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殿》禾庄

50、第 50 章

　　岁月沧桑，这些年不知是过得是快还是慢，活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重复着同样的事情，许多人会随着时间淡去，有些人会在流逝的时间里刻骨铭心。
　　一道灵光升起，山涧里，寂静被打破，惊飞的鸟儿，风吹叶动的声音，似乎极不应景。
　　巍峨的山顶，白衣的老者捋着胡子满意地笑了笑。
　　“师父，可是那位欧阳家的小公子？”侍童拿了酒壶走了上来，探出头好奇地望去。
　　老者接过酒壶不由分说地灌了两口，大笑道：“果然是欧阳无水的儿子。”
　　“那小子执拗得很，当初都到这儿了还死活不肯拜师，就算是那位上仙罩着，也不该如此嚣张，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地儿，若是老老实实地拜您老人家为师又何必孤苦伶仃地被扔到山腰的石室里吃了这么多苦头，以他的资质，原本可以更快修得仙身，说来真是傻小子一个。”
　　老者爽朗地大笑起来，摇了摇头，了然道：“那小子可不傻，精明着呢，对了，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不偏不倚，正好第四百个年头。”
　　“四百年了啊。”他感叹一声，“说来这四百年把他扔在石室里我可从未教过他什么，也从未管过他什么，他不愿叫我师父倒也合情合理。”
　　侍童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那小子来的第一个年头，每天吃树根草根，最后饿得面黄肌瘦奄奄一息还不是您施手救了他，其实那段日子您每日都会偷偷去看他，可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者一锭子敲在侍童圆圆的脑袋上，侍童捧着脑袋泪汪汪，“我那是去瞧瞧他死没死，若是在我这儿死了，我可怎么跟那位上仙交代，不过那小子还真够顽强，好几次老夫都以为他要死了，结果又挣扎着活过来，这是多强的执念呐。”
　　“您就嘴硬吧，照您这么说还不如当初不管他死活，死了一了百了，如今他修得仙身，您就不怕他上那位上仙那儿告您一状。”侍童不服气道。
　　老者乐呵乐呵地笑着，“不怕不怕，欧阳家的人绝不会这么小心眼儿，何况老夫好歹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虽然说起来是简陋了一些些。”
　　侍童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硬着头皮问道：“常听您说起欧阳家，那欧阳家是什么来头？”
　　“唉……”老者表情凝重了起来，“算是大派之家了，离仙最近的人，便是欧阳家的人，生来就带有仙根，可惜了，若不是遭了算计，也不至于族灭，也不会只剩下这么个独苗苗咯。”
　　“这么说，照溪能自己悟出修仙之道，短短四百年修得仙身都是因为他有仙根？”
　　“仅仅是因为仙根吗？不得而知。”老者高深莫测地笑道，“这一切都是造化，你可知道，他修成的是上仙之躯？”
　　侍童惊得目瞪口呆，伸出胖乎乎的四根手指头，“短，短短四百年？”
　　“嗯。”他悠悠地点点头。
　　“我四百年前也是现在这样！”小侍童双眼通红，“要不等他走了，您把我扔进石室吧。”
　　“算了，你不会有长进。”他断言。
　　霎那间小侍童的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不甘心地说：“师父你偏心，他又不会拜您为师，瞎折腾！我才是您的徒弟啊！”
　　“这拜师啊，即便他要拜老夫还真不敢要啊，当年妖界想法设法要毁了欧阳家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根独苗苗啊，从小受了不少苦，在这儿的四百年更是生不如死 ，可他熬过来了，希望他成仙之后能过得舒坦一些，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少遭些罪才好。”
　　“您啊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对他关心得很，说不定您不把他扔到石室他还不能有今天的作为呢！您可真是一片苦心。”
　　刚刚说完，小侍童的脑袋上又挨了一锭子，“什么一片苦心，就知道胡说八道，老夫啊当年是气不过他不肯拜师才打发他去的石室，真是没眼力劲儿的孩子。”
　　“行，您就嘴硬吧！”侍童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
　　老者欣慰地望着前方，“瞧，寻仇的来了。”
　　侍童抬起脑袋，那个身影稳稳地落在面前，瞧这英姿飒爽眉俊逸出尘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四百年前那个毛头小子，造化啊造化，只是想想便觉得不公平，于是咬着袖子又憋红了眼。
　　欧阳照溪倒真不是来寻仇的，诚诚恳恳地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莫不成真是来拜师的？小侍童顿时抹了抹眼，决定不哭，先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老者笑眯眯地把他扶起来，捋着胡子问道：“是来告别的？”
　　“是。”他抬起眼，“这么多年感谢您的悉心照料。”
　　“这我可不敢当，你只要别去花神殿告老夫一状就好，哈哈哈。”
　　“那我可是忘恩负义了。”
　　“照溪啊照溪，我对你可没有什么恩情，要说有，也只是贡献了一些树根树皮以及一个石室罢了。”
　　他忽地笑了，格外好看，“也是啊。”
　　“你走吧，离开鹤归山，好好地过，好好地活。”老者背过身。
　　欧阳照溪的眼里一片笑意，又跪下来磕了个头。
　　“他走了。”
　　“我知道。”
　　“他走了。”
　　“我知道！”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哭，羞羞羞！”侍童做着鬼脸。
　　“四百个年头，老夫亲眼看着他一次次饿得死去活来，看着他被毒虫咬得遍体鳞伤，看着他慢慢修成正果，这一切都在眼皮子底下，老夫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意志比谁都要坚强，怎么？这日日夜夜的操劳还不许感慨一下，还不许小小的舍不得吗？”
　　侍童噎了噎，嘟嘴道 ：“叫您老人家嘴硬！舍不得就说啊！叫那小子留下来啊，那小子也真是的说走就走，好歹象征性地回个头吧，倒是干脆得很。”
　　老者咬着嘴唇，老泪纵横，“你懂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长进吗？这就是区别。”
　　“哼！”
　　欧阳照溪会有大作为，而绝不是在他鹤归山。
　　终于苦尽甘来，这么长的时间，长得都快忘记了山下是什么景色，尘世间是哪般模样，但在记忆里他始终记得那个小山村，那个后山。
　　再次回到这里，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这一切再次提醒着他已经四百年了，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原来荒弃的小山村也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镇，叫卖声不绝于耳，破旧不堪的茅草屋早已不在，建起了漂亮的宅子。
　　他该庆幸，不远处，那座山依然耸立，只不过上山的路早已看不出来了。
　　四百年的变更，山顶的景色已经大不一样，那个突起的小坟包早就变成了平地，但他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
　　一如那年，他跪在坟前。
　　“爹，照溪回来了。”
　　然而这次，他只是说了这么六个字，剩下的是长时间的沉默，山顶上的风猛得很，吹起他的衣袖，吹乱了他的墨发。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抬头望向无际的天空，男人要能保护身边所有的人，能守护自己的东西，能让敌人望而生畏，或许他现在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