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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已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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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让翩翩侠客翻墙而过。
此时,祈亲王府那高高的院墙上就站着一个侠客。月光无华,她原本雪白的袍子上映出一层灰蓝的夜色。
一颗小石子“通”地打在院子里,惊起一只正要入眠的老鸦,哑着嗓子“呀——呀”地飞起。侠客灰蓝色的身影一晃,无声地消失在墙头。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小姑娘的尖嗓子在叫。
原本抵在小姑娘喉头的剑,闻声向后一撤。白衣侠客利落地收剑回鞘,清冷的声音里掩不住几分温柔:
“苏苏,是你?”
“啊!二师姐?!”小姑娘原本捂着脑袋假哭,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刻抬头惊喜地笑道,“二师姐,真的是你啊!我说是谁三更半夜翻墙,还踩到我的头呢……”
白衣女侠闻言真想仰天长叹:天啊,这个脱线小师妹……
忍住,忍住,记住你做师姐的风度……白衣女侠深吸了一口气,才淡淡地道:“你的祈亲王府已经被京师总侍卫司封锁得好似铁桶一般,叫我如何在大白天晃进来?”
“封锁?铁桶?”小姑娘,不,应该是祈亲王府的蓬莱郡主李苏苏,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忍不住笑道,“二师姐,你莫非忘了,我哥曾是京师总侍卫司的头头,正一品总宿卫事。守门的那两个卫士的职位,早就被如今的总宿卫事保留给府里的殿前左右护卫了。”
“……”二师姐真要被噎死。早知白天就别听信桃花眼那小子的怂恿,多看几眼守门卫士的样貌,再去喝酒吃菜不迟……
嗯嗯,闲话少扯……二师姐从酒菜那边回魂,转移话题道:“苏苏,大师兄、大师姐和三师妹都到了么?”
李苏苏笑吟吟地望着二师姐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没有正面回答,却道:“二师姐,你怎么到得那么晚?连昆仑山上那个不会轻功的温吞三姐都到得比你早。”
二师姐见小师妹答非所问,脸一板,瞪眼冷声道:“李苏苏,我在问你话!其他人都到了吗?”
哎呀呀,我不是回答了么?李苏苏小脸一扬,有点无辜。想了想,她明白二师姐其实是想问其他人现正都在何处,便笑道:
“那个神龙永远不见首尾的大师兄嘛,当然还是在嵩山闭关咯。生活总是一板一眼的大师姐,今夜早就安寝啦。三师姐正在照顾我爹爹和我哥呢。”
爹爹和哥哥?白衣女侠念头一转,开口问道:“难道祈亲王和王世子果然如坊间所传,‘蒙圣眷隆恩’,从宗正处大牢解出,软禁在祈王府?”
“二师姐,你大概不知道,皇上他是在尽他所能,力保我爹和我哥哥。”李苏苏娓娓相告,清亮的眼中带着一丝黯然:“太后娘娘坚持要把爹爹和我哥下为死囚,是皇上看见哥哥在朝堂上已经受伤,硬着头皮开口说了一句‘同胞骨肉,不忍加害’,才得以用查封祈王府的理由,把爹爹和哥哥从牢里转到府里来。”
“什么?李忱在朝堂上已经受伤?”白衣女侠一张千年不变的脸终于破功,换成满脸讶然。
“爹爹被押下去的时候,哥哥正站在御座之下守卫……杨太后的卫士大概是担心哥哥情急之下会对皇上不利,当堂刀剑齐加……”李苏苏回忆着殿上的大臣悄悄地转述给她的话,不忍地闭了闭眼,“哥……他震碎了自己手里的剑,没有反抗……”
这个家伙……白衣女侠脑中回想着祈王世子李忱那一贯温和的微笑,摇了摇头,问道:“伤不重吧?”
这下轮到李苏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容斯颜容大姑娘,伤不重还需动用到三师姐么?”
“好吧……那么伤得快要挂掉?”白衣女侠容斯颜吐了一口气,觉得很是无奈——喂,好心问一下嘛,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一开口就问这句不吉利的?
李苏苏顾不上计较二师姐的冷幽默,只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爹爹受了惊,但是还好了——他那个人啊,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仍然喜怒不形于色……”她顿了顿,又道:“可是哥哥情况很糟……朝堂上已经满身刀剑砍伤,在牢里还受了风寒,起了高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寂不可闻,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像要摆脱什么讨厌的回忆似的。
当李苏苏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她白净的脸庞上又挂上了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微笑:
“二师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我吗?”容斯颜沉吟着,淡淡地答:“我上个月回了一趟天山,帮你三姐采了些药。回来的路上途经北方,我就看到边境已经起了骚动——世里族八部联盟买通了不少汉族探子,在边境探看军情。随后我就收到了你府上的飞鹰传信……然后我就南下去找一个人……嗯,所以我就来迟了。”
咦?刚才二师姐说她去找一个人?
李苏苏一歪脑袋,有点迷惑。二师姐素来冷漠如冰,在江湖上也是独自行动,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朋友?
二师姐雪白的手指向后勾了勾。院墙下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黑斗笠、黑棉袍,瘦高的身材。
噫,好熟悉……
修长的手指向上轻推斗笠。
哦,好奸诈的微笑……
“你你你你你!!!”
李苏苏像见着鬼一样向后跳了一大步:
“你是那个笑得很奸诈的淫贼!!!”
他暗暗□□了一声,差点就要松开斗笠,扶着自己的额头——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位养于京城深闺之中的、祈亲王的独女蓬莱郡主,都知道他这个“享誉江湖”的“名声”???
“啊,你还没有被人追杀而死!?”李苏苏回忆起“黄沙里的双重追杀”,忍不住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嗯?”他不由挑眉。什么叫做“还没有”?而且,“被人追杀”,又是哪一次追杀?
他很努力地想了想:嗯,自己好像还没有一次是被追杀而死的吧,嘿嘿嘿……(废话!死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么?)
“他没有死。”容斯颜不知为何很有几分怒气,冷硬地道。
“耶?”李苏苏被二师姐冷冷的目光瞪出一滴冷汗。
“他、是、我、朋、友。”二师姐一字一顿地道,还着重在“朋友”二字上提高了声音。
“耶?”
男、的、朋、友?
李苏苏几乎要对二师姐刮目相看了:在江湖上独来独往,对男人更是从不假以辞色的冰山师姐,竟然转性了?
她忍不住嘀咕:“可是可是——”
“他、不、是、淫、贼。”容斯颜似乎很清楚搞怪的小师妹想要说什么,又接口道。
“那他是不是——”李苏苏悄悄地伸手摸了摸碰了壁的鼻子,很想问,“那他是不是笑得很奸诈?”
可惜,容斯颜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五秒钟,逼她硬生生地把已到唇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容斯颜斩钉截铁地道:
“我就把他(她)交给你照顾了。”
容斯颜心里记挂着还未就寝的三师妹,于是抬脚就走,却毫不顾及当场另外两个人的大眼瞪小眼——哦,不,是大圆眼瞪小桃花眼。其实这个时候,李苏苏和“笑得很奸诈的不是淫贼”都在苦苦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她到底是叫谁照顾谁啊???”
三秒钟之后,李苏苏首先回魂,朝容斯颜那白兮兮的背影追去,嚷嚷:“二师姐,你去哪里?”
容斯颜身形微顿,道:“我去找存悦换一种易容。”
“啊?”李苏苏不解,“你不是去年才找三师姐换了这个死板脸不久嘛,怎么又要换?”
容斯颜半黑着脸回头,心道:你说哪个是死板脸?@#$%^&*……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白衣飘飘、脚不沾地地冲了回来。
容斯颜竟然冲进“笑得很奸诈的不是淫贼”那小子的怀里,重重地搂了他一下!
桃花眼在那一刹那不禁打了个哆嗦……
眼看着二师姐将嘴贴在那位“不是淫贼”的耳旁,仿佛说了一句“保重”之类的话,李苏苏已经大愕。不料二师姐好似演戏还没演足全套似的,又向他抛了个眼色,更显得柔媚无骨,情意绵绵!
将魅眼抛罢,容斯颜心满意足,潇洒而去。
在她身后,李苏苏怔怔地看着某人笑得极其猥琐的脸,不知该作何语。
半晌,李苏苏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你你你……”
只见那双桃花眼娇媚媚地飘到她脸上,无声地询问一句:“我什么?”
“你你你……你是二师姐的……男……男……男……朋友?”李苏苏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感觉自己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幸好幸好,月黑风高着呢。
嗯哼?男?朋友?
一双桃花眼阖起,低笑:“是呵。”
“哦!那……那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的好奇心陡涨,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一眨又一眨。
桃花眼又是娇媚媚地一飘:“我没有名字。”
“吓?”李苏苏没有料到他这样回答,怔了一怔,随即笑嘻嘻地继续八卦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是啊,为什么没有名字?
他浅浅地笑起来,脸颊上仿佛有一对酒窝若隐若现。他道:“我不需要名字。”
“吓?”李苏苏又是一怔,“为什么不需要名字?”
他笑瞥她一眼,反问:“我需要吗?”
“一个笑起来很奸诈的淫贼”,这也算是个名字了吧?
几乎是同时,他和她脑子里都浮现出这句话。
他汗。
她在眼睛里大笑。
仿佛没有看见他擦汗的小动作,李苏苏踮脚伸爪,重重地拍他的肩膀,很兄弟似的:“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
他挑眉看她,那目光在说:你要搞什么?
李苏苏却不答话。这个堂堂郡主站在高高的院墙下,浓云密布的黑夜中,突然开始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这个?嗯……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不够有型……这个?唉,不好不好,这个名字不够酷……”
桃花眼不禁又是一个哆嗦: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不是被鬼附了身吧,念叨什么呢……
突然李苏苏大叫一声:“有了!你就叫‘西陵绝’吧!”
他满腹疑云地瞪着她:什么西陵绝?
“东西南北的西,陵墓的陵,拍手叫绝的绝。怎么样?”小姑娘笑吟吟地望着他,一脸期待。
东西南北的陵墓都拍手叫绝?
还是东西南北的陵墓都死绝了?
@#$%^&*……
到底翻不翻白眼好呢?
自己的一双漂亮桃花眼如果翻起白眼来,是不是会影响美貌呢?
“笑得很奸诈的非淫贼”,就此挣扎在“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的命题中。
殊不知,此时此刻堂堂郡主殿下的小脑袋瓜子里头转悠的却是:
西塞山前白鹭飞……窗含西岭千秋雪……冬雷震震下雨雪,乃敢与君绝……(古今诗词大混战之后……)西山啊……山陵啊……与君绝啊……西陵绝啊……充满诗意的好名字啊……
很久很久,他强抑嘴角抽筋的冲动,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我说……你总是给别人起这么……这么……这么……这么特别的名字吗?”
苍天啊!他是费了多大劲,才忍住了没说“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半秒钟不到,便听得李苏苏欢天喜地地接口:“哎呀呀,你也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吧!我起的是不是很不错呢!我告诉你吧,想当年本郡主年方八岁,就已经给我的殿前右护卫起了个最酷的名字,叫做‘冷御宇’!”
“呀——呀——”
这只不慎偷听到郡主殿下高言的、可怜的老鸦,突发性耳抽筋,不得不飞向更远的地方以求一个安眠。
杵在院角护驾的殿前左护卫丹青,“扑通”一声倒地不起,那一张美女脸已经笑得扭曲变形。
一旁的右护卫冷御宇,依旧僵着一张冰山帅哥脸,只是目光足以杀人。
从这一夜起,江湖上人称“笑得很奸诈的淫贼”的这位黑斗笠黑棉袍桃花眼的小哥儿,正式改名叫做:
西陵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那位收藏了本文的朋友。谢谢你让我有了更新的动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