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龙族）》宴知意

19、拾捌 海洋与火焰

　　苍不语没有回到地面上，他只是一个人坐在电梯口，看着青铜色的铁皮包着电梯井。
　　这是整一个地下层最为空旷的地方，有新鲜的空气在偌大的空间里流动，带起冰凉的风。他席地而坐，蜷在角落觉得松了一口气，在里面感到的莫名焦躁感渐渐淡去，可是他心里的不安却渐渐扩大。
　　即使是这样的空间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的窒息，好像有什么坏的预感要破土而出，在今夜成真。他细细的寻思着，他始终对于来自自己故乡的礼物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无可奈何，就像面对无法打破的宿命。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心神不宁了，这样的感受让他处于一种混乱之中。
　　他轻轻翻了翻书页，把折起来的书页抚平，刚才掉落的血迹早已无处可寻。
　　然而他还是拿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空白的书页上一个字也没有，他却翻看得仔细，好像可以从书页之间的缝隙里看出字来。
　　他将玉佩握在手里，才渐渐安下心来。玉佩里沉睡着无法醒来的灵魂，那不是他的归处，但也有一方属于他的小小牌位放在一个杂乱的小房间里，这让他觉得死去似乎也不是很槽的事情。毕竟，如果有选择的话，谁都不想做孤魂野鬼。他微微闭上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困乏，眼前似乎有一个青衫男子一晃而过，忽而又变成了青色的巨蛇，像千年前站在河头看到的一样。
　　他猛然清醒过来，指甲狠狠地在手掌上留下四个惨白的半月掐痕。
　　突然的，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苍不语微微抬头，单手撑地，猛地站起身来，眼睛望向实验室的方向，热浪扑面而来，带着让人恐惧的灼热和威压。
　　“昂热！”苍不语放声喊了一声，半天也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他心中唾弃，不知道这家伙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他又等了许久，却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他站直了身子，一手攥紧了洛书，低垂着头站在电梯前面，他快速地扫了一眼电子屏，电梯在一楼，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的地图，这边正对上去，也就是这台电梯可以达到的地方应该是英灵殿。他听见，隔壁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枪声和喧闹的声音。
　　“叮——”电梯到站的声音传进了苍不语的耳朵，他微微的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大致的勾勒出一个轮廓，一个年轻矫健的男人，拿着枪，在狭窄的巷道里，身后追着一群气喘吁吁的研究员。他嘲笑似地勾了勾嘴角，听到电梯拉索的声音。
　　他继续闭眼，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穿过了巷道，实验室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有人在那里。
　　苍不语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抹翠色的光华流转。他往实验室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他所在的地方是距离实验室唯二通往地上的电梯之一，而另一个已经被那个矫健的男人捣毁了。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回身在电梯前面站定，他在赌，他所站着的地方是离开地下层的必经之路。书页亮起了微微的白光，他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腐朽的燃烧气味。他闻到了焚烧一切的绝望气息，带着茫然和失措。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钢板融化时发出的滋滋声，好像黄油滴在了干烤的锅上。
　　“哥哥…”稚嫩的声音像被人突然掐断了，“你是谁。”
　　苍不语的眼睛盯着来人，来人是一个苍白的孩子，眉目很淡，好像古时候常常说起的江南邻家孩子，眼睛纯净却无神。苍不语似乎毫不介意他苍白而赤/裸的躯体，而是瞥了一眼他因为太过纤细而根根分明的肋骨。他的周围是扭曲的火焰，在不停地灼烧空气。
　　“是你啊。”那个少年突然展开了笑颜，甚至可以看见他可爱的梨涡，他的声音飘飘忽忽，好像云端的日光，他认认真真地看了苍不语好几眼，又说，“仔细一看又不是。我不要找你，你看见我哥哥了么。”
　　“我不知道你哥哥是谁。”比起少年，苍不语的声音显然要真实得多，只是炽热灼人的温度和烟让他的声音嘶哑极了，但是他的声调却有力至极，“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他手中的书册在火焰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吱吱呀呀的好像个小怪物。
　　少年怜悯的看了一眼苍不语，“那我们就是敌人了。”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你阻止不了我，你已经油尽灯枯了。清醒总是要花费太多力气，你已经清醒得太久了。”
　　苍不语不答话，只是笑了笑，一股清泉从他的指尖喷薄而出，凝成一条小小的水龙，随着他手指往前直直地往少年面门奔去。少年轻轻一抬手，水龙撞上他包裹着火焰的手，嗤的一声化作了蒸汽。少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才飘飘忽忽开口，“你不必手下留情，我们本就该你死我活。”
　　“你死。”苍不语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死死地将甜猩压在喉咙里，“我活？同归于尽罢。”
　　他的脚下渐渐弥漫起浅蓝色的雾气，竟然渐渐地让空间里空气都为之扭曲的可怕高温渐渐冷却下来，靠近他的火焰一丛丛都渐渐地熄灭了。整个空间以他们两人的中点为分界，一半是滚烫的火焰，一半却是冰冷的雾气。
　　苍不语的眼中翠意越来越浓，他渐渐地直起腰来，连一向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他退下厚重的棉衣，雪白的衬衫在火焰和水雾带起的风里猎猎作响。
　　少年一双清冽的眸子懵懂地看着他，苍不语双眸微眯，竟然有点不忍心，然而他知道，他们都活得太久了，千万年的宿敌和宿命，总要做个了断才能让了无生趣的生命有一个终结的理由。
　　他双手合十，将洛书抵在手掌之间，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火光在空旷地燃烧，把金属的天花板染得一边火红。书页被紧紧的抵住，好像生命体一般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一道白色的亮光像利刃一样，穿透了空气，连尘埃在空气里飘散的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苍不语的手渐渐向两边张开，那道白光渐渐拉长，从洛书里抽离出来。倏地一下，白光完全被剥离开来，一端被苍不语紧紧握在手里，四周的空间似乎都扭动了一下，房间里的火焰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洛书失去了光泽，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似乎被雾气打湿了，软趴趴的。
　　光点在空气里逃逸，慢慢散开去，只留下苍不语手里握着的一把毫无锋利之气的长剑。古人锻剑，太长则易断，太短则兵险，这把剑却正好，只让人觉得多一分太长，少一分太短。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恐怕也就不过如此。
　　“哥哥说过这把剑。”少年的声音依然飘在半空里，像是夜半歌声，缥缈迂回，“他说，中国神话中有六界，帝遣青龙守五行八荒净土，赐弯月弓五行与无锋剑八荒，没想到八荒竟在你手上。”
　　“这有什么奇怪的。” 苍不语的语气平静的可怕，单手撑剑，剑尖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横剑而立，他像极了当年在江湖上流浪的剑客，一身白衣，气息收敛，像一杆笔直的青竹，“他早将它送予我了。”
　　“？”少年难得的有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他渐渐地向苍不语靠近，身上的火焰也重新窜了起来打破水雾，带来灼人的热量。苍不语半步不退，敛气提腕，反手一挥，重剑画出月弧，雾气间顿时凝水成针，寒光一闪，千万水针便往少年飞去，映着火光，像是漫天暴雨梨花。
　　少年踉踉跄跄地闪开去，针还没有碰到他便已经蒸发得无影无踪。少年似乎有些恼怒，随手一挥一团火焰便朝苍不语飞去，他笑得眉眼弯起，眼睛却没有神采，好像只是和苍不语玩一个游戏。苍不语剑尖画圆，一道剑气汹涌地撞上火焰，好像打铁树一般爆出璀璨的火花，往四周飞溅开去，落在金属走道上，竟然融穿了二三十厘米厚的合金板，在水泥壁上融出深深的凹洞。
　　就在一瞬间，一道火焰擦身而过，明亮而炽热的光让苍不语微微侧首，闭了闭眼睛。他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是他鬓角的一小束头发没有逃过一劫，被焚成了灰烬。
　　“叮——”
　　就在这时，电梯到站的声音却诡异地响了起来，苍不语一愣，一阵风从他身边划过，带着让空间扭曲的温度，他随手挥剑一斩，却剑上一重，玄铁发出一声哀鸣，指尖的泉水混合着血丝喷涌而出，瞬间被蒸发成雾气，发出滋滋的响声。好像几滴水在烧得通红的铁锅上翻滚。
　　苍不语反应极快，纵身小跳后跃，转身便是一剑斜刺却刺到电梯重新闭上的门，透过电梯缝，他只看见少年在电梯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室内的温度突然下降，隐隐竟然在墙角可以看见凝结的冰晶。
　　清脆的声音响起，因为宽阔的空间而显得有些空灵，苍不语没有转过身，却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声音在喊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名字。
　　“兰若。”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很喜欢剑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