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涯》不能发芽的种子

6、第五章

　　最早发现姚辰想家的人，不是同班的刘大关五，不是隔壁班的宋朝，也不是上下铺的李明宇。
　　最早发现姚辰想家的人，是语文老师，诸葛玉龙。
　　开学第三周的早上，数学课刚下，大婶——沈老班头因其唠唠叨叨磨磨叽叽的性子，在开学第二天就获此尊称——收拾了教材，抖了抖衣服上的粉笔灰，捧着保温杯走出教室，在门口和已经在外面站了会儿的诸葛老师打了声招呼，拐去了办公室。
　　诸葛老师叫姚辰出去时，姚辰正在发呆。
　　田薇薇红着脸推他：“姚辰，老师找。”
　　姚辰抬头，看见诸葛老师微笑地冲他招手，急忙跑到教室外。
　　诸葛老师却不急着开口，在前面慢慢踱着；姚辰茫然地在后面跟。
　　走到围墙边了，诸葛老师才终于停下来。他转过身，依然微笑着：“姚辰，课程还跟的上么？”
　　姚辰茫然。寻思着自己好像没犯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回答：“跟的上。”
　　诸葛老师一挑眉毛：“那刚才上课的时候，为什么走神？”
　　姚辰低着头不吭声，心里暗想：我数学课走神可语文课没走神吧，大婶个班主任都没说什么，你盯着我干嘛啊？
　　诸葛老师却突然放柔了声音，问道：“想家了？”
　　“不是！”姚辰想都没想就直接顶了回去，脸上却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诸葛老师“哦”了一声，又问：“那怎么不听讲啊？”
　　“听不懂……”姚辰偏过脸小声嘟囔，“一直讲方言……”
　　“这样啊……”诸葛老师沉吟了一会，点点头，“我去跟沈老师说说看吧。”
　　姚辰挺郁闷，自己跟诸葛老师很熟么？这么照顾自己啊？难道有什么内幕？
　　正瞎想着，上课铃催命般“铃铃”起来。
　　诸葛老师挥挥手：“先去上课吧。”
　　于是姚辰又傻傻地跟他回了教室。
　　刚坐下，田薇薇就挨上来小声问：“诸葛老师找你干嘛？”
　　姚辰挠挠头，看着讲台上翻着一堆作文本的语文老师，茫然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田薇薇还想说什么，上面诸葛老师已经发话了：“上周的作文我已经批出来了，大家完成的都还不错。作文要求是写记忆中最珍惜的事物，很多人都写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这很好。但我们有一个同学，写的却很特别，也让人很感动。他写了一棵树。”
　　姚辰的脑袋“嗡”的一下，真空了。
　　讲台前，诸葛老师用一种诗朗诵般的语调读着那篇作文。
　　那是关于一棵树的记忆，姚辰的记忆。
　　那是姚辰捡回来的一棵树。那时的姚辰还很小。树也很小，而且干枯，有一半已经完全枯萎了。姚辰把它种在一片离家不远的向阳空地上，浇水、除虫。他小心地照顾着那棵他一个人的树，狂喜地看它长出新叶，长高，长大，直到他离开农场求学。
　　姚辰在诸葛老师的朗诵中，一点一点湿润了眼眶。
　　“虽然他写的是对一棵树的喜爱和眷念，我却觉得，作者真正在写的，是家，是乡思。”诸葛老师放下作文本，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辰。
　　姚辰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瞪着地面暗骂：“语文好了不起啊！”

　　下课时姚辰趁诸葛老师整理教材时溜去厕所。
　　三中的厕所不大，却要供应三个年级的学生。可想而知，连老师上厕所也得规规矩矩排队。
　　姚辰排着队，发着呆，直到被后面的人催才发现前面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辰！”
　　宋朝的大嗓门让姚辰手抖了一下，差点违背“小便入池大便入坑”的校纪校规。
　　后面不断传来“不要插队”的低声警告和“咯啦咯啦”捏手指的声音，宋朝同学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挤到了姚辰身边：“找你找的我累死了！”
　　“你找我干嘛啊？”姚辰已经收工，一边拉着裤子拉链一边奇怪，“在你教室等着不行啊？”
　　宋朝笑嘻嘻地拖着他出厕所，也不管一路上被他撞到的人的白眼：“我是能等，可笑面虎等不了了啊。”
　　姚辰脸“刷”的白了。
　　问到三中风头最健的人是谁，十有八九会说是“三大杀手”。问到三大杀手中最强的是谁，那么答案一定是“笑面虎”。笑面虎是谁呢？就是那笑的一脸和蔼可亲的阿姨，九班的英语老师十班的班主任，王雪女士。
　　宋朝曾说：“我宁愿被杀人精（三大杀手之一，沙仁新，教导主任，四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拎到操场罚跑，也不要跟笑面虎促膝长谈！”
　　姚辰心说：完了，昨天的默写一定是挂了。这下完了啊啊……
　　直到四肢僵硬地被宋朝拖过洗手池时，姚辰才想起来要挣扎：“宋朝，放开我啊！”
　　宋朝不理他，径直拖人向办公室奔：“小辰啊，你就别挣扎了。哥哥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你不去，哥哥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保不住了啊！乖，听哥的话，咱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姚辰怒吼：“宋朝！你让我洗个手先！”
　　宋老三愣住，被姚辰挣脱。
　　姚辰回到水池边认认真真洗手，宋朝受不了的在旁边唠叨：“你说你跟李明宇两个怎么都这样啊？每天洗手洗手，洗那么多次干嘛啊？”
　　姚辰关了水龙头，甩着满手的水，很是哀怨地哭诉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换你要是有个当护士的妈，我保证你每天都得把自己放84（消毒液，应该都知道……吧？）里泡一个小时！”说完，姚辰做了个深呼吸，转了方向，决绝地向笑面虎的办公室走去。
　　“我说，小辰啊……”宋朝皱着眉，吞吞吐吐地跟在后面。
　　“还有什么事？”姚辰壮烈地回头问他。
　　宋朝咬了咬嘴唇，还是开了口：“你要去就快点走啊，照你这么慢慢挪，明天晚上也到不了办公室啊……”

　　姚辰到办公室时，还是当天早上的课间休息。
　　王雪老师微笑着对站在门口喊“报告”的姚辰说“进来”，手上翻动的正是姚同学的默写本。
　　姚辰心中暗叫“天要亡我”，行动上却一点也不敢怠慢，迅速移动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
　　“坐吧。”老虎笑眯眯，玉指点桌面。
　　姚辰看看正对老虎的小凳，鞋子开始蹭地皮：“王老师，我站着就好了……”
　　和蔼可亲的老虎笑出两朵笑涡：“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啊？”
　　姚辰立马低眉顺眼地坐到了“老虎凳”上。
　　王老虎点点头，笑得越发甜美：“那我们现在来说说昨天的默写吧！”

　　姚辰终于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面容惨淡，神色憔悴，基本没了人型。
　　其实姚辰挺冤。初一的英语单词默写难的到哪儿去啊，可关键是姚辰对音标实在是没折。市里的孩子们小学学了音标，初一老师自然一带而过，教的不细；可农场小学出来的姚同学没学过啊：人家走路都没学会呢，难道指望人家一沾地就满地跑么？
　　姚辰抬头，看着那湛蓝的天空，幽怨地一叹气：“唉……”
　　“姚辰啊。”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亲切地招呼着。
　　于是姚小辰越发幽怨了。
　　大婶捧着保温杯乐呵呵地看着他，玉米牙上沾着一小片茶叶。
　　姚辰努力低着头，小声问：“沈老师有事儿么？”
　　“呵呵，要好好虾（学）啊！”说完，他老人家又捧着保温杯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姚辰默默目送，更加没人型了。

　　总之，姚辰同学在坚强地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