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霜玄九天

1、引

　　江南的三月天，正是桃红柳绿莺歌燕舞的好时节。

　　水乡处处波光粼粼，水雾蒸腾，印着天光水光，处处都显得一片水润，连江南的人都似乎格外白皙水嫩，艳丽动人。

　　千岛湖内，青山绿水，长天一色，水上来去皆是游玩的画舫，时不时能听到船上的丝竹，以及少女们动人的笑声。

　　众多的画舫中，有一艘颇为特别，它不大也不小，样式也并不十分新颖，但船头船尾上上下下，摆满了各色的花卉，行至哪里，哪里便是一阵有一阵浓郁的花香。

　　船头站着一个华服的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面庞清秀无比，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双目定在船头正前方，目中的光华温和而柔软，眼珠却动也不动，站了许久，更连眼皮也不带眨动一下。

　　他的身后，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个一袭黄衣，一个身着绿裙，皆趴在围栏上，对着湖中的山色，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年轻而美丽的身姿，吸引了来往船只当中，所有人的目光。

　　“白露白露，你看那，那个人是不是要跳湖啊！”黄衣的少女忽然指着一处山巅惊叫起来。

　　绿裙少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船侧不远的山峰上，一个人直直的坠落而下。

　　白露惊呼一声，闭上了眼。船头的少年忽然如飞燕一般掠了出去，在那人即将撞上地面的一刹那，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衣衫，于水边岩石上轻轻一点，又稳稳的落回了船头。

　　“青霜，带他下去好生照看。”少年将救下的人交给了黄衣的少女。

　　黄衣少女应道：“是，少爷。”十三岁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力气，她只能把人连抗带拖的弄进了船舱。

　　“好好一个大小伙子，干嘛想不开自杀？真没用。”青霜嘟囔了一句，见这人破衣烂衫脏得有些离谱，她家少爷最受不得这些异味，她只有打来了水，先将这人擦洗干净。

　　换下他的破衣烂衫，给他盖上了干净的被褥，青霜抱起那一地的垃圾，打算扔进湖里就地销毁。无意之间，一本薄薄的册子从这堆垃圾里掉落出来，没有封面，只是几张发黄的信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让青霜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好奇的捡起册子，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发现这本册子，居然是一本武功秘籍。

　　虽然秘籍上的武功，乃是十分罕见甚至失传已久的传说绝学，但写这本秘籍的人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恶搞，东抄一句西带一句，不同的武功揉在了一起，无法连贯更让人捉摸不透。这种东西，当神迹供起来可以，但要真当成稀罕物去修炼，除非运气极佳天资过人，不然是谁练谁残废。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哪个混蛋写的？”青霜皱着眉头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这秘籍上的武功明明包含有她自创的东西，除了她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明白，可为何偏偏会以这般无厘头的形式出现在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倒霉鬼身上？

　　青霜回头看了看那人的模样，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眉头越锁越深，最终拧成了一团麻花。

　　她走近几步，掰正了那人的脸上上下下使劲的看了又看，而后惊讶的吐出两个字：“凤儿！？”

　　天哪！

　　青霜踉跄后退，跌坐在了椅子上，无语望天。

　　完了完了，不知多少辈子以前的债追上门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小凤早在青霜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就醒了，一直默不作声装作没醒，只是想再找机会偷偷溜走。然而在青霜喊出凤儿这两个字之后，他再也装不下去，两眼迷开一条缝，很想看看这个能喊出他小名的丫头，究竟是谁。

　　小小的船舱里，满是花香，黄衣的小女孩坐在桌边，捧着他那几张视为异宝的纸，正愁眉苦脸的望着天，长吁短叹。

　　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站起身还不及他一半高，但为何就是这么眼熟，眼熟的他很想跳起来，掐死她。

　　以前有个莫名其妙的混蛋莫名其妙的闯到他家里，更为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留下了一本莫名其妙的册子，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家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帮会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灭了。

　　实在是非常的莫名其妙。

　　虽然当时他年纪还小，但是清楚的记得那个混蛋的模样容貌。

　　那样一张脸，只要见过的人，都会难以忘怀的吧。

　　就算一时的模糊，在看到这个小丫头之后，居然会再度清晰起来，除了性别年岁对不上，这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丫头片子，肯定跟那混蛋有这样那样十分密切的关系，难不成是他的闺女？

　　不对，即便是他的闺女，也不过是个小孩，但这小孩眼里的光芒，比任何的成年人都要复杂，横看竖看都跟她的年岁不搭，如只看那一双眼睛而不看人，他觉得这孩子似乎比那个莫名其妙的王八蛋岁数还要大上许多。

　　那不是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孩子应有的眼神，他经历过大悲大喜，清楚的明白这神色之后，隐藏着多少人生阅历。

　　这个小姑娘，究竟在回忆什么？

　　青霜没注意到床上的年轻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完全的没有心理准备，故人相见，却隔了不知多少世，一重一重的向前回忆，久远到已经遗忘的所有伤心事，都如云中月一般，若隐若现的浮现在了眼前。

　　她明明记得这孩子当年家大业大衣食无忧，天天闲的发慌才会缠着她让她教她武功。

　　怎的她转了几个轮回都完全的忘记那档子事了，那小屁孩又忽然的出现在眼前，还以这样一番落魄的形象来告诉她，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很可能与前世的她有着这样那样甚至是直接的关系。
　　怎么办？

　　这辈子，难道还要被以前自己犯下的各种傻缺的错误连累吗？

　　杨清风的那一辈子，究竟还有什么烂尾的屁事，等着她这辈子去擦！？

　　他作为一个神都擦不干净，她一介凡人又怎么有能力去兜那个烂摊子？

　　“王八蛋杨清风！真会给我找事！”青霜越想越生气，不仅把那几张破纸揉成了一团，还咬牙切齿的直接骂了出来。

　　陆小凤一咕噜爬了起来，他听说过杨清风这个名字，十几年前轰动一时的一个人，却忽然的消失无踪了。难道，给他写那几张纸的，就是杨清风？

　　不会吧！

　　那人武功是极高的，他看得出来，但能让日月神教的圣姑念叨一辈子终身不嫁的人，怎么着都应该是淡定沉稳威严霸气，王者一样的男人吧。

　　但是那个人！？

　　横看竖看，都只是个孩子，甚至为人处世方面，还不如一个孩子。

　　不过说起孩子，眼前这个小女孩又完全不像个孩子。

　　实在是莫名其妙的极点。

　　“你叫……什么名字？”青霜收起脑中的沧桑，重新回到了十三岁的年纪，笑的一脸天真无邪。
　　陆小凤打了个寒战，觉得这丫头的脸色，变的毫无征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回答，更是被她酷似杨清风的脸，闪得眼睛发花。

　　“……陆小凤。”陆小凤偷偷抬眼看了看青霜的神色，发现了青霜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真的跟杨清风一模一样，一时之间，他居然将眼前这个带笑的孩子，看成了十几年前那个忽然出现在他家的白衣青年。

　　真的是太一样了，一样到已经脱离了血缘的范畴，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大胆想法。

　　青霜当然是看不到陆小凤一头乱发下的神色，她只想确定命中注定的与他相遇，究竟代表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跳崖？有什么事想不开？”这问题也许不合时宜，青霜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爱，凑近了陆小凤，把眼睛眨得水灵水灵。

　　陆小凤看了看青霜无辜而可爱的小脸，有些恍惚，本来不想回答的问题，也毫无保留的回答道：“逃命逃了这些年，要过饭，偷过钱，跟狗抢过食，也学人打过劫，混到现在连条狗都不如，愧对父母，还不如死了。”

　　青霜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逃命？有谁要杀你？”

　　陆小凤看着青霜，颤颤的说道：“是……杨清风……”

　　青霜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要如何开口，只见陆小凤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眼，说道：“如果不是他，我们家根本就不会被日月神教灭门！”

　　青霜一扶额，回忆到了以前一些很不好的事情，眉头不知不觉又拧在了一起，那表情落在陆小凤眼里，绝对就是在心虚。

　　“你跟杨清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这么像他！”陆小凤确定了青霜跟杨清风一定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就像是在苦海当中漂泊不定的人终于攀住了坚固的岩石，他跳了起来，抓住青霜的肩膀使劲摇晃，用力过猛推着青霜一道倒在了地上。

　　这番动静太大，惊动了船头的花满楼，白露明白少爷的意思，连忙来到船舱门口询问。

　　“青霜，怎么了？”

　　青霜被陆小凤压在地板上，一听白露的声音，连忙捂住陆小凤的嘴，一个翻身，竟将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牢牢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没事，是他的被子掉了。”青霜随口解释，白露在门外问道：“要帮忙吗？”

　　青霜说道：“不用了，你去伺候少爷吧。我看着他就好。”

　　白露应了一声，离开了，青霜冲着陆小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咱们能不能不提杨清风了？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你老惦记着他有什么用啊，他又不能供你吃又不能供你穿，想活下去，还不是得靠你自己。不如，咱们来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陆小凤挣扎了几下，没能动弹，青霜笑的很讨好，只是松开了他的嘴，却没有从他身上起来的打算。

　　陆小凤知道这怪丫头的手腕并不像她的脸蛋那么柔软无害，她跟杨清风确实有关系，却似乎并不是很友善的关系，如果那个忽悠他的王八蛋真的已经死了十几年，为什么江湖上从没有传出过相关的消息？而且，这丫头的年纪，也不像是应该知道那些江湖隐秘的人。

　　“你到底是谁？”陆小凤皱眉看着她，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青霜像是不知道他问话的意思，傻笑着答道：“我是花家的丫鬟，我家少爷是花家的七少爷花满楼。”

　　“花满楼！？”陆小凤又惊又喜，他居然会在这里被他幼时的好友救下。但喜过之后，又有些难过，当年差不多的家势，花满楼还是锦衣玉食的少爷，他却已成混迹市井的乞丐，花满楼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他却捧着几张破纸只有挨打的份。

　　青霜看着他又喜又悲的神色，问道：“怎么，你认得我家少爷？”

　　陆小凤不想让花满楼认出他，又将话题扯到了青霜头上，说道：“我认得杨清风！化成灰我都认得！”

　　青霜再度扶额，不耐烦道：“能不能不要提那个混账王八蛋了！”

　　她的怨念，让陆小凤成功的把握住，紧跟着说道：“你不让我提我就不提，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啊！他把我害成这样不说，还弄了这么几张破纸骗我说是绝世武功，害的我当个宝一样天天揣在身上，练不成功不说，还弄了一身伤。你知不知道，我被那几张破纸害的永远无法练武了！”

　　青霜看了他一眼，小手按上他的颈项，若有所思的探索了一阵，说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陆小凤一愣，睁大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青霜笑道：“如果我治好你的伤，再把那几张破纸补全，让你练成真正的绝世武功，咱俩的账就算两清了如何？”

　　陆小凤更加茫然，问道：“咱俩的账！？”

　　青霜一捂嘴，发现自己的智商总是局限于年龄的发展，居然能把这么重大的事情说漏嘴，这脑子要不要发育的这么慢！？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你和杨清风的账！”青霜想要浑水摸鱼，陆小凤抓住了这个破绽追问道：“你就是杨清风！？”

　　青霜跳了起来，远离了陆小凤，惊讶道：“你脑子摔坏了吗？说什么胡话呢！有这个可能吗？”

　　陆小凤也坐了起来，紧紧的盯着他，说道：“世上的稀奇事多了，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要是不承认，我这就去找你少爷好好说说！”

　　“别！别！”青霜再度将陆小凤压在了地板上，小声商量道：“这是咱俩的事，别扯上别人。我真不是杨清风，只是跟他有那么一点关系而已。他以前的事呢，我知道那么一些，也知道他确实挺不是东西，连累了你们家，我代他向你表示诚挚的抱歉。不过呢，他真的死了，你想找他算账现在也找不着了，那作为他的后人，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跟义务去了结你跟他的恩怨。你觉得呢？”

　　陆小凤掂量了一下，不知该不该信这丫头。她若说的是真的，那便表示他的倒霉日子很可能已经到头了。她若说的是假的，他最多维持目前这个模样，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行啊，你要真能治好我的伤，我就信你。”他推开了身上轻飘飘的小丫头，选择了赌上这么一回。

　　如果这小屁孩真有本事治好他并且教会他真正的什么绝世武功，那她就一定是杨清风本人无疑，转世轮回之说他以前本不相信，但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眼前，不由得他不做此怀疑。

　　青霜一点头，作出了一个很符合她年岁的举动，那便是伸出小手指，笑嘻嘻的说道：“好！一言为定。”

　　陆小凤也伸出小指，勾在了她的指上，说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