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书生多寂寞》六幺夭夭

48、第四十八回

　　穆鸿独自坐在堂屋，久久没有起身，神情冰冷而阴戾。他初听时有些惊愕，不仅因此事脱离他正常的判断范围，更多的是，竟不知道一个十七八岁，且是养在王府深闺的女子，却做出这般腌脏卑劣的行径！可是那惊愕只在脑中一闪而过，随之喷涌而出的便是怒不可遏的暴戾杀意，便是此刻将赵妁拖到他面前，将其碎尸万段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曾使人将赵猛手下梳理了一遍，却丝毫没有线索，倘若此事真是赵猛所为，他倒还不似现在这般咬牙切齿，毕竟是在他认知的情理之内，毫无悬念，顶多在赵猛的身上补上一刀。但突然蹦出一个赵妁，且手段狠辣不输她的叔叔赵猛，前后两次，任其中一件都是将金花置于死地，这使他在惊怒交加之余又有些气急败坏，她怎么敢！
　　自然，以他对寡冷的性格，早就将林龙方才提到的赵妁之所如此丧心病狂，是因为她对公子“好感”“想嫁予公子”之类的言语，直接从脑子过滤掉，就算他记得，恐怕也是送上一番冷笑。
　　庭院外的阳光愈来愈少，穆鸿终于唤了穆青入内，朝他交待一番，才往正屋走去，赵妁是必须没有好下场，但此时穆鸿却不想再为这个即将下地狱的女人浪费情绪，最主要的是，金花和他的儿子现在好好的在他身边，安然无恙。

　　水莲当夜便被她爹爹仇万福接了回去，穆鸿将仇万福叫到书房，略略提了一下水莲与林龙的事，又道：“林将军胸怀坦荡，刚正不阿，你尽管放心将仇姑娘托付与他。”
　　仇万福没料到自己的女儿去一趟寺庙，竟引来僧人的垂涎，先是大怒，心疼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后又听说林将军救人于危难之时，情形虽亦难以启齿，但终归保全了女儿的闺誉，不由感激道：“公子既是觉得林将军好，那便一定是好，一切但凭公子吩咐。”自己不过一介小商人，祖祖辈辈除了种地还是种地，好不容易到了自己手上，才开始米粮多了起来，如今攀上一个大将军，也算是祖上积了大德吧。这样一想，反倒欢喜了起来，觉得此次跟了公子来到邺城，竟是个再好没有的决策。
　　水莲在穆府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全身骨架似散开了一般，动也不能动，两腿之间撕裂般的疼痛，直至她爹爹将她接回自家的院落，才有些缓过劲来。
　　水莲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异常的热，接着似乎看到有人向她走来，之后的事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此刻躺在床上，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屋外头突然传来她爹爹与一个陌生男子的谈话声，只听那男子道：“深夜前来叨扰伯父，实在过意不去。”
　　仇万福笑道：“将军不要客气，往后既是一家人，应该常来才是。”回来仔细思量一番，他却是非常满意这门亲事，有了林将军这样的女婿，再加公子的照应，他也不愁在邺城的生意做不大。
　　林龙听他口气，便知晓公子应是已将事情概况告知了这仇万福，便也不再客气，道：“小婿前来，是想要对水莲说上几句话，不知方便否？”这“小婿”二字着实讨了仇万福的欢心，他迭声道：“无妨，无妨，我这就带你过去。”
　　水莲听着外头的对话，本就迷糊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将军？什么女婿？她家就她一个女儿，那人口中的“小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待她想个明白，门便被她爹推开了来。仇万福从来只把水莲当成小孩子看，又在乡下生活惯了，没个礼数，进水莲的屋子向来没有敲门的习惯，从前也就罢了，今天带了个陌生的男子，他竟还是没个分寸。
　　水莲气急，出口便责怪了出来：“爹！”
　　仇万福笑眯眯的看她，道：“女儿啊，林将军来看你了，你们聊，爹爹先回避一下。”说罢又朝林龙道：“我在堂屋等你，你和莲儿说完话，便过来找我。”林龙忙行礼送他出去，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水莲。

　　水莲张着嘴巴看着他，想要质问他为何如此无礼，深更半夜进入女子闺房，可这人明明是她亲爹带进来的，想要拿从前在县衙里学来的礼数请他坐下说话，又实在莫名其妙，这人到底干吗来着？
　　林龙倒是大大方方，找了一把圆杌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道：“想来令尊还未跟仇姑娘说明今日发生的事情，那我便稍稍说个大概吧。”他跟水莲不同，他是作了决定才跟水莲欢好，自然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再者，将军的气场在那里，二人又有了夫妻之实，水莲身上的肉他也是看了个遍，此时说起话来自然就侃侃而谈，无半丝的难堪。
　　林龙在脑子里略理了理头绪，道：“今晨你在寺庙中，被僧人下了药物。”说罢，他便停顿了一下，林龙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对于抓住对方心理的小技俩他还是有的，若是他一开始便说“水莲啊，你已失身于我了，所以今天我来，是跟你爹商议咱们的亲事的”，他虽不了解水莲的性格，但哪个姑娘会承受得了？定然闹起一场风波。
　　水莲果然吓了一跳，问道：“我如何一点也没有印象？”她想了想，突然“啊”了一声，道：“是了，定是那杯茶水有问题，我是喝了茶之后便忘了一切。”
　　林龙点头道：“嗯，正是，你自然是没有印象，那僧人用的药物霸道之极，且无解药解！一个时辰之内必将血管爆裂而死，哪怕撑过一个时辰，等醒来之后，也是全身肌肤腐烂，常年恶臭，生不如死。”
　　水莲惊恐的睁大眼睛，嘴唇开始哆嗦了起来，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既是没有在一个时辰内丧命，那一定要全身腐烂了！”说着，她已经开始带了哭腔，事情原来这么严重，怪不得这么晚了将军还亲自上门。
　　林龙觑了她一眼，摇头叹息道：“方法是有，只是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跟一名男子欢好，那僧人对你下药，本欲对你行不轨之事。”
　　水莲这下彻底哭了出来，难怪方才下面疼得厉害，原来，自己竟是被人□□了！这可怎么办，原本在穆先生面前就已经没有什么脸面，这样一来，穆先生定是连对她瞧上一眼都不愿意了！水莲忍不住嚎啕大哭，也顾不得她跟眼前这男子其实根本不熟。她哭得肝肠寸断，越哭越伤心，越想越绝望。

　　林龙等她哭上一会儿，见时机成熟，便安抚道：“仇姑娘别急，幸好本将军及时赶到，你如今已过了危险期，只是……”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水莲先还悲痛欲绝，一听林龙说这话，面上不由一愣，眼泪也顾不上擦，忙追着林龙问道：“只是什么？林将军，你是说，我并未被那僧人给污辱了？”可她心知这不可能，身体的疼痛已经告诉她一切都发生过了。
　　林龙见她抓住“被人污辱”还是“未被人污辱”迫切追问，才有些反应过来，女子最重视贞操与名节，就算自己想尽办法将事情描述成“你被人陷害在先，本将军英雄救美在后，至于其他都不是重点”，恐怕也无法让她消除内心的焦虑。看来想得到美人的感激是不可能的了，林龙只好无奈道：“仇姑娘，你当时的情形，是必然要与男子欢好，否则必死无疑，这点你知晓么？”
　　水莲又开始撇嘴，但还是点了点头，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她还算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林龙松了一口气，道：“那僧人倒未曾对你做什么，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仇姑娘眼看就要血管爆裂而亡，我……我不得不在情急之下，为姑娘解了毒，嗯……就是与你行了男女之事。”
　　水莲这下真正的被惊呆了，她脑子转了好几道弯，才算听懂林龙说的话，所以，她失身是真，只是，幸好不是跟和尚，而且和眼前这位将军大人？那么，她是应该悲伤，还是应该庆幸？可无论如何，她失身是千真万确的，她所担心的在穆先生面前自惭形秽，也是不可避免的。
　　水莲顿时心如刀绞，少女所有恋情都寄托在穆先生身上，明知无望，却还是坚持做到最好，好让自己配得上他，从前妒忌金花时，她以自己是纯洁的女子为荣，后来哪怕不再抱有奢望，但她还是希望能在穆先生眼里得到赞许。她似乎除了穆先生，还没有认真的想过将这具身体交给别的男人，可想而知，此刻她的内心，兼受了一个少女失去贞洁的恐惧和在心爱男人面前已然污秽的绝望的双重压迫。单从第一重来说，她以后甚至连嫁人都难，水莲不禁垂泪。

　　林龙正襟危坐，耐心的等她平静，良久之后，他才道：“今日我来，便是要向仇伯父提亲，娶仇姑娘为妻。”
　　水莲一怔，是了，她既是失身于他 ，定然是可以嫁给他，她似乎方想到这一点，心头不禁一松，她方才一味了想着穆先生，又始终未曾将自己与眼前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毕竟将军大人也并不是人人能嫁的，反倒使她忘记了与将军已有了肌肤之亲这层关系。
　　林龙见她脸色一喜，心中不由也是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她感激了他，他对她虽没有感情，但也不想被她怨恨，这种事情，要么感激，要么怨恨，绝对没有平静对待的局面。
　　林龙瞟了她一眼，道：“若是无事，我便出去同仇伯父商议婚期，我的意见是越早越好。”
　　水莲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的主意，甚至隐隐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便朝他点头。于是林龙便出了屋子，往堂屋寻了仇万福，一同商议了婚期。
　　直到外面传来仇万福送林龙出门的声音，水莲心里还是一团糟，她多少是有遗憾的，此生再也不能像金花那般坦然的立在穆先生面前，林将军官职虽高，但可惜却是个武将，她还是更中意有学识的男人多一些，可自己应该感谢林将军救了她，又愿意纡尊降贵娶她不是么？水莲从来没有这么脆弱无助过，因此又流下了眼泪，在黑暗中拉着被角轻声的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