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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廿一、九重城阙 ...

  •   当西沐瑶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绣着繁复纹样的纱帐,隐约可以看见外面的微光。空气间弥漫着的是淡淡的云梦香,那种熟悉的皇宫中的味道。
      挑开纱帐,沐瑶看到的是一片淡淡的明黄色镏金檀木家具,还有一张宽大的蜀绣屏风。隐约有外面的檐铃轻轻碰击的声音,很轻巧,很安静。
      这是,天都皇宫么?
      披上衣裳,慢慢地走到外间。堇色的纱幔隔开了外面耀眼的光芒,一边的妆台上的珠翠闪着七彩微光。
      这是哪里?天都皇宫么?我又怎么会在……皇宫?
      这会是一个梦吗?
      沐瑶慢慢在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自己略带憔悴的模样,满眼只有不解。左手抚起腮边的乱发,却一个不小心触碰到左边脸颊下一道细细的伤口。
      一点微微的痛传来,也勾起了那一下的记忆。

      在那么一刻,一支带着鸣笛的羽箭从另一边的城墙后破空而过,直直地穿过二皇子的胸膛!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沐瑶看到二皇子掩着胸口,看着羽箭飞来的方向,那种恐惧的、不信的、绝望的姿势,慢慢沿着城墙的边跄踉地瘫下。
      也就在她即将碰到颈边利刃的时候,一阵疾风从腮边掠过,划过脸上,很痛。
      耳边传来的是刀剑相碰的轻响,有血溅到脸上,如此温热。
      然后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了她,她没有力气再回头,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那么,就闭上眼睛,所有的都将远去。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当时……
      正想着,金色纱帘被挑开,进来的是一直陪伴在娘亲身边的侍女黄姑姑。
      “公主醒了?”黄姑姑一脸欣喜,带着久别的愉悦。
      “黄姑姑……”沐瑶回头,却看见站在黄姑姑身后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娘亲又是谁?
      “娘亲!”沐瑶猛地冲了过去,扑进母亲的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娘亲,沐儿想你……”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臂,生怕这只是自己的梦境。
      “沐儿,娘亲也一直在惦记着你呢。”敏采女慢慢抚过沐瑶的秀发,语气带着甜甜的溺爱,那种母亲对孩子最纯的、最无私的爱。
      “娘……”沐瑶还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只是抱着母亲,泪眼涟涟。
      “不怕了,一切都过去了,乖。”敏采女微微笑着,看着在怀中撒娇的女儿,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原本以为外嫁藩王的女儿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如今她们还能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会儿,她也觉得值了这一辈子的等待。
      很长一会儿,敏采女才轻轻推开沐瑶,道,“傻丫头,再哭得那么惨会让你夫家觉得你在娘家受委屈了的。”言罢目光转向身后,沐瑶才发现宋倾白已在外边站了许久。
      “夫君……”沐瑶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娘亲先出去。”敏采女把沐瑶的手交到宋倾白手中,微微一笑,带着黄姑姑出了内室。
      “沐儿。”宋倾白等纱帘一放下,便马上抱起沐瑶把她放回床上,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乖,小心不要着凉。”
      “夫……君。”沐瑶看着宋倾白,他一身戎装,只是摘了佩剑和头盔,似乎还带着征战的气息。沐瑶的手慢慢滑过他胸口的护心镜,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她外边是怎样的厮杀。
      “没事的,已经安全了。织室宫外我派雷轩率兵在保护。”宋倾白握住沐瑶冰凉的小手,语气依旧温和。
      沐瑶看着他略带血丝的眼睛,心中是不舍和痛心,还有,一丝疑虑。
      “当时在城下的不是我,是秦敏生。”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宋倾白解释道,“在你被抓走的那天晚上我便在太子亲卫的帮助下混进了宫,直到今天混上城楼,躲在兵士后面。”
      沐瑶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他居然为了她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深入敌后,他可是十七万勤王军队的主帅,为了能够救自己,居然孤身到最危险的地方。
      沐瑶忽然感到一阵阵后怕。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宋倾白轻轻吻了她的手。
      “其他人……还好……么?”许久,她看着宋倾白的眼睛,怯生生地问。
      宋倾白一愣,他知道她问的是谁。她就是这般温厚的性子,总是顾及着别人的安危冷暖。
      “二皇子被太子格杀当场,廖伯宁战死。廖洹带兵向南溃逃,被追截,不降,太子杀廖妃于阵前,后来全部,阵亡。”轻轻巧巧的一句带过,宋倾白不愿让沐瑶知道那是怎样惨烈的景象。她是一介女儿,又是一个孩子,属于她的世界不应该有太多血腥和杀戮。
      “哦。”沐瑶知道,她靠着宋倾白,静静地听着。
      “漫瑶在宫中道观出家了,太子终究顾着情面不再追究。”宋倾白搂着沐瑶,语气淡淡的。
      沐瑶一怔,还是很快安静下来。
      “只要她没事就好啦。”她的语气还是温温的,似乎已经忘记曾经的伤害。
      “沐儿。”宋倾白微微皱眉,“不要老是顾及着别人,伤害自己。”
      “我,没有。”沐瑶低下头。要她怎么说?是漫瑶害得自己失去了孩子,但那也只是她的无心之过。她不知道到该怎么去恨一个人,只知道每个人总是有自己的苦衷。
      “沐儿,以后我不准你再伤害自己了,知不知道?”宋倾白按住沐瑶的肩膀,力气有点大,掐得沐瑶很痛。
      “我,我只是不想成为夫君的累赘。”沐瑶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站在城墙上看着他的军队,她忽然知道了当年他母亲的感受。那种可以把生死完全放开的感觉。
      “你知不知道,当你拼了命一般往那柄刀上靠的时候,我都快疯了。”宋倾白猛地把沐瑶按在床上,眼神中是炽烈的怒火,也带着一丝心痛。
      “我不敢想,接下来会是怎么样,我只看到你,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沐儿,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宋倾白喃喃地说着,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滑过沐瑶左侧脸颊上的伤,“我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挥剑,只想着把那把刀格开,生怕晚了一步,会失去你。”他抱着沐瑶,心中是那种不能掩饰的后怕。如果那一刻他迟了一步……他已经没有勇气去想。
      哪怕他的剑气还是微微划伤她的脸颊,已经全然顾不得了。
      他今生不会再让她在阵前,成为他的羁绊。也不会再把她置于危难中,不闻不顾。
      沐瑶贴着宋倾白温厚的胸膛,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她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留,永生永世,彼此相依。
      “沐儿。”良久,宋倾白才轻轻把她抱开,“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知道吗?”柔柔的语气,带着不舍和怜爱。
      “嗯。”沐瑶重新又钻进他的怀抱,很用力地点点头。
      宋倾白抱着她,目光忽然开始邈远,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不想再经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沐瑶心中一动,想到当年渠城一役。那年,宋倾白的母亲被俘,同样是被压上墙头,逼迫宋老将军退兵。可是后来,宋老将军却亲手射杀自己夫人当场,强令攻城。当时,当时王爷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呢……
      似乎感到怀里的人儿的不对,宋倾白轻轻挑起沐瑶的小脸,“在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沐瑶连忙摇头,但慌乱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你在怪我没有早点救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是么?”宋倾白慢慢摸过沐瑶脸上细细的伤痕,很心痛。
      “不是的,沐儿只是不想连累夫君,就像……”猛然沐瑶打住不说,看到宋倾白的脸微微有些变色。
      天,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事,自己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
      “我的傻沐儿。”宋倾白淡淡一笑,再次把她搂进怀里,“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吗?”
      沐瑶弱弱地点点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傻沐儿。”宋倾白轻笑,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当年我的父亲并没有想杀死我的母亲的。”看着沐瑶带着疑问的眼神,宋倾白继续说道,“那年,我就在他身旁,看得很清楚。”他的语气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寂寥。
      “那支羽箭是冲着她身后的那个人而去。父亲的箭法百步穿杨,从没有过失误。
      “只是,母亲却拼了命一般对着那支箭直直地冲了上去。她是不想连累父亲,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
      “我以前不懂,一直很恨父亲,也不明白母亲的选择。”
      宋倾白的眼神很寂寞,他看着沐瑶,“也就在你向刀扑上去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父亲当年的感受,那种,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
      “所以,答应我,沐儿,永远不要离开我。”

      深夜,勤政殿的灯火依然通明。透过湘妃竹的长帘,可以隐约看见景帝和几位老臣在谈着些什么。
      一个王朝已经结束,另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夜色依然宁静,那场未遂的政变已经在静静的晚风中消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将来的史书上也只会留下寥寥几笔,掩盖掉其中的血雨腥风。
      忽然一名绿衣的老太监悄悄走近景帝身边耳语了一番。
      “什么?”年轻的皇帝一脸不能置信的模样。
      “禁军首领是……这么报的。说,说……镇北王,在天水门外搭了个帐篷。”
      一语既出,在座的几名两朝元老都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起身,“臣等认为,镇北王手握重兵,藐视天威。此为□□大患,陛下不可不察。”
      景帝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问那传话的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今日镇北王妃回宫留宿,镇北王便守在宫门外了。从早到晚都没有挪开过。”
      皇帝的脸色舒展开来,分明带着一丝笑意。
      “久闻镇北王夫妇鹣鲽情深,看来还是有过之而不及呢。”轻笑一声,“多久了?”
      “今日镇北王将王妃送至织室宫后便回城外,后来,从大营回来后便在天水门外等候。刚才内侍出来传话说王妃今日将在内宫陪太妃同住,王爷便让人把他的大帐搬来,直接搁天水门外了。”
      “是这个样子呢。”年轻的皇帝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似乎还带有点阴郁,但很快一闪而过。
      “陛下。”说话的是原来的太子太傅侯贞政。
      “陛下,镇北王手握重兵,陛下千万不能让他重蹈他先祖宋英承的覆辙。还望陛下三思。”
      “宋英承。”景帝站起身,踱到窗边的湘妃竹帘下。夜晚的深宫很安静,透着冰凉的寒意。
      “先帝已经下旨为宋将军平反,官复原职,追授定国大将军。莫非,”他转身看着躬身在身后的侯贞政,“莫非侯爱卿认为先帝所做不妥么?”
      “微臣不敢。”侯贞政慌忙跪下,一头白发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苍老无力。
      “侯爱卿,你已经老了。”景帝的声音中满是惋惜,但更多的是傲视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是陛下……”侯贞政还想说什么,却被景帝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
      “宋倾白手握重兵,名震安西,匡扶社稷。得此良将,是我□□之幸,苍生之福。”景帝在笑,那种带着不屑与俯视天下的骄傲的笑,“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冷漠,“宋倾白,不足为虑。”

  • 作者有话要说:  TO:兔兔
    会不会觉得侯太傅的名字有点耳熟啊?嘿嘿,当时写这章的时候正好手边有份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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