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花川，忘尽千愁》棘坷

15、风起

　　冬晨，山间大地白雪皑皑，太阳才刚初升，隐隐看得见日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马儿踏雪奔驰，打头跑在前面的那匹白马将其余四匹远远甩在身后，背上驮着的那人墨发飘扬，本该握在手中的缰绳却被他衔在口中——是个没有胳膊的人。

　　行至岔路口，五人并无停留，直奔石碑刻“血月堂”三字的那条路而去。

　　即使是进了血月堂的地界，林忘川依然没有放慢速度，双腿一下又一下地夹紧马肚子，骏马在雪路上疾驰，数十里后在血月堂气派肃穆的大门前戛然停下。门卫想上前搀扶，但林忘川已经飞身下马，急匆匆地往里走，下人前来摘他的落满了雪的披风，但林忘川步伐太快都让他跟不上

　　“夫人怎么样了？”

　　“还在生”

　　“什么？还在……”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惨叫打断，林忘川的心霎时一紧，慌忙往声音传来的那间屋子跑

　　昨日傍晚血月堂的白隼传书过来，信上说夫人已经开始阵痛，估计夜里就要生了。林忘川一行人不停歇不阖眼地往回赶，却还是在次日清早才回到血月堂。

　　“花烬！”林忘川用肩膀将房门砰地顶开，屋内的丫鬟婆婆吓作一团，惊呼“请堂主在外等候”

　　顾不上理会她们，林忘川一个箭步冲到花烬床边，膝盖才刚着地就听见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声，林忘川霎时间不知先顾哪边，这喜悦来得太突然

　　“恭喜堂主，是个千金”

　　“女儿！”本能地，林忘川想去拿鼻梁蹭初生的宝贝，但脸才刚凑过去便忽然停住，耸了耸鼻子说低声说，“快抱给夫人看看……”

　　林忘川退到一旁，让下人拿热毛巾来，下人用浸过热水的布巾给他捂了捂脸，他这才安心地回到花烬床边。脸暴露在冷风中那么久，刚才差点就要拿自己冰冷的脸去贴女儿的了。

　　孩子给花烬瞧了瞧就被抱去洗了，林忘川半跪，看着虚弱不堪的花烬，一时间满腹言语涌上心头，竟不知该说哪句了

　　“对不起……”答应了她一定会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却还是食言了

　　“不……”花烬软软地笑了，一滴汗珠从发间滑落，“是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呆不住了……”

　　林忘川也跟着笑了笑，拿额头顶了顶花烬的额头，而后又落下几个深情的吻
　　“折腾了你一夜，别说话，赶紧休息”

　　花烬摇摇头，“你呢？该不会是……连夜赶回来的吧……”

　　“我没事”林忘川又往床边凑了凑，抬起隐在袖中的短肢，放在花烬满是汗水的脖颈间，小幅度地为她擦汗，“你可真别再说话了，嗓子都是哑的”

　　花烬也想抬起手握住他的残肢，可生产耗尽了她的周身力气，手指动了动，夹住了他空荡荡的衣袖。林忘川低着头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我在这守着你，快阖眼睡会”林忘川换了个姿势，下巴搁在床边，他的声线温柔如水，听了这话花烬也觉眼皮沉重，她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那你早些叫我……我想看看孩子……”

　　林忘川点头，花烬又说：“再想想……女儿叫什么……名……”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困得睡去，而连夜奔波的林忘川也好不到哪去，与花烬进入睡梦的时刻相比，不过是个前后脚。

　　-------------------------------------------------------------------

　　刚出月子的某天，花烬才刚奶过孩子，抬眼瞧不见林忘川的身影，推门出去，才看到他正呆立在庭院正中，寒冬中未着外衣，本就高瘦的一个人在单薄的白衣中更显萧寂。

　　“忘川”花烬在背后叫了一声，林忘川走神，没听见，“忘川，外面冷，快进来”

　　林忘川这才恍然扭头，看见花烬敞开着门唤他进来，三步并两步地往屋内跑。

　　“我无妨，倒是你，快把门关上，怎能吹风”说着，林忘川用腿与花烬一同把门关上了

　　二人站在门边，花烬问：“关于此行，月子里只字未提，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林忘川皱眉，花烬将手放在他肩上，林忘川左右回避了片刻目光，终是开口：“江湖，不太平了”

　　这话若是落入寻常人家定是要闹笑话，若江湖太平，还算得上江湖吗？但花烬知道林忘川的意思。这些年来虽说风波不断，却也不过是寻常波澜，武林盟主威震四方，各帮派相互牵制，打打杀杀中，也还算得上太平。然而，毫无征兆地，年初之时老盟主暴毙，他杀或因病，一切都破朔迷离，不得而知。

　　“你刚回来那会，身上的刀伤一瞧就不是寻常功夫所为。不是说各大门派聚首商议要事吗，难不成还打了起来？”

　　“传言老盟主知道惟骨诀的下落”

　　惟骨诀，至邪武学，学成者操控人身断其体骨，狠绝残忍，无招可破。

　　“什、什么？我一直以为惟骨诀是传说！”花烬吃惊得捂住嘴

　　“当时，我们聚集于老盟主居处，他弟子才刚说起惟骨诀，就有一群诡秘的面具人闯入，那帮人武功奇高，即使各派高手齐攻也难分高下，胶着之时，发现老盟主的弟子已被杀害”

　　“他们……是来抢惟骨诀的？”

　　“因唯一知道惟骨诀的人已死，现一切都不得而知。就算惟骨诀重现江湖，也绝不能让它落入奸人手中”

　　“老盟主死后新盟主尚未选出，现在江湖一片混乱，正是抢夺惟骨诀的最佳时期啊”花烬抓紧了林忘川的空衣袖，“血月堂与其他门派素来无仇无怨，依我看还是静观其变，切莫被争斗卷了进去！”

　　林忘川摇头，口吻坚定：“英山派与韧山派掌门，还有日明教教主，都已表明愿一同阻止惟骨诀重出江湖祸害世间，现阵营已定，我血月堂既为武林十大门派之一，怎可独善其身”

　　“哎！”林忘川的为人花烬再熟悉不过，凭他的一身正气凛然，怎会在如此危机时刻往后退缩呢

　　“你的担忧我都清楚”林忘川低头，用鼻尖蹭了蹭花烬的额头，“我唯一的顾虑，就是你和雪儿”

　　“我以前在玉翎宫，对你们这些名门教派的作风了解不深。但，若你心里装着江湖正义与太平，我又怎能拦你”说着，花烬搭上林忘川的肩膀，双手握紧了他肩下的残肢，“世事难料，江湖凶险，我只求你平安”

　　十天之后，林忘川再次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