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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李晔的出现 ...

  •   孙北安置好陆遥,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就和衣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可是经历了这样的故事怎么能睡着呢?
      除了妹妹的事情之外,马力的事情是让孙北自责的第二件大事,毕竟关乎生命。虽然他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但是马力的车还是因为他的车停在那里而翻了车,并且几乎是当场死亡。
      那天,他一直跟到了医院,也录了口供,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小,死亡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工作中的前任,或者说未来的下属。
      他还记得他的老婆到医院撕心裂肺地哭的样子,不停地哭,像是疯了似的。警察判定是马力自己开车的原因造成这次死亡,他才完全脱了干系。
      作为心里愧疚的补偿,他曾经亲自去看望过马力的老婆,并且送了一笔钱过去,虽然马力的老婆死活不要,可最终拗不过他。
      这件事情于他,他以为就算过去了,即便是再次碰到陆遥之后,可是没有想到在陆遥这边却有这样一个凄惨的故事。
      这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知所措。他的世界又开始慢慢连成一片了,而他一直在努力地把片弄成点。

      陆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她起床后,想起昨晚和孙北讲过的话,心里又懊恼起来,可是她觉得如果再没有一个听众,她可能真的会把自己逼疯。她其实一直想告诉罗美丽,后来事情的发展让她不敢告诉她太多,因为现在罗美丽和陈远毕竟是同事。加上罗美丽的性格,绝对不是心里能藏住事情的人。
      起床后,陆遥又打了一次电话给罗美丽,电话还是没有人接。罗美丽已经两天没有接她的电话了,她开始有点担心起来。她想到陈远,突然又停住了。昨晚整个事情再重复了一遍,很多不愿意回想但却一直挥之不去的记忆又清晰地浮了上来,让她不敢面对陈远。犹豫了很久,还是打了电话给陈远。
      “陈远,我刚才打美丽电话,没有人接,你今天看见她了吗?”
      “哦,你说美丽呀,她刚刚去开会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呀交代吗?”罗美丽确实去开会了,但是刚才罗美丽的电话她确实没有接,即便在位置上,这个陈远是看见了的,因为陈远的位置正好就在罗美丽的旁边。
      “我这两天打她电话,她都没有接也没有回,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只要她平安就好。我也没有什么事情找她。”
      “哦,那等她从会议室出来,我告诉她一声。”陈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天来上班她就一直在观察罗美丽,感觉她像个没事人似的,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以免得罪她,毕竟她是她的上司,而她的弟弟却拒绝了她的表白。现在至少知道女人还是器量小的,她把矛头指向了陆遥。
      正在这时,罗美丽从会议室回来,陈远却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陆遥来过电话。只见罗美丽回到位置上,第一时间拿起了手机,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并没有打算回电话给陆遥,陈远硬是把话憋了回去,她想如果到时候陆遥问起来,她就说工作一忙起来忘了。
      “陈远,今天晚上请你吃顿饭,有时间吗?”罗美丽的眼睛从电脑屏幕前挪向陈远。
      陈远心里想着坏了,想要躲的终究躲不过,这根本就是鸿门宴,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说:“老板请客哪敢没有时间呀,当然有啦。”
      “你知道老板请客?”罗美丽一惊一乍地说道。
      “你不就是我老板吗?这句话有问题吗?”陈远也被罗美丽的过于惊讶的表现搞糊涂了。
      “哦,对对对,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说着,罗美丽又忙着看电脑屏幕了。
      晚上,罗美丽带陈远去了一个叫“随意”的西餐厅,找了一个有秋千的位置坐了下来。陈远刚坐稳,罗美丽就把菜单递了过来,说道:“这家的意大利面很好吃,我和陆遥经常来吃。”说完之后,罗美丽突然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哦,你自己看着点,我只是不小心提了下意见,可以忽略啊。”
      “那就来一份尝尝,我再点一份披萨。”陈远指了指菜单上的披萨,然后把菜单给了罗美丽。
      “服务员,这边点餐。”罗美丽向服务员招了招手。
      “点什么餐呀?罗美丽。”一个罗美丽非常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老板,你怎么也来这里吃饭?”罗美丽站了起来,对着来人显得毕恭毕敬。
      “老板,你好。”陈远也站了起来,恭敬又拘谨地说道。
      “在外面就别这么客气地叫老板了,都把我叫老了。”来人是罗美丽和陈远的老板,姓沈,是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的男人。
      “老板,是不是今晚有人请我们吃饭了?”罗美丽跟了老板工作很多年,已经很熟悉了,恭敬过后,也就立马随便起来。
      陈远瞪了瞪罗美丽,可是罗美丽根本不看他。
      “有这样子让人请吃饭的吗?到现在还让请客的人站着!”
      罗美丽赶紧把自己跟前的位置故意用袖子抹了抹,又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抬起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沈老板就顺势坐了下来,并且对着陈远说道:“陈远呀,在我们公司还习惯吧?”
      陈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地“嗯”了一声,然后赶紧说道:“非常习惯,有罗老大这样的好领导,很习惯。”说完,竟然红了脸,连她自己也感觉奇怪,想当年,她也是经常和各个公司的老板打交道的人,可是如今与自己的老板说句话,竟然还脸红了起来。
      正在这时,罗美丽的手机响了,是陈放,罗美丽说了两句话就挂了电话。
      罗美丽悄悄地对着陈远耳语道:“陈远,陈放给我打电话,我能抛下你吗?”
      陈远一怔,再看看罗美丽脸上灿烂的笑容,她迷惑了,转而赶紧说道:“那、那你去吧?记着,今天不算你请吃饭!”
      “你们两个背着我嘀嘀咕咕什么?”沈老板看着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老板,我男朋友找我,能不能准假?”罗美丽撒了个谎,坏笑地看了看陈远,说道。
      “这个假不敢不准呀,否则以后嫁不出去的话,公司还得每月给你发放老姑娘奖呢。去吧!去吧!”说完,转头对着陈远说道:“陈远,你不会也跟着她去约会吧?”
      “哦,不、不、不。”
      “那就是陪我吃饭了,对吗?”
      陈远十分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因为拒绝显得太不明智。
      罗美丽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完,早已一溜烟地跑了。陈远的脸变得绯红,她想了想,这几年来,一直在家带孩子,即便出去吃饭,也基本上是和马力或陈放一起,好像自己已经不会和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的男人吃饭了似的。
      沈老板看着她一直低着头,就问道:“是不是我在工作中太严厉了,给你们的感觉不好?”
      陈远赶紧抬起头,正好对着沈老板的目光,摆着手说道:“不、不、不,我在想自己的心事,一下子走了神!”
      “哦!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说来听听?”沈老板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陈远有点难为情,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编别的什么话来说,沉默了一会儿,只好实话实说了:“沈老板,不怕您见笑,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单独和我老公或是弟弟以外的男人一起吃饭了,你可能也看到了我的拘谨。几年前,我退出职场,专心当起了全职太太,从那时候开始,我的世界里好像就只有我老公和我弟弟两个男人。现在,美丽突然走开,单独留下和你吃饭,我一时不能适应,望见谅。”
      “你总是应该走出来的。你的事情,罗美丽几个月前你入职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节哀顺变。一年多前,我的生活也充满了不愉快,挺一挺,什么事都能过去。”沈老板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手中玩弄的那只玻璃杯。
      “老板,你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我看你整天全身心投入工作,又事业有成,能有什么事儿?”陈远不是八卦的人,要不然她都来了几个月了,不可能不知道老板一年前离婚的事情。
      “工作是个好东西,拼命工作能带来大把的金钱收益,那是好上加好,可是有了钱之后,找个陪吃饭的人都没有却是件极其悲哀的事情。一年前,我结束了我的婚姻。我们结婚十五年,结婚的时候我一穷二白,她却家境富裕。我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就是想给她一个很好的未来,结婚的时候就遇到了他们家的强烈反对,因为穷,可是她一哭二闹三跳楼,硬是逼她父母答应了我的结婚请求,结婚前三年,我基本上不去他们家,受不了他们家那种白眼,因为我老婆从岳父那里拿了钱。结婚第五年,我终于用我老婆拿来的钱掘到了第一桶金,慢慢地发展壮大起来,当然也背起了吃软饭的骂名,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我相信我能给她幸福。这十年来,公司稳步发展壮大,而我和她的感情却一泻千里,有时候我静下来想想,我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你穷的时候,一堆的人看不起你,可是她把我当个宝,现在我有钱了,她却离开了我。当时我不想要孩子,觉得等条件好了再要,后来我确实开始财源滚滚,那时候她已经快三十岁了,她怀了第一个孩子,却意外流产,再后来成了习惯性流产,当我的家业越来越大的时候,孩子又成了我的心头病,结婚第十年,我终于放弃了要孩子的希望,因为我不想让她太受罪,于是我把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公司上,去年公司十周年庆的时候,她提出了离婚,我突然就想起了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这首歌,年轻的时候,我很爱唱歌,我经常给我老婆唱歌,那时候除了她家庭给我的压力,我们有着种种的快乐,可是后来当她的家庭的压力消失之后,我们却慢慢变得生疏了,最后形同陌路。今年,她又结婚了,那个男人很普通,可是她说她想要的是安稳的日子。”沈老板讲话的时候,眉头紧锁,仿佛还沉浸在离婚的痛苦之中。
      陈远举起自己的杯子,说道:“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为我们的不如意总会随着时间过去干杯。”
      沈老板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和陈远的杯子碰了一下:“说的好,干杯!”
      那一晚,陈远和沈老板聊得很开心,人们都喜欢听别人诉说衷肠,仿佛那是你成为她的自己人的一员的标志,也因此有些人会趁机得逞一些他的小小“阴谋”。
      陈放和罗美丽这边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一向爱好讲话、大大咧咧的罗美丽也一直处于缄默状态,好像她的声带坏了似的。他们两个坐在陈放的车上,车静止地停在那里。
      “美、美丽,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做、做朋友?”良久之后,还是陈放打破了沉默。
      罗美丽一字一顿地说道:“少见为好,最好不见。”
      “你会不会对我姐……”
      罗美丽没有让陈放把话说完,冲着陈放喊道:“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小气,如果今天你找我,是因为你姐的话,我希望你就此打住。在我心里,你是你,陈远是陈远,私是私,公是公,我分得很清楚。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说着罗美丽打开了车门。
      “唉,美丽,别走。我、我……”陈放又开始结巴起来。
      “陈放,我告诉你,明年,是我和陆遥认识十周年,我们早就开始计划十周年的节目,可是现在因为你,全都变了。这两天,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虽然我知道和她没有关系,只能怨我自己,可是还是影响到了我和她的关系,这已经够了。所以,你的姐姐,陈远,请你不要告诉她任何事情,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但是我愿意试着去努力做这样的人。虽然我很想祝福你,但是我知道你得不到陆遥,她不会爱你的,就像你不会爱我一样,她的心里早已被别人占满了。”罗美丽像机关枪似的扫射了一通,终于迈着坚定不移地步子走了。
      陈放看着罗美丽迈着坚定的脚步走开了,他颓废地趴在方向盘上,用力地敲打着方向盘。他总是把一切事情都搞复杂了,他今天是来赔不是的,是想和罗美丽维持关系的,以便姐姐不受到任何影响的,可是他笨嘴笨舌的样子又一次惹火上身,把事情推到了更坏的境地。
      罗美丽最后的几句话对陈放的打击可能更大一些,陆遥是不会爱自己的,她的心里早已被别人占满了,而这个别人又是谁呢?难道也是一个得不到的人?

      陆遥这几年,每次出去旅游,不是跟着公司旅游,就是和罗美丽一起,自己刚开始还觉得罗美丽是个聒噪的人,才坐在火车上,就觉得没有罗美丽,她的世界太寂静了,寂静到可怕的地步。
      火车站是她认识马力的开始,她多么希望这也是她忘记他的地方。可是,如果马力还活着,也许她可以忘记他,但是现在马力死了,死了就成了永恒,亘古不灭。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陆遥收到了陈远的电话,她突然开始很害怕这个声音。
      “陆遥,你看过《京华烟云》没有?”陈远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遥远。
      陆遥想了一会儿说道:“看过,不过比较久远了,是在上大学的时候看的,除了姚木兰和她父亲,我好像已经想不起来别人了。”
      “那你总还记得姚木兰嫁给了曾荪亚吧?就是那个她一直叫做胖子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怎么了,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当时我是看了《红楼梦》再看了《京华烟云》的,总感觉后者是前者的抄袭。”陆遥好像慢慢回想起了很多当时的感觉。
      “《京华烟云》本来就是林语堂仿造《红楼梦》的结构写的一本书,你能看出《红楼梦》的影子证明你还是有功底的。我看到了姚木兰他们去杭州那一段,曾荪亚有外遇了,最主要是姚木兰本来就有意想让他纳个妾。我本来以为姚木兰这么个女子,是不能和别人共夫的,没想到她在这件事情上是这样的想法。这可能是那个时代对女人的毒害,让我们不得不佩服大环境对人的思想的影响。”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出,后来姚思安给她解了围,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了,对吗?”
      “嗯,记忆力不错,是这么回事儿。我最近闲下来的时候,经常看书,听罗美丽说你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书看了不计其数,所以就想着跟你闲聊闲聊。”
      “就是个人喜好而已,我爸爸是教语文课的老师,从小就让我阅读,把我带入了这个世界,我觉得那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哦,你也要从元元这个时候抓起来。”
      “嗯,会的。我怎么听见你那边还是那么嘈杂,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哦,忘了告诉你,我请了一周的假,想出去走走,现在在火车上。”
      “这是好事,趁年轻多出去走走。”陈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陈放,也算是有意想打探一下陆遥的意思,于是问道:“陆遥呀,我有一个朋友的弟弟,一直说让我介绍女朋友,你看我能不能给你介绍介绍?”
      “千万别,陈远,我不喜欢相亲,我喜欢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陆遥最怕的就是别人跟她提起这个茬。
      “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从陈远的嘴里说了出来,让陆遥毛骨悚然,好像她知道了什么似的,陆遥赶紧说道,却又由于紧张有点口吃:“我、我、我哪里有?”
      陈远在电话里传来爽朗的笑声,才打消了陆遥的紧张感。挂了陈远的电话,陆遥怔怔地坐在那里,久久地缓不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里的喧闹结束了,顿时世界进入了另一半。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说,黑夜才是真正的开始,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折磨人的想法才从脑子的四面八方出来。
      陆遥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可是她丝毫没有任何的睡意。火车不知到了哪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了下来,外面的灯光对她来说既微弱又刺眼。火车又缓缓开动了,这时,她本来一直空着的中铺来了一个十分肥胖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轻手轻脚却又艰难地爬了上去。
      陆遥的注意力全被那肥胖的躯体给吸引了,她一直担心万一中铺承受不了那个胖子的重量,那她将直接被压死,于是她的眼睛开始一刻不也不敢闭的瞪着她的上铺。大约十分钟之后,她被一种声音吸引,她第一次知道“鼾声如雷”绝没有夸大其词。
      寂静的世界被打破了,周围所有已经进入甜美梦乡的人又都回到了和陆遥一样的世界里,七嘴八舌也没有惊扰如雷鼾声。大家一起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讨论场面热烈,行动却没有。最终的办法是大家全部堵上自己的耳朵,睡觉!
      可想,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反倒这时候,陆遥却悠然入睡,世界平和下来,她的心平和下来。
      其实,陆遥最终选择的地点还是家里。回到家里,看看父母,这可能是恢复心情平静的最好的良药,也许适得其反,因为在父母的爱情面前,她总是带着负罪感。
      陆遥是独生子女,父母都是老师,母亲是数学老师,父亲是语文老师,这总是让陆遥有点遗憾,她的心里始终希望父亲是数学老师,母亲是语文老师,这个事情在她的心中纠结了很多年。可能因为职业的关系,父亲更感性化一些,信口拈来一些诗词,这在她们家已经是常有的事情,而母亲也因为数学老师的身份在家里独掌财政大权。
      父亲生性随和,母亲有理有据,夫妻关系和睦,给陆遥提供了一个很舒适的生活,至少十八岁之前,她一直在这种幸福的生活环境里成长,然后开始独立的大学生活。
      早上七点二十分的时候,陆遥站在家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头发又捋了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采飞扬,即使没有神采飞扬,也只是显示出长时间坐火车的疲惫,而不是满腹心事和痛苦。
      随着清脆的门铃声和紧接着的开门声,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妇女开了门,惊奇地叫了一声:“遥遥,你怎么回来了?让妈妈看看,出什么事儿了吗?”
      “哎呀,妈,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我就出什么事了,你以后还让不让我回来了?”陆遥边说边提着行李进了家门。
      “就是,逻辑思维能力太强,缺乏感性。遥遥,是不是想我们了?”陆遥的父亲已经从陆遥的手上把包接了过去。
      “这又不是周末,又没有提前通知的,我肯定要关心孩子下啦。”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又转头对陆遥笑着说道:“饿了吧?正好有你最爱吃的小米粥和油条,赶紧去洗洗出来吃饭。”
      陆遥母亲仓促吃了饭,要赶第一节的数学课。留下陆遥和父亲两个人一起吃早饭,陆遥看着父亲,说道:“爸,你最近还有没有写诗?”
      父亲把刚刚端起的小米粥又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告诉陆遥,他要开始长篇大论了,可是陆遥突然又不是很想听,她并不是真的不想听,而是她怕她不能全心全力地投入听,以至于让父亲看到她的心不在焉,所以她抢在父亲说话之前又说:“爸,先吃饭,一说到诗,我想你有很多话讲,等我休息好了,洗耳恭听。”说完,陆遥又做了一个鬼脸。
      父亲又端起了小米粥,摇了摇头,面带陆遥十分熟悉的慈祥的笑容,说道:“吃饭,小鬼头。今天我确实也没有时间,校长要找我们这些老教师谈心。”
      “爸,你快退休了吧?”说完话,陆遥把半截子油条一下子塞进了嘴里,嘴立马就像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还早着呢,还有好几年呢!你别把我说的那么老,你看我这身体、这状态,哪里像五十多岁的人!”陆遥的父亲前几年得过一次大病,病好了后,就一直在连太极拳,身体反倒看起来硬朗了很多。
      “嗯,我的父亲,青春永驻,青春永驻。”说完,忍不住和父亲相视而笑,那一刻陆遥的心里又涌起了一股儿时常有的快乐感,那时候她常常缠着父亲给她讲故事,讲诗词,现在父亲想给她讲讲话,却还要看她有没有心情。
      父亲吃完饭,拿了外套,打算出门,陆遥已经在门口等着送她。家里的天气不像南方那样缓和,已是有些寒意。陆遥看着父亲的背影,曾经是那样的熟悉,曾几何时却陌生起来。
      这几年,她把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暗恋马力的身上,忽略了父母,这两年,每年答应和父母一起旅游的假期她都推掉了,一直推说工作忙,这也是为什么几个月前她母亲专门跑去看她的原因。这也就不怪母亲第一眼看到她站在家门口的时候有点大惊小怪了。
      陆遥关上门,一个人坐在自己刚才吃饭的位置上,看着空盘子和空碗,发了一会儿呆,又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洗了碗碟,就跑到自己的房间了,想好好睡个觉,现在总不会被如雷鼾声打扰。
      虽然她一年可能也就回来一次,甚至一次也不回来,她的房间还是被母亲收拾的干净整齐。躺在自己躺过很多年又很多年没有躺过的床上,舒服又温馨,可即便这样,床的最基本功能就是没有发挥作用:她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雨。真是巧,刚刚回来竟然接到李雨的电话。
      “喂,陆遥,你开始上班了吗?”
      “嗯,我躺在床上上班呢!并且是离你很近的床上!”
      “你回来啦?”李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足以把陆遥仅有的那一点点的睡意赶到九霄云外。
      “大小姐,你能不能温柔点?我的耳朵都被你吵聋了!是的,我今早刚刚回来,想着睡饱觉之后再去找你,顺便看看你的婆婆。”李雨在谁的眼里都是个淑女,可是这个淑女碰到陆遥之后硬是变成了毫无形象可以的村姑。
      “我去接你,时间你定。哦,不不不,时间就定在十一点钟吧,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看我婆婆,可是既然你一片孝心,我也可以收取友谊的果实,还让邬思明看到我的朋友都是杠杠的,所以就让你破财了。”
      “咱能简短点嘛!怎么?你要提升副经理了,说话打着一副官腔和俗气!一句话的事儿,非要扰乱整个地球人。”
      “唉,别提副经理的事情了,我已经放弃了。好了,见面聊。”
      “好吧。”挂了李雨的电话,陆遥又一次试图让自己被睡眠袭击,这次好像还真的被击中了,以至于十一点的时候,李雨来敲门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见。
      “你怎么回事儿?让我在门外等半天。”看着嗔怪中的李雨,陆遥拼命地赔不是,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衣服,拎起包就跟着李雨走了出去。坐在李雨的车上,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中午不在家里吃饭,其实父母早已习惯了她这种情况,也就没有什么抱怨的了,只要晚上睡觉前能看到她乖乖地呆在家里就很满意了。
      李雨带陆遥到一个回族的餐厅,陆遥的回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上高中的时候,她经常和李雨一起来吃回民的小笼包,两个人一轮一天请客。有一天,陆遥请客,吃了饭忘了给钱就出来了,她难堪极了,又没有勇气再回去,于是李雨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把钱付了。这是一个极小的事情,可是在陆遥的回忆里这么多年了都无法抹去。
      “好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吧?”李雨坐下后问道。
      “可不是,每次回来你请吃饭都是大酒楼,反倒这个小地方都不入你法眼了。”陆遥笑着回嘴道,心里却是满满的温暖。
      “我是怕配不上你的档次吗?名牌大学生,又在大都市工作,我哪敢怠慢!”李雨也口不饶人。
      “那今天怎么又降了我的地位,难道我今天不是名牌大学生了?还是我不在大都市工作了?”陆遥反唇相讥道。
      “有完没完了?因为医院离这里很近,我就顺便让你回忆回忆以前咱俩的苦难岁月。”
      “咱俩那都叫苦难岁月的话,那多少同学都可以是水深火热了。咱们还能几乎每天吃上小笼包,多少同学还饿着肚子呢!”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也说不过你。幸好小笼包可以塞住你的嘴,赶紧吃吧。”李雨指了指已经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说道。
      陆遥夹起小笼包,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味道十年不变地美味,即便如此,也不敢大口的吃,因为里面滚烫的汤汁让李雨和陆遥曾经吃过太多的苦。
      “你婆婆的病情怎样了?”吃饭期间,陆遥问道。
      “医生说没几天了,最多活不过两个月,我们现在就是站好最后一班岗,让她老人家开心些。”
      “这点上,李雨,我不得不佩服你,想当初她是怎样对你的,现在你能有这样的心态,我真的替你骄傲。”当初,就是李雨的婆婆死活不同意邬思明娶李雨,逼着他们先怀孕才办了婚礼,当时李雨对婆婆恨之入骨。
      “你知道吗?当你看到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流露出对生的无限依恋,你的一切恨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
      陆遥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突然沉重起来的李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待会儿我们家的李大少爷也会过去,想想你和他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你说李晔吗?”陆遥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除了他还能有谁?大学毕业,我爸给他介绍了工作,干了一个月就不干了,再介绍,再辞职,毕业两年,已经辞了三份工了,现在还待业在家呢!”
      “李晔聪明能干,怎么在你嘴里他就那么纨绔子弟?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还记不记得以前总是我在中间缓和你们姐弟的感情?”陆遥说这话的时候表面轻描淡写,内心却波涛汹涌。李晔,比陆遥小两岁,因着和李雨的关系,从小到大,李晔和陆遥就一直很熟悉,甚至到后来的亲密,很多时候让大大咧咧的李雨都羡慕不已。可是陆遥考上大学后,就和李晔基本上没有了交集,尽管李晔一封接一封信的狂轰,也如石沉大海。
      “哦,你知道吗?前一阵子,他还说要出去,自己闯一番天地呢?可是我爸硬是没有同意。你知道,他今年二十五岁了,自己不谈恋爱,拒绝任何人的提亲,这可愁坏了我的父母。这也是我爸坚持不让他出去混的原因。要出去也得跟着你才行,他最听你的话,待会儿你好好给我劝劝他。”李雨当然知道弟弟喜欢陆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进展。
      “吃饱了,买单走人!”陆遥转变了话题,用手对着李雨做了一个买单的手势,自己就站了起来。她不知道,待会儿突然再次见到李晔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算来,他们两个已经有九年没有见面了。
      什么时候的医院总是那么的人满为患,各种痛苦的表情在不同的脸上被演绎的十分真实,我老是在想,是不是一些演员跑来实习的。李雨的婆婆在三楼,电梯口站了很多人,陆遥就建议走楼梯,李雨一百个不情愿地被陆遥拖到了楼梯口,然后就听见“噔噔噔”的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
      李雨和陆遥走进婆婆病房的时候,邬思明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手机;婆婆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的肌肉紧绷着,痛苦却爬满了每一道皱纹上。邬思明听到动静,抬起了头,赶紧收起手机,伸出手来,正打算说话的时候,看到李雨指了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婆婆,就把话咽了回去。
      老太太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可见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看见李雨来了,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了几丝笑容,又对着陆遥点了一下头,很轻微,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她动作的艰难。
      看到老太太的这个动作和表情,陆遥立马就理解了李雨刚才说的对将死之人是恨不起来的。
      老太太示意李雨和陆遥坐到她的床跟前,她握着李雨的手,却对着陆遥说道:“李雨是个好媳妇,是我以前错看了她,人只有到了患难的时候,才能看清一些人。”老太太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字字句句陆遥都听进了心里。老太太顿了顿,继续艰难地说道:“这些话,如果我好好活着,我想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可是我病了之后,我才发现是我看错了人。以前我死活不同意小雨和我们家思明来往,就是因为怕她对我们思明不好,她家的条件你最清楚,她爸是人民医院的院长,妈妈则是女企业家、人大代表,我只想让我儿子找个一般的人家过日子,我们老了,他们也能对我们尽尽孝心,我就拼了命地反对他们的交往,我第一眼就看出来小雨不是能照顾我们家思明和给我们养老送终的人,可是经历我这次的大病,我可以放心地走了。从我生病到现在,她对我的好,我说不出来,心里明镜似的。”说到此时,老太太的浑浊的泪早已涌了出来。
      李雨早已把头别了过去,陆遥能感觉到她身体因为抽泣而抖动。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处境,陆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知道老太太想借她的耳朵表达自己对儿媳妇的愧意和感谢,她达到了她的目的,并且她的这番话她是不会带到棺材里的。
      “阿姨,这都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作为李雨的朋友,你能这样夸她,我也感觉无比自豪。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病,她伺候你的时间长着呢!”陆遥擦了自己的眼泪,笑着说道。
      老太太的脸上挂着泪水和笑容,却是那样的浑然一体。邬思明凑了过来,说道:“妈,医生说让你多消息,少说话,你再睡会儿吧。”老太太听话地点了点头。
      陆遥从床上站了起来,心突然紧了一下,她觉得背后有一道强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心。该来的总要来的,能躲到哪里去呢!
      陆遥扭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擦干的泪,走向站在门口的李晔,说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我好不好和你有关系吗?”李晔冷冷地回答道。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人情似的。”李雨转向李晔,低声训斥道。
      “全世界我管不住,她陆遥就是欠我人情的。”李晔的眼光一直没有从陆遥的身上抽开,反倒步步紧逼上去。
      李雨一个箭步走到李晔跟前,压低声音怒斥道:“这里是医院,你来是因为爸妈让你来看病人,你可以放下东西走了。”
      “不要被你婆婆夸了几下,就觉得自己多么崇高、多么……”李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遥拉了出去。
      “你刺猬当的还不够吗?干嘛见了谁都想扎一下,很好玩吗?”走到楼道里后,陆遥放开了李晔的手,训斥道。
      “我至少承认我是刺猬,把刺示人,不像有些人,明明是刺猬,非要竭尽全力把刺隐藏起来,暗地里扎别人,小心扎住自己!”李晔一副鄙夷的神色直视着陆遥。
      “李晔,有什么话明说,别在那里指桑骂槐,我不想和你几年不见面,见面就吵架,我们应该已经过了那种吵架的年龄了吧。”
      “好,咱就把话挑开了说。你说,为什么你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回我的信了,回来也处处躲着我?你知道,我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李晔在陆遥跟前从来都是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或者说不想拐弯抹角。
      “李晔,我们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又何必给彼此留有希望呢!”这段往事已经在陆遥的记忆里彻底尘封了,为什么李晔就是不放过,要旧事重提呢!
      “我感觉你那时候也是喜欢我的,对吗?”李晔的直白让他可以口无遮拦。
      “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有些话题,早就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抓着不放,没有丝毫的意思。”
      “可是我一直停在原地呀。”
      “我已经走的很远了,李晔,也许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千方百计走出我的世界,我们如何做一个世界的人?陆遥,即便现在还不晚,对不对?”李晔突然一改刚才的冷酷,像是在乞求似的说道。
      “李晔,我们不可能的,既然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可以这样静静地走过来,为什么不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呢!”
      “那是你自己静静地,我为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为了你差一点放弃高考,这个你清楚;我为了你,和我父母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反目,这个你可能不清楚,但是李雨不会一点也没给你说;我为了你,拒绝所有我爸妈给我安排的相亲,这个你可能不清楚;我为了你,把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不好好上班、吃喝玩乐。难道这些都不能换回你以前的爱吗?”
      九年前,陆遥十八岁,李晔十六岁,李晔喜欢上了陆遥,而陆遥对李晔也心有所属。可能是李晔表现的太明显了,李晔的父母很快知道了此事,那时候,陆遥的大学通知书刚刚发了下来,她的兴奋无以言表。
      那天,陆遥记得很清楚,李晔的父亲请陆遥吃饭,请客的地点在他们城市的最豪华的饭店,那个酒店陆遥去过几次,每次不是李雨的生日就是李晔的生日。那次,既不是李雨的生日也不是李晔的生日,陆遥有点纳闷,但还是前往赴约。
      到了饭店,走进李叔叔的包间,偌大的房间就李叔叔一个人,他的脸绷得很紧,露出了一种极易察觉的威严。
      那一刻,第一次,陆遥竟然开始害怕起这个叔叔来。因为和李雨的关系,陆遥去李雨家的次数数以百计,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李叔叔,但是几十次的见面还是有的,他和李太太在一起的时候反倒端着架子,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
      “李叔叔。”陆遥不自觉地诺诺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很低,仿佛从气场上已经输了,虽然还不知道输了什么。
      李叔叔用眼光瞟了一下椅子,陆遥就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听说你考上了名牌大学?恭喜了。”李叔叔连恭喜的话都能说的让人不寒而栗。
      “哦,又不是北大、清……”陆遥竭尽全力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是很难,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应该知道,考个大学不容易,李雨已经让我失望了,我不想李晔再让我失望。我和他妈妈都是大学生,我们希望自己的子女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出来有一个好的未来,这你应该能够理解。”李叔叔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说道。
      陆遥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必须顺着李叔叔的意思说下去:“我听李雨说过,你对他们抱有深切地期望,她上大学走的时候,也确实跟我交代,多辅导辅导小晔。”李雨高二上完就去上了自考大学,走的时候千交代万嘱咐,让陆遥一定给弟弟在学业上有所指导,以便让弟弟能实现父母的愿望。
      “你如果真的当李雨是朋友,就离小晔远点,他还小,正是学习的时候,脑子里不能装别的东西。再说了,他以后的婚事,应该也是我们做主,至少要门当户对的。”当没有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人的真实面目是不可能露出来的,李叔叔就是这样一个人。陆遥不傻,陆遥的家庭是普通家庭,而李雨的家庭在班里是数得着的富户,虽然很清楚这层关系,但是被别人当面指出自己高攀,面子上总是过不去,何况当时是李晔先喜欢她的。
      “李叔叔,我不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您儿子能不能考上大学,得靠他自己,再有几天,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您儿子未来的婚事,按您刚才所说,得靠您,这也无须告诉我。我有点好奇,你叫我来干什么,如果是恭喜我考上大学,那我刚才已经谢过了。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陆遥的性格属于遇弱则弱、遇强则强,这一会儿,你可以从她那不屑的眉眼上看的清清楚楚。
      李叔叔反倒有点败下阵来,叫住已经站起身的陆遥,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包东西,说道:“陆遥,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你能理解。这点东西,请你收下,也算是叔叔的一点心意。钱不多,大学四年的开销应该也够了。”
      “李叔叔,你能有这样的动作,我能理解,但是我知道,你并不了解我。有些人,拿了你的东西让你放心;有些人,不拿你的东西你会更放心。我属于第二种。”说完,陆遥站了起来,带着满肚子的怒火,大踏步走了出去。直到走出去饭店的大门,强忍的泪水才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想到这里,陆遥的眼睛竟然又一次湿润了,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李晔,说道:“李晔,那时候,你十六岁,我十八岁,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我承认我当时对你也有些许的喜欢,可是那不是爱。”
      “你根本就没有给它机会,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爱,你又怎么知道它不会变成你想要的爱。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躲着我,连我姐也被你收买了?”李晔的情绪还是没有恢复正常,只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更加伤了陆遥的心,显然收买李雨的人并不是陆遥,而是他的父母。都过去了,是谁收买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李晔说着,不容分说就开始在陆遥的包里乱翻。
      “这么大了,怎么这点脾气还是没改!好了,把你的手机拿给我,我把号码给你输上去。”李晔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了陆遥,陆遥输完号码,李晔拿到手机赶紧拨了一下,生怕陆遥给他输个不存在的号码似的,直听到陆遥的包里想起铃声,他才罢休。
      “我想跟你出去走走。”李晔像是下命令的说道。
      “我今天是来看你姐姐的婆婆的,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咱们赶紧进去吧。”陆遥说着,转身打算回去。
      “不,我是说,跟你去你所在的城市走走,找份工作。这次你走的话,带上我,如果你不带,我自己也会过去的。”李晔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换做现在的状况,李晔的父亲应该也不会再像那一年那样阻碍了吧,可是她陆遥也回不到以前了呀。李晔的父亲两年前就已经不当人民医院的院长了,因为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说错了一句话。李晔的母亲办的是造纸厂,因为污染问题提上日程,对她的企业影响很大,几次差一点歇业关门,现在还在摇摇晃晃地存活着,可是为了维持这么一个摊子,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利润可言。
      这一次陆遥能和李晔见面,肯定是李雨的主意,要不然这么多年了,她每年回来都会碰到李雨,为什么就是碰不到李晔,而今年刚刚见到陆遥,李晔就立马出现了。
      陆遥能理解李雨,比较她是父母最亲近的女儿,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要知道,李雨是她留存最久的朋友,他们从小学开始到高二分开,这么多年的友谊真的很不容易。
      陆遥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进了病房。病房里,老太太还在睡觉,李雨和邬思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悄悄地说着什么话,看见陆遥进来的时候神色有点不自然。倒是邬思明机敏地站了起来,说道:“李雨,妈这里我看着吧,下午公司没有什么事情,你陪着陆遥到处逛逛呗。”
      李雨和陆遥走出去的时候,李晔对着陆遥的背影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所有在场的人应该都能听见的话:“记得刚才我说过的,走的时候叫上我。”
      李雨带陆遥去一个甜品店,陆遥以前没少陪李雨吃甜品,陪到最后李雨吃腻了,陆遥却喜欢上了吃甜品。
      李雨坐下后,说道:“尝尝这里的甜品,据说是咱们市的王牌,她的甜甜圈超一流,我女儿特别爱吃。”
      陆遥看着李雨,突然发现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必须伪装,都必须欺骗,否则无法存活。就像她对陈远的伪装和欺骗一样,李雨对她也一样有着这样的伪装和欺骗。但是即便有这些伪装和欺骗,有些朋友还是做下去,可有些朋友却形同陌路或反目成仇。她和李雨这辈子一定会继续下去,可是陈远和她却是个未知数,也许明天就做不成朋友了。
      “我点了一些甜点,你再点一些。”还是李雨捡起了中断的话,陆遥虽然拿着菜单,心却明显不在上面。
      “你知道,每次和你在一起吃饭,我最可以省略的动作就是拿起菜单,今天竟然把菜单拿在了手里,可见是老了。”陆遥自我解嘲道,然后放下了菜单。
      “我知道这件事情上你肯定怨我,可是为人儿女,我也不能全不顾我父母的感受,即便那是错的。那一年,我父亲都如实跟我说了,包括他去找你。我和他吵了一架,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拦不住她,我就只能在你跟前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当帮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时常都在为这件事情自责。”李雨的话确实是掏心窝子的,陆遥也相信,要不然她们也走不到今天。
      “过去的就算了,不要再提了。”陆遥递了一张纸巾给李雨,尽管李雨一直憋着,可是看到纸巾还是流下了眼泪。
      “如果真能过去就好了,在我弟弟这里,可是一直都没有过去的。我弟弟问了很多遍关于你的消息,我就是不告诉他,索性我们就都成了他的敌人。这两年,我们家的光景你也知道,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以前络绎不绝的提亲队伍,现在倒成了我们求着人家介绍,那还是因为看着我老公他们家现在过的越来越好的面子上,可是李晔没有去相过一次亲,他的心一直在你身上。”
      “不,他的心一直在和你们对抗上,而不是在我身上。”
      “好了,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们的见面我不说你也猜得到,是我有意安排的。两个目的,要么让他对你死了心,你帮我劝劝他,他一直比较听你的话;要么你接纳他,我们家现在没有任何人会反对,都求之不得。”
      “李雨,这两个‘要么’我都做不到。”
      “陆遥,我知道现在把李晔往你身边推,有点不道德,可是我爸妈的年纪一天天老迈,我自己这边的一堆事情让我抽不出身,前一阵子的事情到底算是解决了还是没有,只有等老太太的事情过去了才能有个了解,虽然现阶段我们两个是最好的状况,可谁能保证不久后的未来呢!”
      “李雨,既然我们一直不谈这个事情,为什么你不能一直保持下去呢?是的,年少的时候,我是喜欢过你的弟弟,可是在那种懵懂的感情还没有怎么开花的时候,它就被你爸爸弄凋谢了,我已经把那朵花埋葬了;后来我碰到了第二份感情,就在你的婚姻遭遇恐慌的时候,我隐约感觉我得到了我的感情,可是最后一刻我没敢伸出手。那是一份不可能得到的爱情,因为那个男人有家室。现在更得不到了,他死了。这个时候,你让我再重新去接受小晔,你觉得我做得来吗?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么多,至少我想在你面前一直保持着那种美好,可是也许我们伪装够了,都有不想伪装的时候。”陆遥突然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了,说出来反倒让自己松了一口气。
      望着呆呆的李雨,陆遥停了下来,拿起甜甜圈塞进了李雨的嘴里。
      “不是,你这么多年,天呀,你知道我知道你这个消息后的心理历程吗?虽然在你看来只是短短的几十秒,而我……我一直以为你没有再谈恋爱是因为小晔,也因此让我的心里的愧疚翻了倍。可是听到你喜欢了别人的时候,尽管那个人是有家室的,我竟然还是说不出来的高兴。怎么就死了呢?”李雨说完之后,打着自己的嘴,“呸呸呸”了几声。
      陆遥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子做,临阵倒戈的事情李雨经常为之,刚才还在为自己的弟弟求情,这会儿就已经开始关心起陆遥来了,还显露出十足的八卦本质。
      “算了,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如果李晔真想跟我出去走走,我不反对,只是我完不成你的两个‘要么’。”
      “你能帮我把他带出去,我已经很感激了。”说着,李雨也塞了一个甜甜圈到陆遥的嘴里。
      周六,车站里,陆遥的父母和李雨都去送了站,李晔帮忙拿着陆遥的行李,走进了人海里。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太短暂,每次走的时候陆遥总是不敢回头,从上大学的时候开始,每次父母送站她都坚决不回头,她是独生女,本应该留在家里为父母养老送终,可是因为李晔的原因本来就回来的摇摇晃晃,还因为马力的出现彻底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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