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剑三】旧年时光 ...
-
【你……还好吗？】阿甘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试探着问龙菡：【其实也没什么……是吧？】
【没什么？是啊。】龙菡忽然笑了，她胡乱地点着头：【是啊，没什么……这算什么？】
【没什么你个头啊——】龙菡高高举起的那一巴掌猛然落下，狠狠拍在阿甘的头顶上。阿甘自诩金属机甲人，浑身上下除了那颗敏感柔软的心，都是无坚不摧的。然而龙菡这一巴掌却让它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它甚至觉得自己的金属外壳都被龙菡这一巴掌拍得开裂了。阿甘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正准备抱头逃窜的时候，龙菡飞起一脚把它朝着远方踢了出去。
阿甘的身躯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重重地摔在了水域之上。
【你怎么这么暴力！】阿甘愤怒了，它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对着龙菡控诉道：【就算我骗了你，我——】
阿甘的话卡在了喉咙口，它讪讪地住了嘴，手足无措地看着龙菡站在原地一脸崩溃的样子。
【他早就知道……果然……】龙菡双手抱头慢慢地蹲了下来，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他早就知道我是假的……我根本不是他姐姐……】
【你别这样……】阿甘忽然觉得有点儿难受，它喏喏地开了口，却被龙菡完全无视掉了。
龙菡沉浸在了自己混乱一片的世界中。
有些事情只要开始怀疑，顺着疑点往前回想，总能找出之前被自己故意忽略的线索。
杨少云第一次看见龙菡时，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难以置信和震惊；
萧武宗对龙菡那种恨不得杀了她的奇怪态度；
最开始时龙菡的身体是处于低温状态的，她手脚冰凉，昏昏欲睡，动不动就莫名其妙的昏迷，需要靠杨少云输送内力才能保持活力；
龙菡不管怎么练武功都无法凝聚内力；
龙菡强行使用内力会导致昏迷；
龙菡无法长高；
……
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练功走火入魔，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个活人。
杨少云知道，萧武宗知道，吕洞宾知道。
说不定方乾和谢云流也知道。
只不过他们都在瞒着她罢了。
过了好久，龙菡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向阿甘，声音嘶哑地问道：【他既然知道我是假的，说不定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占了他亲姐姐的尸体，他为什么还会对我这么好？】
这是龙菡最想不明白的一点，扪心自问，如果是她死去多年的亲人忽然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自称记忆全失，那龙菡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人五花大绑扭送去派出所。
类比到杨少云身上，大概就是送去道观或者寺庙找高人做法超度，要么干脆拎剑直接砍了完事儿。
然而杨少云没有，他不仅帮着龙菡圆了谎，还小心翼翼地一直瞒着龙菡，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一直尽心尽力地保护她，还教她武功防身，那种费劲一切心思对你好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宠着你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待一个荒魂野鬼。
不仅杨少云没有第一时间超度了龙菡，甚至就连得道高人吕洞宾都没有，他还收了龙菡做徒弟，变相保护了她，对她比对谢云流和李忘生还上心。
为什么？
阿甘叹了口气，它咔哒咔哒走到龙菡的身前蹲下，伸出机械手点上了她的胸口：【你知道杨少云的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龙菡双目无神，呆呆地摇头。
【记得我给你介绍的杨少云的背景吗？】阿甘费劲地曲起腿在龙菡身边跟她并肩而坐：【当年徐敬业谋反失败，因为杨少云的母亲是徐敬业侄女的缘故，整个杨家都被牵连身陨，只有跟随萧武宗学习剑法的杨少云躲过一劫。从此之后，杨少云更加奋发习武，不求能为父母报仇，只求能够保护得了自己最为重要的人。】
阿甘停顿了一下，看龙菡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便继续说道：【那句话里有一点是不正确的，杨少云之所以躲过一劫，不是因为他跟着萧武宗在塞外习武，而是因为他姐姐的保护。】
【当年十二岁的杨小莲带着六岁的杨少云在家仆的拼死掩护下逃出，去往塞外寻求杨父的好友剑魔萧武宗的保护。他们在路上遭到了神策军的追杀，姐弟二人历尽艰险才跑到了龙门荒漠，追兵已至，身边再无护卫仆人，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多活那么一点时间，杨小莲在神策军的箭雨中把杨少云死死护在身下，她自己则被箭穿心而死。】
龙菡忽然觉得心脏猛地一抽，紧接着巨大的疼痛从胸腔中爆|炸开来，她慢慢地低下头，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神情麻木地看着胸前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狰狞伤口，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很快打湿浸透了衣衫，顺着衣摆滑下滴在身下看似凝固透明的水域上，渐渐融入其中，化成一朵一朵的血花。
龙菡的目光顺着飘逸而散的血花的指引，落向了水域中更深一层倒映的遥远时空。
龙菡，不，十二岁的杨小莲一把搂住满面泪痕的杨少云，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把同样小小的杨少云死死护住。她抱着他，凑在他耳边不断地说道：“弟弟，别害怕，姐姐会保护你的，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杨少云惊恐地看着杨小莲的身上开始不断渗出稠浓猩红的鲜血，她的脸色由健康的红润转变为病态的苍白。杨少云徒劳地用自己的双手去堵杨小莲身上的伤口，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这里堵上那里还会渗出来，直到血液渐渐流干……
“不……不……姐姐……不要啊啊啊——”
杨少云阻止不了杨小莲的死亡，他甚至连为她报仇、把那群站在前面举着弓箭大声嘲笑的神策军杀光都办不到。
他什么都办不到，他那么没用，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家里的人全都死了，现在就连姐姐都死了……
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彳亍而行……
有没有谁能来帮帮我？杨少云愣愣地想，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让我救他们，能让我保护我在乎的人不受伤害……
我做什么都可以。
嚣张的神策军们面露惊恐之色，一个身穿青色布衫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不惧漫天箭雨，也不惧神策人数众多，他反手拔出背在背后的那把古朴无华的长剑，随意一挥。
整整一队的神策精英被萧武宗在转瞬之间屠戮殆尽，他收剑的时候，衣摆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沾到。
干干净净。
萧武宗走到杨少云面前。
满目悲伤绝望的孩子死死抱着姐姐的尸体痛苦哀嚎不肯撒手。
萧武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她已经死了。”
“你闭嘴！”杨少云愤怒地咆哮，“为什么啊啊啊——”
“不为什么，你太弱了。”萧武宗淡淡地说道，“你看，如果你能像我这样，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杨少云拧头去看那些被萧武宗砍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神策军尸体。
他之前还惧怕得要死的仇人在眨眼之间就被眼前这个男人杀的一干二净。
萧武宗蹲下来，对着杨少云伸出手：“想跟我一样吗？”
杨少云反问道：“你能让我姐姐活过来吗？”
萧武宗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能，我又不是大夫。”
“那大夫能让我姐姐活过来吗？”杨少云又问，他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萧武宗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不能，她死了——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死了就是不在了，不会说话不会动，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她了。”
杨少云的目光暗淡下去，像是余火中逐渐熄灭的灰烬。
“但我能让你以后都不会像今天这样。”萧武宗把手中的剑朝着杨少云递了过去，他定定地看着他：“拿好这把剑，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杨少云死死搂住杨小莲的尸体，片刻之后，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那把剑。
杨少云死也不肯把杨小莲的尸体扔在这里跟着那群可恶的神策军一起腐烂，萧武宗无法，只得让他带着杨小莲回了阴山。
但死人的容貌是不能一直保持的，杨小莲的尸体总有开始腐烂的一天。为了杜绝杨少云日后痛哭流涕地来找自己说什么“我不要让我姐姐腐烂”之类的话，萧武宗在杨少云给杨小莲的尸体洗干净整理好遗容之后，在她口中塞了一枚定颜珠，还找了一副珍贵的冰棺把尸体存放进去。
冰棺就停放在萧武宗家中的后山山洞里，杨少云完成了每天的练功任务后，都会跑去后山趴在冰棺上跟他姐姐说说话，有的时候遇到什么委屈了、遭遇什么困难了，也会去找杨小莲说说看。
萧武宗一直没管过杨少云——尽管他觉得徒弟在这方面大概已经疯魔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六年的时间，直到六年后的某一天，杨少云在结束了练习之后照例去看姐姐。
冰棺大开，杨小莲的尸体不见踪影。
杨少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凉了，他转身浑浑噩噩地朝着山下跑去，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是谁敢把他姐姐的尸体偷走，他要去哪里把姐姐找回来，找不到怎么办……
杨少云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鬼使神差般的，他忽然停下来脚步，探出手轻轻推开了门。
刹那间光阴倒流，日月轮转，依稀还是幼年时光，杨少云因为不好好读书识字而被严厉的父亲罚了一顿饭，便饿着肚子哭着跑回屋去找姐姐求安慰。
他用力推开大门，阳光从门中倾斜而入，照亮了昏暗的小屋。
身穿藕荷色衣裙的漂亮小姑娘静静地站在床前，听见动静，她转过头眯起眼睛，在看清楚来人是杨少云之后，小姑娘柔柔地笑了。
“又被父亲罚不准吃饭了吧？乖，姐姐给你做。”
杨少云的呼吸凝滞住了。
“姐姐……我饿了。”
“我也饿了，怎么办啊？”
“姐、师姐，我想吃你做的饭。”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剑三】旧年时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