睡下去。好像，好像听到有人急切的呼喊，那声音撕裂着海水，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像是从海底传来，又像从海面的那束光里传来。
　　“宋若水，你竟然敢……！！宋若水！！”救生艇行进里，郑衍扯着嗓子的喊着小水的名字，白皙的脸上满是绝望和悔恨，手指紧抓着船边，青色的脉管隐隐的露着，手指更是惨白。救生艇驶到崖壁下，还未停稳，郑衍就纵身跳下，海水下一片平静，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是越往下，越发看不见小水的身影，郑衍心里越发觉得慌乱。小北和几个水性不错的朋友都跳下来救人，只是几个人谁也找不到小水，冒出海水的脸上都是寻找无果的无助。
　　郑衍已经第三次翻身进海里寻找，他脸色发青，体力也已经严重透支，可是，小水在哪里。郑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回想下，小水落水的具体位置。突然，他转身游向崖壁，既然风将小水吹向崖壁，那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在紧挨着崖壁。于是，卯着最后的力气奋力向崖壁游去，快要看见崖石了，却依旧看不见小水的身影，郑衍沿着崖壁游着，突然看到有一块礁石横生在崖壁，正准备绕过去，就发现小水，她蜷缩着身子，意识已经模糊，还好，是衣服被尖锐的礁石挂住，不然她这会已然沉入海底，郑衍庆幸之余，看着小水又生出不安，急忙托着小水向上游着。
　　“宋若水！醒醒！该死的！！快醒醒！！！”几个人合力将小水平放到救生艇上，小北还未来得及动作，郑衍已然俯身给小水做着人工呼吸，救人为主，小北便只能静站一旁，心下捏着一把汗，向上天默默祈祷着。清瘦的脸庞此时泛着骇人的青白色，短发黏湿的贴着细长的脖颈，胸腔看不到呼吸起伏。郑衍做了几次人工呼吸，却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他发了狠，一只手按着小水的胸腔，一只手攥成拳，狠命的捶打着。“只要你醒来，我便不再纠缠你，也没有该死的三天为期，只要你醒过来……”郑衍觉得每一拳都已十倍的重量砸在自己心上，一阵阵的沉痛。
　　小北已然红了眼眶，自责的捶着自己的脑袋，船上的人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郑衍和小北的捶打声。海风越来越猛烈，呼呼的风声似乎带着呜咽，更觉此刻的哀伤，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