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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回 ...

  •   济生堂在离如意院的两条街之外,与如意院那边的喧闹相比,济生堂这边却是一片阒寂无声,一条笔直的街道两旁,是井然有序排列整齐的房屋,高耸的屋脊伸张出完美的弧度,用乌瓦层层叠起,厚重而森严,古老而静谧,青砖与木板依偎而成的门框,也是四面利落的矗立着,一切都让人干净而舒坦,不似如意院那般腻味虚浮。
      附近的百姓早就歇息了,只偶尔从街角传来一两声犬吠声,还有远处一声声不紧不慢的更鼓声,提醒大家夜已深了。几户大院门外,点着两盏照夜的灯笼,静如仕女,散发出氤氲的漫光,与硬朗的大门刚柔并济,倒是让赶夜路的行人借了几丝的光线,不至于踏入坑洼。

      鲜少行人的街上,一条瘦小的身影飞快的跑向扬州城有名的医馆,济生堂。济生堂之所有有名,是因为东家兼坐堂大夫是先皇时告老还乡的太医李泽逸,李大夫悬壶济世,每年分四次在城外布施汤药,城中许多身无分文的乞丐,以及城外四周种地的穷苦人家,一年到头遇到头疼脑热都是用“忍”的来撑过,除非遇到棘手的病痛,不得已才花几个钱,故而众人对李大夫一年四次的布施,非常重视,往往天未亮便来排队,对此,李泽逸一向慷慨大度,甚至对一些病重者,免费跟踪医治,济生堂在扬州一带,远近闻名。

      阿落到了济生堂前,几步跨上了石阶,顾不上喘息,伸手便按住兽首门环,拍打着叫起门来。过了不久,听到里面传来回应声,阿落这才靠在一旁的石门墩上喘着粗气,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却是一个小童,见阿落面色焦急气喘嘘嘘的样子,忙问:“阿落姐,发生何事?”
      阿落叉着腰,朝他摆摆手,喘气吩咐道:“你快去,喊李大夫起来,说公子回来了,少奶奶出事了,再让人烧了热水,公子要用。”
      小童被她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发懵,待要询问清楚一些,又见她心急火燎的模样,不敢多问话,忙答应着往内堂跑去,对于这个阿落姐,大家都知道她办事利落能干,连公子都赞了她好几次,听她的话总是没错。

      阿落与春红二人,均是穆鸿收留的姑娘,不同的是,春红是没落的官家小姐,遇到穆鸿时正差些被人牙子卖到青楼,穆鸿出手将她买下,她本就有些才学,穆鸿只对她稍加提点,文采便愈显超卓。穆鸿这十几年来涉猎行业无数,唯独不开妓院,诸如春红这般有才学的女子,因形势所迫不得已将她们插入烟花之地收集信息,也只许她们卖艺,对于只认钱的妈妈那儿,自然有手段掩盖了过去。
      阿落却不一样,穆鸿捡到她时,她躺在路旁已饿得奄奄一息,穆鸿令人将她送到济生堂,李大夫花了几个月才将她的身体调理回来,后见她精明伶俐,便也安排她入了如意院,专办些春红不能出面的事务。春红精通琴棋书画,性子沉稳,善作决断,阿落临机应变能力强,处世圆滑精灵,二人在如意院配合得天衣无缝,是穆鸿极为重要的一个消息渠道来源。

      片晌,等在门前的阿落便见穆鸿三步作两步的往这边赶来,面色惶然,脚步仓促,昏暗的灯光将他和怀中的金花斜斜的映在路面上,影子单薄且紧贴,似只有一个人在急速移动。阿落从未见过公子这般模样,顾不得细想,忙将大门敞开,穆鸿抱着金花直直往内堂走去,里面早有婆子点了灯盏,见穆鸿已过了天井,忙提灯出来,唤道:“公子”,又引他往东厢走去。穆鸿进屋将包着锦被脸色青白的金花放在榻上,只紧紧的握她的手,凝视着她,没有言语。
      早得了消息的李大夫穿着一件靛青色衣裳,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见到穆鸿,有些吃惊:“鸿儿!”
      穆鸿忙站起身来,向李泽逸行礼道:“恩师!”李泽逸既为太医,自然与穆忠仁夫妇相识,对长公主的义举甚为钦佩,穆鸿半吊子的医术,均为李泽逸所授,只无奈他事务太多,无法学精。

      李大夫看了眼榻上的金花,忙近前查看,见她牙关紧闭,呼吸衰弱,无暇顾及事由,只唤小童取来银针,取她少商,商阳,合谷处连下几针,又撩衣摆坐在小童搬来的圆杌上,伸手便探出一指观金花左手寸部,观其关尺,又及右寸关尺,逐步分别,再以三指准之,皱头越拧越深,良久,方将金花的手放入被中,起身道:“气血脾胃伤损,躯体招寒气之侵,寒湿侵肾。”
      遂在桌旁坐下,写了药方,命小童速去煎来,这才问道:“鸿儿,她是何人?”
      穆鸿神色黯然,低头看着金花消瘦无血色的脸,那脸只有两指宽,上次书信当中,他特叮嘱林妈妈将她养胖一些,没料到如今比他离家时还不成人样,穆鸿心中一阵绞痛,艰涩回道:“正是拙荆。”
      李大夫些许诧异,道:“哦,便是你去年书信中与我提到的杨金花?”
      穆鸿点头道:“正是。”
      李大夫蹙眉道:“到底出了何事?她身体如何会受损如此严重?”
      这问话更似锥矢似的刺进穆鸿的心尖,令他胸口疼痛欲裂,呼吸停滞。一直以为山村小地方,自己当初与金花成亲,打的也是教书先生的名,无人知晓他的事,虽是如此,但他向来小心谨慎,还是在出发去梁州之前,特将汝北县纳入势力所及范围,就是担心万一不在家中,有人趁机挟持她,一来乱他阵脚,二来金花性命堪忧,几个月下来,本以为无事,正待放宽心思,谁料还是出了意外,当初就应该将她安置在城中宅府,至少有老陈等人保护。
      如今自责早已无用,金花已因他之故被人凌虐至此,他眼圈微红,哽声道:“都怪我大意!”徐徐在榻前蹲下,一手握着金花冰凉的手,一手去抚她前额,强逼回眸中点点泪光。
      阿落见他神色悲恸,心中不由跟着一阵酸楚,接口道:“少奶奶被人拐卖到如意院,几日来滴水未进,可恶乔妈妈竟趁她饿得手脚无力,欲强行让她接客,少奶奶宁死不从,从窗台跳下,所幸窗下是一片荷塘,才保得一命。”她口齿伶俐,又善于总结,尽量挑了简洁的说,既能保全少奶奶的名节,又能让李大夫明了事情经过。
      李大夫愠怒道:“岂有此理!是何人所为?”
      穆鸿面色铁青,目光冰冷,摇头道:“还不知,待金花醒来,再处理这事也不迟,不管是谁,总之是逃不掉的。”
      李大夫道:“按说不该,你平日都以假面目示人,知晓你行踪的没几个人,如何还有人知晓你已经成亲,还得了金花的住址?”
      穆鸿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细问老陈事情经过,但阿落却是对后半部知道的,道:“是被两个年轻公子掳了来。可惜那二人,一个未下马车,一人蒙了面孔,恐怕是特地隐去身份。”
      李大夫怜惜道:“如今金花这身体,恐怕要休养一段时日,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自有办法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娘子。”
      阿落在一旁插嘴道:“就是,公子你想,当时你救我的时候,我不也快要死了么?如今还不是一样的这般健康,有李大夫在,你就放心吧!”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失了方寸的穆鸿,见他只一味的沉浸在痛楚自责当中,心中实在有些骇然,又是担心又是难过。

      可谁又能真正理解穆鸿的那种害怕呢?自家中事变,他的世界只有黑暗,他夜夜梦到自己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奔跑着,哭喊着“爹爹”“哥哥”,一次又一次的梦见娘亲悬在梁下的那两只可怖的脚,惊得满身是汗的醒来,他的心就这样的被梦魇折磨得支离破碎,已不知何为暖意。
      可上天让他遇到了金花,他还记得金花腿伤那一回,他偷偷点了她的睡穴,自己和衣躺在她身旁睡下,那夜竟从未有过的安稳,后又偷偷的陪着金花睡了一个月,他才惊喜的发现,自己已许久不曾梦魇过了。他立刻相信了,相信金花就是他的命与劫。若是金花有事,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再坚强的挺过一回。

      李大夫年事已高,穆鸿让小童扶他去歇息,阿落却坚持要留下来帮他,穆鸿便随她去。约摸两刻钟,小童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阿落正待上前伺候,穆鸿摆摆手,自己拿了小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往金花嘴里送,金花似乎连吞咽的能力也没有了,汤汁沿着她发青的唇边淌了下来,穆鸿眼见碗里的药汁去了三分之一,被金花吞入的恐怕只有一两匙,心中着急,干脆端碗自己含了一口,拿手轻轻撑开她的下颚,强行打开她的嘴,自己伏下头去将药送了进去。
      好不容易将药喂了下去,阿落已提了热水来,正要上前帮金花擦洗身子,穆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让她插手,自己拧了帕子,一点点一处处细细的将金花擦个干净,这才又唤了阿落进来,令她取了铜盆子来,倒了热水洗了金花发上的污泥,又拿棉帕吸干水份。
      忙完这些,穆鸿方觉得有些累了,便打发了阿落回去帮春红收拾残局,自己拥着金花躺下,心疼的端详了她半晌,这才疲惫的慢慢合眼睡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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