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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8章 纷乱混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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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病急乱投医。
酷拉皮卡看见这个叫做瓦妮莎的同族女性的时候,就深切地明白了这句谚语的含义。事实上,他很不习惯看到这张和安格尔非常相似的面孔,摆出安格尔从来没摆过的精彩表情。
而此时安格尔正难受地躺在瓦妮莎的床榻上,从女孩紧拧的眉间也能获知她现在一定很不好受,异常的潮红布满了整张脸颊,苍白的唇瓣微微张着,呼出一小团又一小团的白气。瓦妮莎把两张棉被都挪在安格尔身上了,而床沿边则堆满了瓦妮莎所能翻出来的全部的药,完全可以想象出就在刚才的几十分钟里,这个同族的女性手忙脚乱到了什么程度。
“瓦妮莎,不要往那孩子身上堆太多东西了,她会闷死的!”昆西进不来,然而身为医生的他实在不能再容忍瓦妮莎这么乱来下去了。
“热水袋只留一个就够了!”他无奈地喊道。
瓦妮莎这才手足无措地行动起来:“哦,对、对……”
“这女孩先前受了冻,发烧是很正常的现象,会好的。”注意到酷拉皮卡紧抿的嘴角和阴郁的脸色,昆西安慰道,“不要担心。”
酷拉皮卡微微点头,伸手触了触覆在安格尔额头上的毛巾,毛巾已经接近常温了,于是酷拉皮卡把毛巾取下来放进木桶里重新拧了拧,再搭到安格尔的额头上去。
“酷拉皮卡,帮我拿点荆芥、防风、羌活,就在床沿。剩下的得去找别人要了……我去熬点紫雪。”昆西自言自语似的嘱咐道,“你认得药材吗?”
“认得。”酷拉皮卡如他所言挑出了几株干枯的药草,昆西甫一接过便快步奔了出去。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另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掀开了门帘,正是酷拉皮卡见过一次的雷文,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没见过的矮个女人,神情有些怯生生的。在这个俨然是个大家庭的族群里,很难去隐藏什么秘密,这也是雷文和另一个女人为什么能来帮忙的原因。小小的马车厢里又挤了这么些人,真是叫人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雷文扫了酷拉皮卡一眼,怒气冲冲道:“帮不了忙就一边去,别占着位置!”
这回瓦妮莎可没办法安慰酷拉皮卡了,因为她也在挨雷文的骂。
“平时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怎么这种时候就吓成了傻瓜?不是有昆西这个医生在嘛!”雷文不客气地说道,“你给她塞这么多层被子是要热死人吗?玛米,给她的手腕和小腿都搭上毛巾。”
名叫玛米的女性立刻听话地行动起来,而瓦妮莎在好友到来之后总换恢复了一丝正常:“我还真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烧得这么厉害……我本来以为这孩子是恢复了正常体温,刚松了口气,没想到马上就烫起来了!”
雷文恨铁不成钢地道:“让你只穿着单衣在雪地里躺一躺你也会发烧!啊——真是够了,把你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给我收起来,稳重可靠的瓦妮莎小姐去哪了?”说着她白了好友一眼,“这么敷一段时间自然会退烧的,再不济就用酒精擦身体,能有什么事?”
“昆西去熬药了,应该很快就回来。”酷拉皮卡也提醒道,少年冷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令瓦妮莎一阵惭愧,他若是不出声瓦妮莎都要忘了是她把酷拉皮卡以近乎无礼的方式拽进来的了。
身为大人竟然被孩子给安慰了。这么反省着的瓦妮莎拍了拍发红的脸颊,板了板面颊试图振作起来。
过了二十来分钟,昆西端着药碗回来了,瓦妮莎忙不迭地接过来,接下了喂药的任务。令人欣慰的是瓦妮莎此时总算是镇定了下来,端着药碗的手指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女人的面容宁静而祥和,声音也恢复了恬美:“帮我把她托起来。”
雷文和玛米刚刚去给热水袋换水了,此时应该在等着冷水烧开,接到瓦妮莎使的眼色,酷拉皮卡小心地把安格尔的身体托了起来,让瓦妮莎喂的药能够顺着食道流下去。安格尔的肩与脸颊上传来的体温烫得灼人,唯有散乱的栗色发丝还维持着冰凉的温度。
此时酷拉皮卡的脑海里不期然间浮现出了,莱兹·施特凡那张咒骂着仇人的愤怒的面孔,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如果那位父亲在场的话,绝对比瓦妮莎要好不到哪里去。酷拉皮卡完全能想象出莱兹急疯的场面,想必很夸张,可酷拉皮卡一点也不想笑。是他把这孩子带出来的,他有责任把她完好地送回去。
少年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皱得死紧,阴沉的表情似是凝了一层霜。
所幸病人安格尔即使在昏迷中也没有一点不配合,瓦妮莎得以顺利地一勺一勺把退烧药全舀进她嘴里。放下了药碗后,瓦妮莎忧心忡忡地和酷拉皮卡一同仔细地把安格尔挪回了原位,然后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接下来只有等了吗……”
酷拉皮卡瞥了她一眼。平心而论,瓦妮莎也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当然,这话得放在她还正常的时候。
不久后雷文和玛米带着热水袋和新烧的热水回来了,此时的状况已经不再需要三位女性轮番上阵,于是玛米便离开了瓦妮莎和昆西的车厢,而雷文留了下来。昆西和酷拉皮卡轮流在外守着夜,直到过了晚上九点,酷拉皮卡就被昆西赶进了车厢睡觉。然而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于是酷拉皮卡只得在几个成年人的灼人注目下闭上眼睛假寐,耳朵却把所有的动静全都细听了。
半个夜晚间瓦妮莎和雷文一直在给安格尔换毛巾,频繁的水声连绵不断地传进酷拉皮卡的耳朵,待到拧毛巾的水声不再频繁,甚至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安格尔的病已经稳定了。
雷文摇摇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又点着头犯瞌睡的瓦妮莎,她们本不是擅长熬夜的人。
“你的被子都被这两个小鬼占了,你要不要到我那边去挤一晚?”雷文向瓦妮莎提议,然后挑衅地瞥了眼频频回头的昆西。
瓦妮莎强打精神地摸了摸安格尔的额头和脸颊,说道:“好吧……这孩子也没那么烫人了。”
说着她又感慨道:“唉,总觉得像是在照顾生病的我自己呢。”
“是啊,太像了。”雷文狐疑地来回看了几圈安格尔,“要不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了……咦?她醒了?”
被女人们簇拥着的孩子微微颤动着眼睫,仿佛是被她们的絮语声吵醒而紧蹙着细眉,又费力似的侧过脸,避开瓦妮莎触在她脸颊上的指尖,引得瓦妮莎只好讪讪地收回手。但安格尔虽说有了动作,眼睛却没有张开的迹象。
“我们吵醒她了吗?”瓦妮莎轻声问。
“她没醒,只是在做噩梦。”听到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瓦妮莎和雷文齐齐回头,惊异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还穿戴整齐的酷拉皮卡。
不想理会这小鬼,雷文沉吟着对好友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丽丽特姨妈以前发高烧,也会做噩梦,还说胡话,可闹腾了。”
女人略微低沉的嗓音刚刚落下,一声短促的低吟就在几人的耳域里响了起来,酷拉皮卡和瓦妮莎俱是一愣,雷文的脸上也浮起了不太明显的惊讶的神色,但不怎么意外。
两位女性闻声立刻凑上前查看,只见安格尔痉挛似的紧紧攥着盖至脖颈的棉被,似是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煎熬,她颤巍地翻了个身,然后蜷缩成一团。酷拉皮卡自觉地让出空间,供两位忧心的女同胞们自由操作,他很清楚,他是不可能比瓦妮莎和雷文照料得更好的。可令他甚感愕意的是,在安格尔不住的艰涩呻吟中,夹杂着抽噎的低泣,细碎而又幽咽。
这实在太难想象了。安格尔·施特凡,跟随他一路来到居住地遗址的女孩,向来是内敛细致而坚强的,就算是在找到母亲的眼球而饮恨吞声的时候,也不肯在外人面前掉一滴泪水。她肯让眼泪痛快地夺眶而出的时候,恐怕只有这种神志不清的时候吧。酷拉皮卡觉得不自在极了,心里颓丧地想着,果然女孩子的眼泪就是叫人没辙。
“她在说什么?”瓦妮莎擦去了安格尔额头上的冷汗,“我觉得我的通用语白学了。”
“这不是通用语吧……唉,我也听不懂。”雷文说,“不过既然出了这么多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可怜的小家伙……一定难受极了。”
混乱不堪的意识中,安格尔所吐出的母语不是通用语,而是大陆的东部国家的语言,在场的几个人中,唯有酷拉皮卡在独自修行的几年里学习过。不过,煎熬之中的安格尔咬词极为不清,哪怕她说的是通用语瓦妮莎也不可能听懂的。不多时,昆西听到了动静,不放心地出声询问,而瓦妮莎小声地和他解释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住手!】
未曾清醒的女孩嘴里,低声地咆哮而出的,是既不符合她此时脆弱的状态,也不似她平日性情的呓语。
【……放开、她……求求你——!】
沙哑的嗓音发不出洪亮的高呼,却声嘶力竭地令人心惊,不过,听在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耳中,大概单单以为她是在为高烧不退的身体而悲鸣着发泄吧。
【——拜托了!……谁来、谁来救救我们吧!】
悲戚得不成声的话语,一个字节也不漏地传入了酷拉皮卡的耳中,他望着不住挣扎的安格尔,以及努力按捺住她的瓦妮莎和雷文,深深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格尔到底在呼叫些什么,酷拉皮卡已经决定发誓不告诉任何人了。
少年的手掌收张了一会儿,然后便接替累坏了的两位女性,加入到照料患者的工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