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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驯虎【二】 ...

  •   程深至今仍住着当年他给陈潜买的那套带婴儿房的四居室。
      近两百平的房子,听上去好像不大符合一个大企业家的身份,但对于他一个人而言,这居所已经太宽了,太大了,没有一丝生气。房子里都是现代风格的装修,虽然简洁大方,但看着不免有些冰冷。唯一有点儿温度的是婴儿房,娇嫩鲜艳的颜色,充满童心的设计,可惜二十年来无人使用,也是人气寥落。
      洗了澡靠到床上,程深半睁着眼抽一支烟,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想些什么。扭头掸烟灰时,脖子那儿感觉有些隐隐的刺痛感,伸手一摸,发现腮骨下头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好像是刚才被那小鸭子咬出来的。低低“啧”一声,抬起眼眸看见宽大寂静的房间,程深一怔,心中又不禁一阵颓丧。
      指头间搓一搓,上面好像还残留着那人滑腻的肌肤触感。清爽的肥皂香气,小猫似的口申口令,以及滑溜溜的身体……陌生人之间尚能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可这二十年间,他却始终未让一人走进他的心防。
      不是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而是……对于一个没有恋爱天赋的人,做好其他的任何事,似乎都比追求爱情来得容易。
      所以,就这样算了吧。

      唐氏的合作邀请是第二天发来的。
      唐家大少爷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欧洲那边一家公司找他们合作项目,但他们在新能源方面不如远程专业,所以希望一起做这个项目。秘书姑娘当时在一旁听得激动无比,心想着可以借此机会打入欧洲市场了!谁知程深拧着眉思虑一下,居然说这个项目数额太大,远程应付不来?!秘书姑娘听得白眼一翻,差点儿气晕在地。
      但唐家大少好似预料到这个回应,在电话那头轻笑两声,不紧不慢地又道:“那就先不说这个事。程总,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如何?我这儿有一件事,跟你密切相关,也许你不想知道,但它可能导致的后果有些严重,所以我还是得找你商量一下……怎么样,赏不赏脸?”
      慢慢拧紧眉头,程深沉吟许久,强压下心中那股不确定的烦躁感,屈辱地答应了下来:“……好,我去。”
      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鬼头,我就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来。

      事实证明,小看年轻人是不可取的。
      会面地点选在一家幽静的餐馆,曲曲折折的,程深跟在侍者后头穿过了两个庭院才到达包间门口。一打开门,他就看见唐曜灵穿着身棉麻的休闲唐装坐在案前,悠悠然地喝着热茶,气度闲适。整整衣服,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程深刚坐到他对面,鼻子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他明明记得,昨天见到唐曜灵时,他还是个纯净的Omega,可现在闻着,他却已经被标记了?出于一种长辈的心理,程深不禁拧起眉,仔细地嗅了一下——这下可好,他双眼一瞪,心中惊得一紧,一瞬间差点儿呼吸不上来!
      “……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的标记?!”那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与面目冷厉、气急败坏的程深相比,唐曜灵脸上的微笑从容得简直刺眼。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双眼清亮地抬起来,嘴唇弯弯地勾着,轻松又自在地道:“这个啊,哦,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走错房间的缘故吧。”
      “哐”的一声,程深黑着脸,双手猛地按上案几,心中一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愤怒地瞪着眼前这个年轻的Omega,这个——他的Omega,脑中涌出许许多多的念头,全都是莫名其妙的火气,以及被陷害的可能性。案几被他压得“吱嘎”作响,茶杯里的水都溅了一些出来。唐曜灵却依旧笑笑地看他,不慌不忙。眼前这个人很危险,他十分清楚,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是陈潜的儿子,这只老虎会把他狠狠扔到墙上,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垂下眼帘,唐曜灵轻叹一声,很无奈似的。他拿起茶壶,给程深倒了一杯茶:“……别生气,先喝杯茶。我今天找你来,这件事是其次,重要的还是唐氏与远程合作的那个项目。想必你也知道,我接手工作不久,这只是第二个case。父亲对我寄予厚望,我也很想把事情做好——但没有远程,我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搞不定。你们有技术,我们有钱和人脉,咱们若是合作,难题自然迎刃而解。”说着,他笑笑地把双手一摊,眼睛眯了起来:“所以,程总,我现在还没回家跟他们汇报这事儿呢。你想想看应该怎么答复我,如果同意,那我们就能开展下一步了;如果拒绝,那我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里,去见我的父亲,还有爸爸。”
      他表情乖巧温顺,话语恭敬惑人,但程深却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那一丝丝的狡黠。
      ……原来这小少爷是知道自己当年与陈潜那一段往事的。
      明白这一点,程深心中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沉着脸坐回去,不发一言,双眸冷冷地盯着唐曜灵,唇角紧抿。那小少爷气度悠然神态轻松,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标记这件事,只拿着那合作案旁敲侧击地跟他谈条件——程深实在是有些不懂了,现在的年轻Omega难道都不在乎贞洁了么?十九岁的年纪,被一个不熟悉的人标记了,他竟然不心慌?眉间蹙出一道深痕,程深眯一下眼,低沉道:“你就为了这个把柄,昨天才爬上我的床?”
      “嗯,可以说是吧。”笑笑地抿一口茶,唐曜灵清亮地抬起眼帘,眼神中满是灵动:“不过……还有点儿不可告人的私心。但我觉得你现在肯定不想知道,所以还是先不告诉你。”
      不可告人……嘴角不禁抽搐,程深看一眼他那直接的视线,忍不住垂下眼帘,逃避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种事儿还用得着“告人”?这小男生根本不打算掩饰情绪,早就在表情里显露出来了好不好!头疼地轻“啧”一声,程深重重放下茶杯,心中的愤怒早已化为混乱的烦闷。
      “……合作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至于其他那些有的没的,你就别想了。”不想久留,程深整整衣服站起来,转身要走,那唐大少爷却在后头来一句:“程总,既然你答应了,那咱们立刻推进项目吧,欧洲那边催得挺紧的,说希望我们后天过去。”
      猛地停下脚步,程深黑着脸扭头瞪他,眼中满是难以理喻。唐曜灵笑眯眯的,双手又是一摊:“我这两天都在外头住着呢,骗家里人说事务繁忙。如果咱们不赶着些,让我爸知道其实我没事儿干……他肯定要来见我的。你说,如果他认出来我身上这标记是你的,他会有什么反应?”
      陈潜会有什么反应?
      一个是最心疼的儿子,一个是拒绝过的不堪追求者,陈潜能有什么反应?
      理智在轻声不屑——都二十年过去了,这小孩儿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忌惮么?但心里在苦笑着坦言,是的,即使二十年过去,有些事情他还是没法放下。
      “……好,后天我会按时出现在机场。”

      接下来的两天里,程深都臭着一张脸,周身都是“闲人勿近”的气场,走在公司里都没人敢跟他打招呼。秘书姑娘作为那事儿的中间人,被他莫名地逮着发了一大通脾气,但人家完全不在乎,反而雀跃着帮他把未来的行程排开,留出了七天的考察时间——说笑话,跟唐氏合作重要还是自己的心情重要?反正这老大脾气一贯不好,她早就习惯啦!
      坐在办公室里,程深拧着眉头对着电脑屏幕,心里烦乱得难以言喻。他打开搜索网页,手指犹豫一番,输入了“唐曜灵”三个字。按下“enter”键,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作为唐家的大公子,唐曜灵一直很受关注,俊美、聪明、大方,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更别提他年纪轻轻就从国外知名大学毕业。拧眉看着那一条条夸赞的新闻报道,程深恍惚间忆起了那孩子小时候的模样。唐家大少爷五岁之前经常去爸爸的餐馆打下手,那时候他偶尔去吃简餐,小家伙好像还给他服务过几次。再仔细回忆一番,印象之中,那个圆眼睛的乖娃娃好像摔过一次,手里果汁洒在地上,盯着自己哭得好伤心……眼睛猛地一眨,程深突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几次,不止是服务过几次,好像只要自己去那儿吃饭,而唐曜灵刚好在那儿,就一定是他端菜过来。那时候,小东西的眼睛就是很亮很亮的,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远远地盯着自己看。
      不会是真的吧……扶住额头,惯来冷漠的程总裁靠在桌边,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程深鬼使神差地到婴儿房里待了好几个钟头。
      这个带婴儿房的四居室是陈潜选的,当年他只想着买个心上人中意的房子,而这心思却被对方的无心之举撩拨得愈发激昂——婴儿房,一个孩子,他都还没想到,陈潜却径直选了这个!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妄想,但那也不能阻止一个偏执的人不死心地做白日梦。
      如果他能跟陈潜有一个孩子……那会是什么样的?是会像陈潜一样隐忍乖巧,还是像自己一样乖戾暴躁?话说回来,唐家人好像说唐曜灵像爸爸……不对,那家伙怎么会像陈潜,陈潜才不会算计人,也远没有这么机灵,他应该是像他父亲,像唐觐。可记忆中那孩子小时候的性格又确实十分乖巧,就是自己臆想过的模样,一个与陈潜相像的宝宝——可怎么就长成了今天这样?
      想起那晚在黑暗之中两人的缠绵,他柔滑的肌肤和粘腻的口申口令,程深莫名下腹一紧,心头剧烈地颤了一下。罪恶感混合着挫败一涌而上,程总裁突然发现,他好像被唐曜灵引到了一条没有退路的道儿上。

      “程总啊,我才反应过来,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舅舅的。”
      一万两千米的高空中,唐曜灵悠闲地坐在头等舱里,腿上盖着条薄毯,一边玩PSP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隔着条走道,程深闭着眼睛,板着张脸,好像是睡着了,但唐大少清楚,这人根本没在睡觉。放下PSP,唐曜灵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头等舱里转两圈,一会儿回过头瞅瞅他没有表情的冷峻面容,歪歪脑袋问:“舅舅啊,英国那边好像有很多酒吧。这会儿正世界杯呢,哪天晚上你陪我去酒吧里看球赛好不好?”
      “……我不是你舅舅。”闭着眼冷声答一句,程深偏过头,露出了耳后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发茬。唐曜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半晌忍不住伸过手,在他耳朵后面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程深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来,一双眼睛瞪得好似老虎,凶狠地看着他。唐曜灵立刻乖巧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无辜地笑着道:“好好好,我可以不叫你舅舅,但你得陪我去酒吧看球赛。”
      “我也不会陪你去看球赛!”
      “但我跟爸爸说了是和你一起去英国,”唐大少微撅着嘴歪过头,一脸无辜样,“如果我在酒吧被欺负了,那回去应该怎么跟他说呢?”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拽过旁边的毛毯往身上一盖,程深本来就因为长途飞行而焦躁不已,现在更是心烦意乱。唐曜灵笑得乐不可支的,小蝴蝶一般飞过来坐下,歪着身子望他:“舅舅~你看你都把我标记了,关心我一下又怎么样嘛。虽然别人能辨认出我是有主的,但万一有人就是好这一口呢?再说了,就算你不愿认,可我怎么也算是你的晚辈吧?你就放心我一个人晚上跑到酒吧去?”
      “……说得好像你爸不给你配保镖似的。”低沉的声音冷冷传过来,依旧是那个油盐不进的语气。唐曜灵又碰了钉子,脸上却笑得愈发开心:“保镖肯定是有,但我想你陪我去嘛,就喝点儿饮料,看看球赛……后天有德国队哦,难道你真的不想看?”
      足球赛什么的,程深是无甚兴趣,但听到“德国队”三字,他还是不免心头一震。陈潜的这些喜好他从未忘记,但事到如今,“记得”还有什么意义?
      望着眼前这张清俊端正的脸、他灵动而狡黠的眼神,程深冷笑一声,扭头闭上了眼睛:“——不去。”

      英国的行程安排得很紧。
      下了飞机之后稍作休息,第二天,一行人便整理好仪容前往合作公司。唐曜灵就读的大学与那家公司有紧密的关系,这次合作他自然是主要的接洽人。望着这个与一干三四十岁的人侃侃而谈的omega男生,程深面无表情,眼眸却逐渐深邃起来——当年他二十二岁进入远程,业内已是一片感叹之声,说他年少有为,可比起今天的唐曜灵,他当年又算得什么?他自始至终学不会的友善圆滑,这十九岁的男生却如同与生俱来。
      固执,冷厉,独裁——这是外界经常用在他身上的词,当年陈潜好像也这般指责过他。以前他还曾痛苦过,心上人的要求,为什么他无论如何达不到?如今他也想通了,有些东西,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就如同他始终无法笑脸迎人,而那个能干的大男生估计也无法理解,那种努力想要得到,但终究无法改变的尴尬处境。
      ……老天爷真是“公平”。
      沉下一口气,程深继续维持着没有表情的面容,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讨论与介绍。他与唐曜灵走得不是很近,但夹在他们中间的人却发现了某些联系——Alpha与Omega之间气味的连结非常明显,唐家出众的大少爷,明显已经是这位程先生的人了。那些英国绅士们本来还疑惑着他俩为何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亲密?但转念一想,情侣之间嘛,尤其是年龄差得有点儿大,闹闹脾气无可厚非。本着好意的心理,英国的负责人笑眯眯地侧脸跟程深打了个招呼,随即伸手一请,把他让到了唐曜灵的身侧。
      程总裁拧着眉,觉得莫名其妙,但片刻之后,他就默默地黑了脸。
      一旁,唐曜灵趁着洽谈的间隙,扭头对他甜笑了一下。黑脸的大老虎让人很想伸手揉揉他脑袋,但又让人想晾着他,再多看看这有趣的神情。一会儿,一行人走到了室外餐厅,坐下来准备就餐了,唐少爷突然不着痕迹地伸手挽住了程深的胳膊,还扭脸朝那英国负责人感激地轻笑了一下。
      ——程深的脸色登时更黑了。
      感觉到他的烦躁情绪升了级,胳膊僵硬着,也有往回收的趋势,唐曜灵立即搂紧一些,身子还靠过去,哀求似的缩在他身边。在座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就跟看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似的,那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了然。程深努力绷着下颌骨,只感觉自己要郁闷炸了!咬着牙斜过视线看自家秘书,那姑娘一路上都在震惊那气味呢,这会儿见两人靠上了,眼神里又惊又喜的,就像自家亲儿子找到了媳妇似的!再看唐曜灵带过来的那俩秘书,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竟是一副淡定自如的神态,估计私下底唐曜灵没少给他们做心理建设!
      简直是四面楚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程总裁已经镇定了许多。在这桌上他不好把人甩开,那就等回酒店再说。是,他是把这位唐大少标记了,他承认,但是他不能任其发展——这跟仙人跳有什么区别!更别提他还是陈潜的孩子……什么代价都行,只要唐曜灵答应戒断,他就算赔上全部身家,那也认了!

      回到酒店,程深先是压抑着怒火到浴室里冲了个澡,随即擦干头发,穿上干净的衬衫西裤杀到了唐曜灵的套房去。房门打开,后面露出唐氏秘书面瘫的脸:“程总不好意思,我们家少董出发去酒吧了。他说你要是找他有事,就到这儿去,记得换一身随性一些的衣服,说西装在酒吧里施展不开的。”
      ——唐、曜、灵!
      气狠狠地一把夺过那张记录着酒吧地址的纸片,程总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这样轻巧地打发了回来。回到房里气势汹汹地换上休闲的T恤牛仔,程深黑着脸无视了前来一探究竟的秘书姑娘,走出酒店坐上合作方提供的车,直奔酒吧而去。

      国外的夜生活虽然不如国内的丰富,但酒吧里还是比较热闹的,更别提现在是世界杯期间。一下车,程深就听到了嘈杂的音乐声和人群欢呼声。许多年轻人穿着短袖短裤在酒吧门口进进出出,打着耳钉唇钉的Alpha和beta,还有被揽在怀里的omega,纹身,五颜六色的酒,或浓或浅的眼影唇彩……一路走过去,程深的眉头越拧越紧,心里也愈发焦躁。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看着这些打扮新潮的年轻人,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赏心悦目,只感到由衷的嫌弃。不过人家似乎也看不惯他,削瘦的脸和眼角的细纹掩盖不了他不再年轻的真相,而单调的T恤牛仔与周围的环境也格格不入。
      嘈杂声中,程深听到有人在说,这个老家伙来干什么?又有人低声道,东方面孔,是不是来找里头那个漂亮Omega的?
      漂亮面孔的东方omega……唐曜灵,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在尝试什么糟糕东西,不然不需要告诉你爸爸,我就会把你教训一顿!
      怀着这种奇怪的愤怒和责任感,程深黑着脸走进酒吧,在吧台边上逮到了正喝酒的唐少爷。此时的小男生换下了西装,穿着鲜艳的苹果绿外套坐在那儿,里头一件黑色T恤,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年轻小孩儿。见程深来了,唐曜灵笑眯眯地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酒杯,一把搂到了他脖子上去:“程深舅舅——你来啦!”抱完了,松开手仔细打量他两眼,又傻兮兮地笑:“你这样看着好年轻啊,好帅,我要被你迷住啦!”
      “你发什么酒疯,跟我回去!”伸手揽住他肩膀,程深冷着脸,不由分说就要把他往外头带。这时边上一个白人Alpha拦住他,不高兴地道:“你谁啊,他是我先看上的,轮不到你!想尝味道排队去!”
      “排你麻痹的队!”许久没骂脏话,程总裁甫一骂出来,还感觉有点儿不自在。唐曜灵半依偎在他怀里,听了也忍不住笑。可对方被这样骂,自然是不干了,边上人高马大的几人一起骂骂咧咧地围上来,嘴里不停地骂着“老家伙”,伸手推搡挑衅他。程深冷冷地斜眼一望,分辨出这几人里面谁是头头之后,出其不意地将那人伸出来的手掰住手指头一拽一扭,转眼间便死死扭住胳膊扣在了身前:“小子,闻清楚点儿,他身上有我的标记,你说我是谁?!”
      那人被拧得嗷嗷叫,边上几人还不甘心,但稍有动作,程深便把那家伙拧得更紧,最后周围也没人敢吭声了。唐曜灵笑盈盈地靠在程深肩上,伸手弹那倒霉蛋的脑壳,戏谑地道:“我说了让你不要招我,你偏要来,这下吃苦头了吧?”程深听见,冷峻的脸色中透出些烦闷,手上忍不住狠狠一搡,将那人扔到了地上。
      趁着周围人都围上去的当儿,程深一把拽了唐曜灵,拖着就往外走。仲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喧闹声逐渐远去后,晚上的风显得有点儿萧瑟。将人一把塞进车子里,程深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座,沉着脸把车往城中心方向开。唐曜灵窝在副驾驶上,着迷地眯着眼睛望他,望着自己念念不忘的这只大老虎。他真帅啊,侧面那么好看,眉头紧皱着,那么矛盾,那么令人怜惜……忍不住伸手摸一把程深结实的胳膊,他梦呓般地道:“舅舅,你长得真好看。”
      “闭嘴,别给我动手动脚!”压抑地低吼一声,程深急促地呼吸着,心里又恼又闷:“唐曜灵,你耍我有什么意思!我一个四十三岁的老男人,你觉得我有什么好玩儿的?!是,我和你父亲抢过陈潜,但我也没有成功!我以前是个混账,可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儿来教训,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干什么!”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着,唐曜灵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余音逐渐平息,程深粗重的喘息变得明显,一呼一吸之间,他更像头恼怒但又无奈的大老虎了。睁开眼静静地望他,看着逐渐纷繁的灯火从他身侧的窗户流过,唐曜灵眨眨眼,忍不住又伸出手,轻抚了一下他紧皱的眉间。
      “……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事,不是恶作剧,这是我认真考虑过的事情。”
      温润而淡然的声音,十分冷静,十分平和,一如唐曜灵给人的感觉:“程深,你觉得我能怎么做呢?你那么喜欢我爸爸,曾经那样帮过他,追求过他,我自认我比不上,可我也不愿放弃。我知道你还喜欢他,你忘不了他,你无法不忌惮我是他的儿子,这些条件列出来谁都觉得不可能了,所以我就要认命吗?”
      清冷的声音,就好像在程深心里狠狠打了一拳一般,让他忍不住侧过头,看了唐曜灵一眼——直到这时候,程深才发觉,他之前一直没有正视过这孩子。他一直企图通过唐曜灵去寻找陈潜的痕迹,却忽视了一个事实,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唐曜灵一点儿也不像他爸爸。
      他年轻,但坚定;聪慧,但不戏谑;自信,却又诚恳。他的眼睛像寒夜星火,冷静而热情。
      “我只能这样,我只能先把这些桎梏都打破了,再来慢慢说服你。你太老了,程深,老到不敢轻易往前走一步,所以别怪我太过唐突。你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人,别妄想着我会放弃你,我不会罢手的,我固执得很,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你不愿意走,可以,那就老老实实待在那儿,别乱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认清现实。”
      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宣言,明明是用那样温润的嗓音说出来,可还是听得程深心头发紧。他已经不敢偏头望了,不敢看唐曜灵,怕看一眼,就会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四十三年,目中无人的程总第一次感觉到害怕,竟然是来自一个十九岁的小男生。

      车子停到酒店外头,车厢里头淡淡的酒气已经散尽。程深坐着没动,他烦郁地蹙着眉,想说些什么劝服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连情绪都酝酿不起来。一旁,唐曜灵不慌不忙地靠在那儿等着他,想要一个回应,结果等了几分钟,那人却依旧一言不发。他扯起唇轻笑一声,直起身来,懒洋洋地道:“行了,你也别想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是挺高兴你能到酒吧来找我的,至少说明你还念一点儿旧情。以后呢,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交手,程深舅舅,多多指教哦——”
      倾过身,唐曜灵伸出手指刮一下他的下巴,在他脸上留下轻轻一吻,随即打开门,潇洒而去。
      屏息着瞟一眼他秀颀的背影,程深坐在那儿,突然间松了气,沉重地呼吸起来。懊恼地闭上眼,他头疼地撑到方向盘上头,喉咙里烦躁地长长低吼一声,胸口快郁闷炸了!麻烦,大麻烦……唐曜灵,小混账,你这是在逼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陈潜——陈潜啊陈潜,你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驯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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