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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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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东头有个气华阁,名字取自“腹有诗书气自华”,实为皇家藏书馆,里面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应有尽有,平日里有专门的太监负责整理保管,不仅是皇上、皇子,有时候后宫嫔妃闲着无聊,也会让人从里面找些诗词歌赋、游记话本瞧。
闻牧平日里所看的一些闲书,除了有在崇学馆里上学的宗室皇亲从宫外带进来的,还有便是从这气华阁里翻出来的——虽然上面明着说不让皇子们在气华阁里带闲书出来,可皇子们若是自己到书库里去翻书,阁里的管事太监们也不敢有所阻拦。
前两天,闻牧看完了几册游记随笔,本准备随便找个小太监送去气华阁还了,常秀却是主动请缨,亲自将书送去了阁里。只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又多了几册书,却是他借着主子名义,从阁里找来的几本关于膳食药材方面的书籍。
常秀如此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闻牧宠着自己的小近侍,平日里也不多问他翻的是些什么书,是以,有些东西,常秀知道,闻牧却不一定知晓。
被柳穗儿和常秀这么一打岔,又轮番说着芡实好,闻牧终究还是用了几口汤,没再多说什么了。
……
中元节过后,最近的一个重要节庆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因近了中秋,宫中又进了不少小宫女,皇宫里各处都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这一日,常秀抽了空闲,只带着几册书去了气华阁。
“哟,常公公,这又来给主子还书呢!”
气华阁里,一个管事的太监看到常秀过来,只笑着迎了上来。
能到气华阁取还书的,都是主子们跟前得用的奴婢,况且常秀又是个出手大方的,每次来阁里,总免不了多多少少给点小恩惠,是以,气华阁的太监每回看到他,脸上总是堆着殷勤的笑意。
“是呢,还要麻烦季公公了。”
常秀笑着将手中的书递给季公公,顺带着又塞了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给他,道:“这是外头贡进来的普洱茶丸,公公知道我是俗人,也品不出个味儿来,叫我吃倒是糟蹋了,今儿特地带来给公公,只这茶丸不多,公公莫要嫌弃。”
季公公也不推辞,只直接笑着就将木盒子纳入了袖筒子里。
“常公公这说的,咱们多大造化才能吃上进贡的东西啊!”
收好东西,季公公又凑近常秀,道:“常公公今日可还要进去选书?”
一般说来,在气华阁拿书,都是由负责管书的太监直接从里面找了出来给人的,只常秀平时打点的好,他每次来,阁里的人都会让他自己进去随意翻阅。不然,他也不能拿了进贡的东西来给这个季公公。
见常秀将要说话,季公公突又低声道:“今儿四皇子带了人过来,正在里面找书,您看……”
“殿下这回没叮嘱我找其他书,我回头再来好了。”常秀很是知趣地答道。
主子进气华阁找书是正常,他一个太监,没事在气华阁里头乱翻,可就逾了矩了。
两人又闲说了几句话,常秀便空着手走了。他才出了气华阁的大门,从阁里便出来两个人,手里拿着几册书踱到了季公公的身旁。
“五弟派人来还书了?”
瞧季公公手里还拿着几册书,来人一边在他手上随手翻了翻,一边问道。
“回四殿下,是五殿下派人还书来了。”季公公忙躬下腰答道。
“看来五弟和小舅一样,也喜欢博览群书,博闻强记了。”四皇子放下手,又笑着对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这男子年约二十上下,相貌很是平常,厚厚的嘴唇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其很是忠厚,只一双外露的招风耳,又给人一种稍显滑稽的感觉。
年轻男子名叫梅方,是尚书令梅诚玖最小的儿子,梅皇后的同母胞弟。
梅皇后还是王妃的时候,多年无所出,而她的母亲梅夫人却是快五十岁的时候,老蚌含珠,生了梅尚书最小的儿子。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虽然梅方从小就长相寻常,但架不住他是梅尚书老夫妇俩晚年得子,在家却是最得宠爱。
便是梅皇后,因为之前一直无所出,小弟与她年纪差得又太大,梅方出生时,她倒是把这弟弟当儿子待了。还在亲王府时,她时不时便会接了梅方到王府里小住,偏偏梅方虽然得宠,相貌不出众,性子却甚为平易,且又喜欢读书,是个最聪明懂事的孩子不过,于是,便是闻晟,每次见到这个小舅子,也是多当了儿子在教养。
宫里崇学馆的学生,除了几位皇子,收的多是皇亲宗室子弟,闻晟登基后,梅方更是有资格进去。只梅尚书觉得梅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又嫌崇学馆里皇亲贵戚的孩子太多,怕梅方在里头沾染上不好的习气。因此,在梅方十四岁的时候,他直接就将这小儿子送去了南方的鹤庭书院,拜在大儒鹤鸣阳的门下。
梅家向以诗书传家,儒学为本。这几年,除了过年,梅方却是大多时候都待在了鹤庭书院,是以,别说是宫里一般人,就是四皇子闻放,自记到梅皇后名下这些年,也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小舅舅几面。
听到闻放拐着弯儿的夸自己,梅方只是笑笑,道:“臣只是平日里正经功课学多了,偶尔看些闲书调剂着些罢了。倒是刚才那小公公,看着倒有些不同。”
这时候,常秀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几人在华气阁里透过大门还能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哦?怎么个不同?不过小舅倒是说对了,这太监看着年纪虽小,却是五弟身边最得用的近侍主管,便是上个月中元祭祖,父皇看到了,也赞了声好。”
梅方平时都在外地,今年会这么早回京,是因为明年他便要在京参加春闱,是以,他对几个皇子周遭的一些侍人并不太清楚。听到闻放这么说,他只笑道:“其他倒不知道,只是看他行态,觉着有些不一样罢了。”
见闻放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他又道:“殿下在宫里日久,大概不曾觉得,倒是臣偶尔入得宫内,方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黄门,走路时,虽都是低首躬腰,但殿下若是仔细瞧了,便会发现,大黄门走路,头虽是低着,腰却并不很弯,只背部地方,有些驼罢了,小黄门走路,不仅低首弓腰,而且两腿夹紧,双膝处微微弯曲。至于刚才那内侍……”
梅方说话时,便是一直矗在旁边的季公公也忍不住竖着耳朵听了,而且,在听到梅方说的大小黄门走路姿势不同时,他还忍不住打量了自己几眼。
“刚才那内侍,腰虽弓的很,下|身却很稳,行走时两脚与肩齐宽,双腿弯曲自然,因此步履比旁人又要显得沉稳许多。”
闻放听了,再一回想,发现果是如此,不由赞道:“小舅实在观察入微,难怪我每次见着那常秀,总觉得他与别个有些不同——似乎看着更顺眼些。原我还以为是他有个讨人喜的好相貌的缘故,现在想想,可不与他平日里的举止行态有关么!”
梅方听了,只是笑笑,却是不再说话了——当着一个外面太监的面儿,他已说的过多了。
说那太监不同,还有一个原因却是,闻放刚才翻书时,他也在旁看了——那小黄门还回来的几册书,分明是两个人看过的。游记杂记之类的,书页卷折多些,页面松散,又有被人压平的痕迹,显见翻看的人,并不很仔细,只在最后被人又重新收拾过,而药学膳食方面的书,虽也有翻看过的痕迹,面上去很干净平整,乍一看,似是无人动过一般。
既是那小太监来还的书,想来看书的也不会是他人——一个上进好学、且能看进去枯燥书籍的宫中太监,可不是与常人不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