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香》贺兰慕容

2、入宫

　　半年前陛下对高勒国的灭国之战，他作为先锋随王师出征，得胜后为了给三军修整的时间在平西府驻地暂留了半月并举行庆功宴，为稳固新得到的高勒国，平西王奉命将平西府兵力大部分驻扎在新征服的高勒郡，而除了参与庆功宴平西王其实一直在高勒亲自督促高勒的改制等事。巡视了边关的平西侯回到平西府时，陛下銮驾早就抵达京都，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封氏出府、清然入宫之事。平时他出外领兵作战，府内大小事宜均有夫人做主，虽然郡主的性格也有些娇蛮，但在边塞生活几十年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因而他也十分信任夫人。刚一回到府内，嫡女怀敏便来请安了，嫡女正是豆蔻年华，被夫人按照京都贵女的那一套教导的还算大方得体，但却也因了在边塞自小便学了点防身的功夫，带了些边塞女子的英气，颇得平西王的喜爱。穆怀敏趁着父亲在母亲处用早膳的时候过来请安，一见平西王便欢喜的请了安，然后亲昵的坐在父亲身边，“父亲，您和大哥二哥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女儿好想念您啊。”
　　“我的敏儿真是个小姑娘啊。”穆准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眉间也是少有的温情。
　　“还小姑娘呢，整日的舞刀弄剑，这马上就到说亲的年龄了，日后嫁个高门大户你的规矩可怎么办？”侯夫人虽这么说，却也带着宠爱。
　　“怕什么？我父是带兵的将军，将军的女儿会些刀剑怎么不对了。”穆怀敏娇憨的说道，她知道父亲对两个哥哥极为严厉，但对自己确是十分宠爱的。
　　没等穆准说话，夫人就笑着接了话，“那你的意思倒是你随了父亲，都是你父亲的缘故了。”
　　“可不是。”怀敏捂着嘴偷笑，平西王更是大笑起来。
　　“王爷，怀敏确是到了该注意亲事的年龄了。”
　　“恩，不过还可等上一两年，你先行看看吧，到时你我在商议。”穆准说完看着女儿眉眼弯弯的模样，突然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个女儿，那个女儿确是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了，自己忙于征战，竟差点忘了。
　　从夫人房里出来，穆准在书房见了管家，管家恭谨的站在他面前听清了侯爷让他去叫清然过来，不由得一怔。
　　“侯爷，您忘了吗，清然已经奉昭入宫侍候陛下了。”
　　“什么？”穆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走后两天，夫人就按您所说将清然送到行宫侍奉陛下了吗，现在连封氏都出府了。”
　　管家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平西侯已经支撑不住做到了椅子上，幸亏他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很快便冷静下来，然后沉声说道，“你将这事的经过仔细说给我，然后一个字都不要说与夫人。”
　　“是。”管家将清然进宫前后说清，穆准便挥手让管家退下，听到封氏病重被接出府邸时他攥紧了拳，心如刀割。
　　好个大度温良的夫人，原来这些年只不过是做戏，这次连戏都懒得做了。那个卑躬屈膝的女人终于可以离开自己了，明明已经说过不在乎了，怎么还是如此难受呢，想到初见时她时泫然欲泣的样子便是一阵心痛，半生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东西了，此时还是难以接受那个女人离开自己的消息。
　　穆准让管家打听到了封氏被安排的住所，隐秘的带着一两个侍卫找了过去。照顾封氏的人有薛公公特意的吩咐，见到平西侯时也并不慌张，不慌不忙的引他进了小院。不大的小院，收拾的很干净，难得的是还种了一株米槐。此时正是午后，恢复了许多的封氏在树下乘凉，见到前来的平西王也只是客气的行了一个礼。
　　“收拾你的东西，和我回去。”
　　“王爷，妾身已经得到陛下恩准不再是您府上的奴了。”冷冷的提示着这位侯爷，封氏一脸的麻木。
　　看着这个不再卑躬屈膝的女人脸上少有的坚定，穆准一把拽住那细瘦的手臂，“清然的事我并不知情。”
　　嗤笑一声，封氏极尽全力也没挣脱那手，“您知不知情，也是无所谓的，您就算知道恐怕也是赞同贵府夫人的好手段的，一个家养的贱婢能讨来陛下的欢心，不是正合您的心意吗？”
　　“不要这么说我们的孩子。”无力的放开封氏，穆准知道封氏此刻恨极了自己。
　　“贱妾感念王爷对我们母女的照顾，望王爷看在小女入宫侍奉陛下的份上不要再苛求贱妾，贱妾是薄命之人，只盼在这了此残生。”封芷微低下了头，那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昔日朱颜早已被这些年侯府的苛刻磨的所剩无几了。
　　半生过去了，他与她已成前尘，连两人唯一的女儿也没能照顾好，他枉自人前称豪杰。原来以为两人即使如陌路，他也可以让她留在身边，可是现在他也不确定了。
　　“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你喜欢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以后也不会有人打扰你，清然的事是我这个为人父的一辈子的愧疚，陛下那里我会打点好让她在宫里好过些，以后也许能有别的转机吧。至于其他的，我总不会便宜了那些暗中将我玩弄的人。”
　　封氏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晦暗的眸中有了一点生机，“但愿侯爷说到做到。”
　　穆准一转身离去，回到侯府后暗知告知管家以后夫人要做什么必须告知自己。自此，平西王基本不再踏足夫人居所。相对于侯爷的大怒，魏平也没好受到哪去，他和清然自小都在侯府长大 ，心里一直暗暗喜欢清然，但清然的父亲又是侯爷，他本想有了军功后求王爷成全自己的痴心，没想到等到的确是清然被送入宫中的消息，命运竟对他开了这样的玩笑，想到那封信最后一句“贱命不由己，此去生死未卜，望君念年幼时之谊照拂吾母”，总有一天他要成人上之人，再不受这些权贵的折辱。
　　而这世上总有千般的不如意事，清然带着枯井一般的心情进入王城，路上时薛公公就已经派来宫里的嬷嬷教授她宫内礼仪，当然嬷嬷也教了她许多男女之事与宫内诸般女眷的相处之道。学完之后清然更觉得自己对母亲描绘将来出宫之事是断无可能了。
　　郁城，昊国国都，昊国建国以来的第二个国都，建都已有百年，太宗时建成的宫城经过两代的扩建规制上又增加了两座大殿。
　　清然被带入宫中后，一直住在婉华苑，没有王上的召见，她也不可能前去觐见王上。薛公公派了贴身奴婢给她，除了年长的王嬷嬷，还有两个贴身婢女，一个叫双雪，一个叫蓝巧。清然入宫第六日终于得到王上召见，在王上的寝殿伺候王上用膳。
　　王嬷嬷特意为清然着了藕荷色的绸衣，外罩着玉色纱衣，梳了垂髻，戴上了玉珠簪子，豆蔻年华不用施脂粉就已经肤白如雪，点了一点胭脂的唇格外艳丽。
　　王上的午膳也没有想象中的复杂，新炙的兔肉成了午膳的重点菜目。王上竟然亲自将兔肉蘸了蜜料夹到她的碗中，清然小口的吃着，王上看着她突然问道，“你喜欢吃吗？”
　　“兔肉味道很好，臣妾挺喜欢吃的。”
　　王上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平日里严肃的面容竟也有了笑意，注视着清然的目光都格外柔和。
　　“臣妾为陛下斟酒。”清然接过酒壶，给王上的杯子填满了酒，酒中沁着一股幽香，清然知道这幽香是苏兰香。
　　“这是苏兰酒，你可喝过？”
　　“臣妾喝过，苏兰产自西域，臣妾也曾见过苏兰。”
　　“你见过？你可知苏兰是何意？”
　　“苏兰，是西域赫连族的族花，意思是荣耀。”她自小在边城长大，接触过许多西域商人带来的稀罕物。
　　很多人都知道苏兰是赫连的族花，却没几个人知道这名字的含义，可这女孩却懂得，这女孩的长相太像了，太像那个人了。昊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少有的柔情，清然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像，他觉得自己正在重温一个梦，一个许久不曾做过的甜蜜的梦。
　　清然被封为美人，婉华苑的宫人却没什么喜气，清然倒也没在意这些，反正已经来到这里陛下需要她怎样她便怎样就好了，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封为美人的清然经常被传召至御前侍候，陛下也没有招她侍寝，只是想见她时就招她前去，经常只是让她侍候喝茶、磨墨等杂事。每回清然自清辉殿回来时，王嬷嬷就以失落的目光看向她，几次之后清然忍不住问道，“嬷嬷，是我对陛下伺候有不周的之处令您担忧吗？”
　　“美人您多虑了，老奴只是担心您成为第二个蓝美人。”
　　“蓝美人？”
　　嬷嬷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前些年宫里新来了一位蓝美人，陛下也是日日传召，但就是不用她侍寝，后来有一次蓝美人因为无意间看了陛下的一幅画就在寝宫内大哭，陛下一时心烦就将她贬至冷宫，后来老奴才从宫人口中得知原来蓝美人看到的那副画上画的正是陛下年少时恋慕过的女子，蓝美人正好肖似那女子。”
　　听到嬷嬷的话，清然也不禁浑身一抖，难道自己也肖似那女子吗？
　　“嬷嬷，您是觉得我也像那女子吗？”
　　“老奴也没见过那女子，更没见过那副画，但从陛下这几日传召您的样子看，恐怕是这样了。不过美人您千万别像蓝美人那样，侍候陛下是咱们的本分，陛下把谁当作谁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若是您真的肖似那个女子，也许也是您往上荣升的机会不是吗？”
　　清然虽然震惊但也觉得王嬷嬷的话有些道理，虽然她并没想过成为宠妃，但是她也对陛下没什么所谓的郎情妾意，伺候陛下就是了。看清然不甚在意的样子，王嬷嬷确实松了一口气，觉得清然是个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