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花川，忘尽千愁》棘坷

4、一同启程

　　（上）

　　老婆婆让儿媳给林忘川和花烬收拾了一间房
　　“你现在信这婆婆心善了吧”

　　花烬环顾房间，小而破旧，但起码干净整洁，还没回答林忘川，老婆婆进来了，满面愁容地问，眼下坏人是被赶走了，可过些日子他们还会再来

　　林忘川想了片刻，问了婆婆那群人窝巢在哪后，向婆婆保证，一定会解决这事。婆婆看了看林忘川脸上的伤疤和身体的残缺，欲言又止，花烬看了出来，帮林忘川打保证

　　午饭的时候老婆婆叫他们一起吃，花烬跟着出去了，但林忘川让她帮着夹好菜他自己在屋里吃

　　帮着收拾完了碗筷花烬回屋，看到林忘川坐在床角，问他：“怎么不出去一起吃”
　　林忘川盯着脚尖慢吞吞道：“昨天没洗”
　　原来他不一起吃饭是怕自己脚脏，花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上却说：“你可真爱干净”
　　他对她笑笑，站起来道：“受伤了得多休息，赶紧睡会儿”
　　“你呢？”
　　林忘川靠墙坐在木凳上“我坐着就行”
　　花烬躺下去，这床虽然不窄，但若睡两个人肯定是要挤着，她坐在床上看他，“老婆婆当我们是兄妹，以为咱们睡一张床没事，你说，晚上怎么办”
　　“我睡地上”
　　花烬撇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两个才认识没几天的男女睡一张床，无论如何也不妥

　　晚饭林忘川还是自己一个人窝在房里吃的，花烬在外面和小孙子玩了一会儿，林忘川走出来，喊花烬进屋

　　小孙子看见他颠颠跑过去，小手拽住林忘川的袖子摇了摇，“你的手哪去了？”
　　花烬在他后面说：“小时候跑进树林里，被大老虎给吃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那小男孩却吓得脸都白了，哼哼唧唧作势要哭，林忘川赶紧蹲下来，用额头顶了顶他的小脑袋，笑着说：“大姐姐逗你呢”
　　“那……那你为什么没有手”
　　“因为我不听话，大姐姐生气，把我的手给藏起来了”他说得煞有介事，还问花烬：“什么时候把胳膊还给我啊？”
　　花烬噗嗤一笑，抄着手答：“再过几天吧”

　　张姑娘把小孩领走了，花烬也跟着林忘川进了屋，盘腿坐在床上让林忘川又给她输了一次内力。完事后花烬看了林忘川一会儿，说：“你毕竟也给我传了两次内力，晚上不要睡地上了，凉”

　　林忘川正要往外走，在门边站定，说：“睡在哪都差不多的”

　　他说完就走出去了，好久都没回来，花烬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有些发困，准备出去解个手就睡了，拿着灯走到茅房，却正巧撞见刚出来的林忘川

　　花烬下意识地朝他衣服看去，很整齐，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离开那么久，夜里黑，他没有手拿灯，身体又不方便，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如何在黑暗里应付的。林忘川一直没瞧她的眼睛，自己低头回了屋

　　林忘川简直要睡在地上，花烬应了他，但许是心里不安稳，睡下没多久她便醒了，想让林忘川和她一同挤一挤
　　刚要起身，却听见张姑娘的声音，林忘川先她一步站了起来，以为花烬还睡着，便自己出去了。
　　花烬拿起剑，正要偷偷跟出去，却听到后院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白天多谢公子相救，想请公子到我房中……当面答谢”张姑娘顿了顿，又说：“孩子已经跟着祖母睡了，房里没人”

　　白天看她被欺辱，还觉得她带着孩子守寡挺惨，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跟林忘川提这种要求。花烬细细听着，心想这姑娘真是来者不拒，林忘川虽然模样好看，但他连胳膊都没有，怎么那个……哎呀，怎么连林忘川做那种事都想！

　　“张姑娘，不早了，咱们还是各自早些休息吧”
　　“公子！”
　　“方才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夜里凉，张姑娘快回房吧”

　　林忘川快步走回屋里，正看见花烬点了一根蜡烛，坐在床边看着他
　　“倒是挺正人君子嘛”
　　得知花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林忘川淡然一笑，说：“她呀，一时糊涂。”
　　“她就是轻浮，什么一时糊涂”
　　“年纪轻轻没了丈夫，也怪可怜的”看到花烬捡起地上他的毯子，林往川问：“这是做什么？”
　　“上来吧，咱俩挤挤。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让恩人睡地上，我可睡不着，怕遭雷劈”

　　林忘川往后退，花烬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使劲往床边拽，“睡个觉而已，就一晚上，别扭什么，我姑娘家都不怕”
　　林忘川吹了灯，半将半就坐上床，脚趾夹住毯子往上勾，再用牙咬着往下躺，盖住自己的上身

　　看到花烬背着他侧身睡，林忘川小声说：“你可以平躺，地方还有，而且我也没胳膊”

　　花烬没有动静，虽然是她主动拉他上床，但她也只是觉得让他睡地上良心不安而已，但林忘川真的躺到她边上，她却只想翻身去躲，想她以前在春香阁也和沈庄主上过几次床的，怎么旁边换了个人，感觉就这么不一样了呢

　　黑暗里，林忘川躺得很拘束，咳了几声，问花烬：
　　“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去京城，那里有人接应”
　　“然后…你就走了？”
　　“也说不准，京城里也有个任务，但是得玉翎宫的人接应了才知道是不是让我来”
　　“我跟你去吧”
　　“干嘛？你还想一直跟着我？”
　　“我……京城里有老朋友，好久没见了”

　　到了京城，他俩就再也没理由呆在一起了，本来不过是路上搭伴，可是花烬却真真感到舍不得。她翻了个身平躺，扭脸看到月色投照下林忘川的鼻梁愈显高挺，屋外传来秋蝉响亮细碎的声音，花烬攥了攥被子，心想若找一个夫君，建一处小屋，和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也挺好

　　看着林忘川，花烬突然发现了自己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的心意。他在她身边静静躺着，温热的体温触手可及

　　她伸手拍了拍林忘川的肩膀，“你困吗”
　　“还行”
　　“我想问你个问题”
　　“行啊”他的声音轻快愉悦，“说吧”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
　　花烬一愣，问：“那她知道吗？她喜欢你吗？”
　　“她啊……她应该是知道的，至于喜不喜欢……”
　　林忘川扭头看她，黑夜中他的黑眸闪着点点星光，“反正，我喜欢她就够了”
　　“你、你看我干吗”花烬转过身去，拉高了被子，“我睡了，明天咱们就走吧”

　　身后林忘川嗯了一声，夜里很静，伴着蝉鸣花烬安稳睡去，睡梦中有人给她盖被子，花烬伸手去摸，指尖碰到了林忘川的鼻尖，她一下子清醒了，扭头一看，是林忘川咬着她的被子给她盖，他短短的右臂把自己撑起一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除了已去世的娘，还有谁在夜里给她盖过被子？花烬眼底忽然湿热，一个翻身，手臂搭上林忘川的腰

　　“你……”
　　花烬装作又睡过去，不回应因为错愕连身体都僵硬了的林忘川。他没有躲，什么动作都没有，任凭花烬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

　　“睡了？”
　　花烬还是不理，林忘川又用牙咬住被子帮她盖了盖，许久不再说话，花烬手臂的肌肤隔着衣物感受他精瘦的腰背，困意非但没再袭来，反而一点点消散

　　过了许久，花烬以为他睡了，却忽然听到他的叹息，随即他轻声说：“我也想搂着你，可我没有手”

　　（下）

　　第二天一早，花烬主动提出帮林忘川梳头，但夜里发生的事情她只字不提，假装全然不知，好在林忘川也没说什么。
　　花烬没有梳过男子的头发，只能照着她平日看林忘川的那样给他梳，黑发穿过花烬手指，又凉又滑，她看着林忘川空荡荡的肩下，问：“你平时，梳头穿衣怎么办？”
　　“下人来做”
　　“但如没有下人呢？在遵阳城也只你一个人吧？”
　　“给客栈小姑娘一些钱，让她们帮忙”
　　“啧，让小姑娘给你穿衣服，流氓”
　　“我自己穿里衣”林忘川撇了撇嘴，但花烬在他身后，并未看到，“外衣有些地方用脚做不来，没办法”
　　花烬听得有些心酸，却接着说：“那你怎么不带个人”
　　“不自由，我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总是围着我转”林忘川说起她，语气温和得不行，“我自己出来，也算是给她放个假吧”
　　他对下人也这么好，花烬想起他这几天对她的照顾以及对待外人的态度，心想这次外出执行任务，能遇到他这样一个身残却如此达观善良之人，实在是幸运至极。

　　吃过早饭，林忘川和花烬谢过老婆婆，出发启程了

　　花烬跟着林忘川，没走两步便感觉方向不太对，问：“你这是？”

　　“先解决点事，不会太耽误”

　　花烬这才想起林忘川昨天答应老婆婆的事，会心一笑。

　　去那帮匪贼窝巢的路并不远，林忘川对付他们这群欺软怕硬的小人也丝毫不费功夫，干掉他们后林忘川让花烬搜了一搜，果然找出一堆钱财。

　　花烬用布口兜装着钱往外走的时候，林忘川正伏在桌前写字，他的右肩和脸夹住毛笔，下巴随着笔画的变换一下下地动。花烬第一次见没有手臂的人如何写字，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林忘川让花烬帮他把字条叠好和钱财一起装在布口袋里，她看了看，原是林忘川要把这些钱财全都给老婆婆一家。

　　把钱口袋放在老婆婆家门口，林忘川看着张姑娘打开口袋看了字条，才放心和花烬离开。
　　“你倒挺侠义。当时让我搜钱，我还以为是你想独吞呢。我知道她们可怜，给就给吧，可咱们毕竟也出了力，你倒好，一份钱都不留”
　　“孤儿寡母不容易，都给了她们吧”林忘川脚步轻快，两袖轻轻摇晃，转过头来笑着问花烬，“怎么着，你缺钱花？”
　　花烬瞥了一眼林忘川腰间的玉佩，“哼，反正是没大少爷您富裕”
　　“我之前给你那三块手帕，也值几个钱，你带着呢吗？”
　　花烬一跺脚，“早说啊！我全留春香阁了”

　　二人一路东拉西扯，到了河岸边。过了这河，就是京城了。花烬想上前去和船夫谈价钱，林忘川先她一步，主动去找了船夫。花烬看着林忘川空着两袖却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和船夫说话，心想出门在外有个男人就是好，好多事都不用她亲自来了。

　　上船后，林忘川挨船夫坐着，屈起长腿，留了很大的空间给花烬。他看似与船夫闲聊，其实双腿一直扎得很稳，脊背也挺得笔直。通过这几日与他相处，花烬知道他这姿势是在时刻戒备。林忘川的功夫靠得住，且又这样护她，花烬心里一暖，放下往常的警惕，在船上舒展四肢。初秋的风从河边上徐徐吹来，夹带着山林间的草木清香，面前的林忘川与船夫随意聊起京城的事，偶尔爽朗大笑几声，身体的残缺也无法掩盖他俊逸洒脱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