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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饮恨 ...

  •   令姬几欲昏厥,翻了个白眼。勉强从他手中拿过信,仍是不放心,思忖一瞬,她叫住了转身便走的萧素:“会稽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萧素闻声停下,等她走到近前时,见到他神色不苟言笑:“公主不是说这样不吉利?”

      “……”令姬愣了一霎,而后冷冷乜斜他一眼,径直朝前行去。“吉利不吉利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料想会稽王威若神明,瘟神也要被吓死吧。”

      “公主真是看得起素。”萧素脚步跟上来,像是不大乐意同她多言,回答让人接不下去。

      她觉得已足够远了,百鬼也并未靠近,便停下来。四周空山闻鸟语,十分幽静,是个合适苟且的好地方。手中的信函被漫不经心地翻转了几遍,她确定并没有拆开的痕迹,松了口气。“会稽王也到骊山来踏青?”

      “方才有人上府,请素将此信转呈公主。”

      令姬意外,没想到他是特意来骊山送信,须知会稽王官邸到骊山路程并不算近。“送信派名下人便是了,何劳你亲自来。”

      萧素平静道:“下人未必能过禁卫那关。”

      “你……会稽王可真会替我着想。”令姬总疑心他不像好人,不知此举目的何在,“不知送信人是什么模样?”

      萧素沉默片刻,答道:“丰神秀骨的少年。”

      她一愣,恍然大悟,不觉眉开眼笑道:“是他!他果然活着!”想到深鹤来找自己,令姬迫不及待想要拆信,已全然没有同萧素多言的工夫。

      “会稽王现下回城?”

      “是。”

      令姬伸手招来高娴,她犹豫片刻仍低头羞怯行至近前。“我与另几位姑娘还要继续游玩,高姑娘体弱已倦,有劳会稽王一道送她回府。”

      萧素负手不悦,默不作声。高娴见状不免失落,低头小声拒绝道:“不,不用了。会稽王事务繁忙,且与寒舍并不顺路,不敢麻烦。山下正有牛车相候,高娴可自己回去。多谢公主费心了。”

      令姬握住正要离开的高娴手腕,冷冷地直视萧素,面无表情重复道:“有劳会稽王?”

      “公主。”萧素瞳孔越发幽深,神色一刹那严肃起来,这与他健壮高大的躯体相结合,格外有威慑力。他话未出口,候在五步开外的一人却立刻上前躬身回道,“公主,小人无事,可替王爷护送高姑娘回府。”

      令姬怒极反笑,看着来人问:“你是何人?”

      “回公主,小人殷席,是会稽王府上门客。不才自幼习武,尚能保证高姑娘的安全。”殷席拱手低头,一身灰袍格外不起眼。

      令姬扫他一眼,年岁不大,眉目忠厚,看起来像是可靠之人。不过此人她并未听说过,萧素帐下的门客她只知道一人,乃林下高士。只可惜整日闭门醉酒,并不多言。若日后有机会,她不介意花大价钱将那人收为己用。

      “殷席——好门客。必要时能替主公分忧的门客可不多见了。”令姬点头微笑,缓缓收回了手,意味深长道,“看来我也需要多养几位像阁下这样的好门客,不然日后谁还能听我差遣呢。”

      “公主谬赞。”殷席自知长安公主话里有话,故并不接茬。

      “高姑娘早些休息。”令姬亲切地对高娴一笑,而后看向殷席,对萧素视若无睹,“去吧,高姑娘安危就交给你了。”

      殷席顿首道:“小人告退。”

      高娴满面通红对令姬与萧素道别,萧素点一点头:“小王公务缠身,高姑娘勿怪。”

      “不,不会。殷先生文武双全,又跟随您多年,为会稽王府第一门客,这是人尽皆知的。高娴已觉十分荣幸。”

      高娴语毕,萧素礼貌地笑一笑,转头看向令姬。

      “你看我做什么?!”令姬十分愤怒,不由拧眉冷冷道。

      萧素沉默半晌,说:“素先告辞了。”令姬没有理会,他也面色一如来时平静,压根不在意她的反应,大步走下山去。

      到了山下萧素便与殷席高娴二人分开,独自纵马先走。

      大约近下午未时一刻,他进了官邸,府中人早备好午饭,来请他用。他半点没有胃口,挥手让撤了。

      书房里会稽郡交接的事务本子堆得山那么高,他用不着全部过目,只拣要紧的看了就是,剩下的自有门吏来整理汇报给他听。可是他现在有空,便坐下从头看。

      未几,他扔了本子,走出书房。

      后院多是门客居所,整日敞开,三两先生群聚,席地而坐,谈玄说文,或议论时政,非常激烈。唯有院角最西处十分僻静,门窗俱被湘妃竹掩住了,不细看倒以为并没有房屋,只是绿茵茵的竹林。

      萧素走过去,叩了叩门,道:“雉子。”

      房中沉寂少顷,传出含糊不清的应答声,那人在笑:“呀!主公……进来啊。”

      他推门而入,但见阴暗中一地粗劣瓷瓶,酒气浓郁,并不好闻。一丈阳光斜照在门槛,映出地上仰躺的一个人。他身上宽袍看不出原本是何颜色,只摇摇欲坠地耷拉在腰下,胸襟大敞。

      萧素立定,居高临下俯视他半晌,沉声问道:“雉子何以如此?”

      “兀然而醉,霍尔而醒。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吾本如此啊主公。”雉子仍半闭双目,笑得肆意,悠然抬手搔着身上虱子。

      他冷硬的五官因微怒变得愈发棱角分明,不久也坐下去,道:“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雉子闻言动作定了一定,随后扔了酒瓶,闭目似要睡过去,懒懒地回答:“本就渺茫,我亦未抱希望。”

      萧素道:“已十四年,她又瞎了眼……”

      “她是为我瞎的眼。”雉子突然补充道,“还抱着两岁的孩子。”

      “那不是你的。”萧素目光很严厉。

      雉子蓦然拍地坐起来,嘶哑地低吼道:“可我欠她的!我说过要照顾她,照顾她的孩子!可我转眼就让她们——!”他颓然倒地,脸扑在灰尘里,身体微颤。

      他哭了。

      “我知道了。”萧素神色一敛,将手放在他背上拍了一拍,起身走出门去。

      忽然,雉子直起身背对他道:“主公嫌弃雉子这四年来只会醉酒,而未出任何有用之计么?”

      萧素道:“彼此罢了,我亦未曾将应你的条件办到。”

      雉子大笑,又将酒瓶抓回来囫囵灌了一口,吐口长气道:“看在主公如此大度的份上,我提前预献一计忠告。也许日后所有计策算起来不如这一句话重要。”

      “雉子请讲?”萧素回头肃目。

      “宁可抗旨,莫尚长安。”

      萧素有一瞬动容,脸色极不自然。很快他冷笑道:“我抗旨,陛下肯,皇后殿下肯吗?”

      雉子似刹那酒醒,也回头,那双灰褐色的瞳孔定定望着门外。阳光下高大挺立的萧素面容隐在阴影里,他看不清,但他不必看清这些表象。

      “主公这话好笑,只要主公一声不娶,以长安公主那烈性,皇后迟早甘拜下风。”

      “我由僵死之躯为陛下所救,但凡圣意,我万死不辞。”萧素平静地开口,但话中决然之意斩金断玉。

      “哪怕因此备受猜忌,满门抄斩?”

      “雉子满腹经纶,我是粗人,但也听过前朝一事。尝闻昔年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司马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阳,遂二王构兵相争。有小人谗乐令,长沙王问之,乐令神色自若答;岂以五男易一女。长沙王由是释然,无复疑虑。”他偏头道。“长沙王远君子,亲小人,尚且能如此。今上大才,自有断论。”

      雉子冷笑一声,一脚踢上了房门。萧素吃了闭门羹,也不生气,静静地负手走了。

      他脚下的石子变成齑粉被风吹散。

      前院萧太妃午睡醒来,闻说儿子一天不用饭,颇感意外。但儿子一直是个沉着稳重的人,萧太妃倒不担心,而且这时节身体乏力,并不想动。她靠在软榻上,让人重做了菜设在大厅,遣身边老妪去询问缘故完事。

      萧素方才一脚踏进前院门,老妪便迎上来,笑问:“道安君,太妃担忧您的身体,故遣奴婢来问是何缘故。”

      她称了萧素的字,显得十分亲近。

      “少吃顿饭他们也拿去太妃跟前说?”萧素了然,面无表情,但老妪深知他并不高兴。

      “道安君一早急着出府,眼看又是黄昏,加起来有一天了。”老妪笑着一指大厅,做请的姿态。

      萧素摆手,大步流星朝外走:“不用,我出去一趟。”

      老妪望着他的背影直发愣,真是咄咄怪事,往常不见他这样。

      会稽王官邸外。

      “吁——”一灰袍男子飞奔过来,止马跳下,面色甚急,缰绳一扔给小厮便冲进府门。恰逢萧素走出来,两人眼看要撞个满怀,幸好萧素骤然侧开身,殷席惯性使然,险些扑倒在地。

      萧素淡淡地笑他:“你急成这样?”

      “主公,席有要事禀报!”殷席顾不得衣上尘,回身便深深一躬以表歉意。

      “何作?”

      “边境东陲郡公传来消息,二十三日前亲见晋帝出海,安然无恙。郡公此前曾放出十七只信鸽传来帝京,却无一不是被射杀于公府二十里之外。后一共派出三十名信使半夜子时一同出发,终有一人抵达京城外驿站。”殷席低声道。

      晋帝司马消难!萧素闻言霍然一惊,凝重道:“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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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饮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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