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星》小鱼饼干

6、第六章

　　林沅脸色涨红，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他面皮薄，对面又是周世城，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边的季司庆忍不住上前，冷声道：“周先生，多有打扰。”
　　说完一把拉住林沅的手臂，径直往门里走。

　　按道理说，季司庆这样一个稳妥的人，断不会做事不周全，可一见到周世城，他便控制不住的剑拔弩张。
　　气氛降至冰点，周世城一干手下已经皱了眉，引路的侍者诚惶地看向周世城，周世城虽有些不悦，但却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恼怒，只微微颔首，随他们去了。

　　今夜周世城设宴，虽然是郑老先生坐镇，但跟来的还都是周世城的人。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一早便跟着他的，除去洪宇，对两人事情再清楚不过的要算是方晋了。

　　现在这场面，方晋乐得吃瓜，和洪宇打了几个眼色，一双桃花眼挑起，眉飞色舞。
　　洪宇嫌弃地瞪他一眼，跟着周先生走了。

　　对于周宅，林沅并不陌生，他曾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就和周世城住在这里。
　　雕了蔷薇的黑色大门，铁黑色的栅栏，种在院子里的小花……
　　林沅不知道周世城邀自己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是来叙旧，亦或是感慨往昔，或根本，并无任何深层的含义。

　　周家宅院大，不好走，季司庆本以为绕过院落中央的水景便是正门，但是水景之后却是两道门廊，由水景为始各通一方。
　　季司庆站定，看向一旁的侍者。

　　这时身后的周世城慢慢跟了上来，他看着两人道：“季先生不认得路正常，可林先生……总不会也忘了路吧。”
　　林沅没想到周世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难，他现在说忘了不是，说记得也不是。

　　周世城这副样子，好像这么些年，倒像是他林沅对不起他了。
　　林沅不说话，沉默地看着水景，听水流潺潺。

　　季司庆终是气不过：“客人初次登门拜访，自然是不认识路的。但是主人这话，是有意发难了？”
　　周世城不急着回答，而是悠然点了支烟，手指微弹，片刻后才开了口：“季先生，您不是见我一直好脾气，就以为我是吃素的吧。我周世城问别人话，您这么抢着答，可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说完，周世城目光看向林沅，林沅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眼睛有些发红，看得周世城莫名心口一抽。
　　周世城刚要开口，背后忽闻一声低沉的老者声音：“怎么叫你接个人，去了这么久。”

　　几人齐刷刷回头，就见郑老拄着拐杖站在廊口。
　　周世城的目光从林沅眼眸中抽开，走到郑老身边：“舅舅。”

　　舅舅……
　　林沅听到那一声“舅舅”，再去看两人的模样，他实在无法将二人联系到一起。
　　但是从某些角度来看，两人又确实像，尤其那一双眼，眼尾上挑，又眸光锐利，似乎能将人洞穿。

　　郑老打量了会儿林沅，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子？”
　　周世城难得有些拘谨，颊边似有两片红云：“是。”

　　郑老瞥一眼林沅，又道：“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定个心，要不是宜雪，我根本懒得管你。”
　　周世城点头呵腰，少有的没骨气。

　　几人穿过长廊，到大厅门口停驻。
　　郑老被周世城搀扶而进，其中不免郑老嫌弃的推拒，倒又被周世城乐呵的挽住了手。

　　林沅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和周世城在一起的那几年，男人对自己的家庭讳莫如深，竟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亲人，更不知他在亲人面前还有这样的一面。
　　人已到齐，便即时入座，饭菜是早已准备妥的，随时可以上桌。

　　郑老坐在主位，周世城在他旁边。
　　倒是林沅拘谨，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郑老见他这样子，抬手招了招：“来来，你坐世城旁边。”
　　林沅抿住唇，还站在原地不动，周世城也不搭话，抬眼静静的瞧着。
　　郑老看一眼周世城，忽然伸手打他背上：“去扶一把！”

　　林沅没敢让人扶，局促不安的落了坐，季司庆坐他边上。
　　周世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林沅。

　　倒是郑老，看向林沅开了口：“你不要紧张嘛，我这虽然看着人多势众，但都是很好相与的，再者世城你也熟悉。”
　　林沅扯着嘴笑，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不是真笑，他现在已经紧张到无法管理表情，整个面部都有些扭曲。

　　郑老到底是大家，不论做派还是心态都要释然的多，席间倒也没聊多少圈内的事情，基本全都放在林沅生活上了。
　　郑老给林沅夹了块牛尾：“你们年轻人还是得补，干这一行多是贪黑的工作。”

　　郑老这一举动林沅着实受不起，赶紧把碗抬起来接牛骨，放下碗后紧跟着去拨骨头。
　　郑老道：“你家里父母可都还好。”

　　林沅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父母婚姻不幸福，在他年幼时便离异了。母亲一直没有再婚，倒是父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前几年生了个小女儿，过得还算和睦。
　　林沅点点头：“都好。”

　　郑老又道：“听世城说，你最近还在拍戏，工作可好？”
　　林沅猫似的看一眼周世城：“也……挺好的。”

　　林沅的性格，问一句才答一句，既不会带动气氛也不会展开话题，这么温吞的模样，一场饭局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
　　季司庆在一边有些干着急，和郑老的饭局，那是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的。

　　季司庆看准时机，多少插上一句：“林沅这孩子性格内向，不过肯吃苦。”
　　郑老笑眯着眼点头：“嗯，是个好孩子。”
　　偏头看看周世城，又看看林沅：“工作上有什么不顺意的，不嫌我人老麻烦，都可以和我说说。”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林沅赶忙摇头：“不嫌烦不嫌烦的。”又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工作上也挺好的。”
　　这么多年了，林沅还是这个样子，说得好听是不争不抢，说的不好听便是脑子笨、不活络。

　　周世城看不下去了，直接了当开了口：“舅，《刺荆》的资源给他。”
　　林沅筷子还没落下，听得一脸懵：“《刺荆》？”

　　林沅不清楚，季司庆倒是清楚，《刺荆》全名《刺荆之战》，桑志格导演今年力捧的大戏。
　　其他不说，光是桑导的名声便是冲奖的有力保证。

　　桑志格拍文艺片出身，也经历过大几年的无病呻吟，倒是后期国外深造归来，像是开了天眼般不论是剧本还是制作，都开始往高水平发展，近几年更是几近巅峰，几部片子也都斩获国际奖项。
　　季司庆一直都想带着林沅往这方面发展，毕竟娱乐圈更新换代实在太快，而且林沅从来没有当过顶流，新四小生、老四小生更是全都不沾。
　　而且近几年娱乐圈好作品也不多，如果光靠着烂大街没品质的偶像剧发展，是无法长久的。

　　郑老看向周世城，笑道：“你小子刚才还不理人家小林，现在又张口要这要那。”
　　周世城垂下眼睫，没说话。

　　其实凭周世城自己的关系网，搞点资源并不是难事。
　　只是桑志格这个导演颇有点不同，正是因为经历过一段惨淡的时光，因此对演员的把控最为严苛。

　　他导演的作品无一例外全部不用流量，不论是人物刻画还是剧情需要，他都更倾向于贴合剧情的演技派。
　　他需要的是演员成就作品，作品反哺演员，而不是明星造势。

　　郑老又看向林沅，说：“世城的话你也听了，我倒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林沅睁大眼睛：“我的？”

　　郑老道：“不用紧张，这资源本就是晚宴夺魁的附加品，整个圈子都在看你会得到什么资源。资源不好，也是打我的脸面。”
　　林沅垂下眼：“我其实很意外自己能得第一，而且这个资源也太……”

　　郑老道：“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往更高处爬，肯不肯下辛苦，敢不敢承他人不能承之难。”
　　林沅不开口，抿紧唇。

　　季司庆在一边有些着急，这话都已经问得这么清楚，资源都摆在眼前唾手可得，林沅竟然还要考虑。
　　过了一会儿，林沅一瞬也不瞬的看向郑老，满目坚定：“我想。”

　　郑老嘴角带了笑：“好，我要听的便是你这句话。你若也是这么想的，那也不枉费世城一个人忙活这么久。”
　　被点了名，周世城一张老脸有发红的趋势，他轻声咳了一下试图掩饰过去。

　　郑老继续道：“我可以让你和小桑碰个面，当然，具体能得到什么角色还得靠你自己的实力。”
　　林沅看向郑老：“谢谢您。”
　　郑老摇摇头：“我人老了，也坐不了太久……你呀，要谢便谢世城吧。”

　　说罢郑老便拄拐离了席，剩下几人，场面更显得尴尬。
　　周世城伸手拿餐巾擦了擦唇角：“我舅他年纪大了不好久坐，既然这事也办的差不多，我也就失陪了。”

　　说罢便站起身，周世城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袖扣，刚抬步身后的林沅开了口，很小很小的声音还带着些抖：“谢谢。”
　　周世城一张冰雕的脸从唇角边慢慢化开：“说的什么？没听清。”

　　林沅抿了抿唇，他大了点声：“谢谢。”
　　周世城点点头：“感谢我收下了。”
　　说完便抬了步子，男人背挺直到有点严苛，但是没人知道，他心底有一处已经春暖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