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烧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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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双手扶着料理台边，看着锅里的红糖慢慢融化成焦糖色，细碎的颗粒在小火慢烤之下融到一块儿，冒出几个小小的气泡，“啵”一下又消失不见。
五花肉倒进锅里炒糖色，加香料、料酒和水盖上锅盖慢火炖。
慕言大概始终不明白我为何执着于一碗红烧肉至此，尽管我们分手已久。
香而不腻，入口即化，不用白糖偏放红糖，电磁炉的火一定调到三百度。
他当然不明白。
（二）
慕言是四遭邻里八方亲朋都交口称赞的好好先生。进可上阵修水管，退可下厨做顿饭，街坊邻里之间力所能及的忙都会帮。住在这个小区一年多，我还没能把别人的脸和脑海里的名字对上号，慕言却总是能一一记住。
我倒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慕言跟我说：“懒猪，再不出门你就饿死在家了。”
我说：“这不还有你回来喂我嘛。今晚给老爷我做个红烧肉呗？”
红烧肉这道菜实在没有什么特色，也不是慕言做得最好的一道菜，却是我最爱吃的。
我向来有痛经的毛病，每次都躺在床上死活起不来，医生给的建议是多吃红糖、红枣之类的食物，偏偏我极讨厌吃甜食。
慕言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吃，但是没有用的，趁他不注意，我就悄悄把它们扔了。
每次他都臭着脸教训我，我就皱着一张脸抱住他的腰撒娇，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心里直得意。
后来他用红糖代替白砂糖做了一碗红烧肉，我吃了一次就迷上那个味道。
香而不腻，入口即化。每次只要厨房里在炖红烧肉，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皱着鼻子嗅一嗅，闻到的都是甜甜的味道。
说起慕言的好，还可以说很久。
比如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我总会撒娇说累不肯走回来，他就背着我慢慢的往回走。
比如他极其护短。
可惜我们还是分手了。
（三）
我和慕言为什么分手，说起来也是在是俗套。
那是他第一次朝我发脾气，说我性子太倔，油盐不进。
其实无非是现实和理想的不协调，可双方都不肯妥协。我坚持留在家乡，慕言决定去上海。
一言不合，继而分手。
他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我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东西。其实也算不上收拾，他只带走了平时出差用的箱子和常穿的几套衣服。
几乎一屋子的东西都留给了我，我还是觉得空空荡荡的。
我送他出门，握着冰凉的门把手看着他，不发一言。
慕言左手拉着箱子，右手将我揽入怀里，如同以往每次出差的告别。
我攥着他的衣服问他：“你可以不走吗？”
他紧紧的抱住我，叹了一口气说：“周青，你可以跟我走吗？”
我知道他一定会走的，如果他真的可以为儿女情长留下，他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有抱负的慕言了。
我说：“那你走吧。”
一个普通的大晴天，你带着你出差时惯用的箱子出门，一如既往，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四）
我还租住在那个小公寓里，不咸不淡地活着，接了翻译在家做，能不出门绝不出门，能不见人绝不见人。
我再也没有见过慕言，却一直有他的消息。有时候是在朋友那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有时候是他在朋友圈里发的生活琐事，有时候是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明信片，或者是逢年过节的快递。
厨房的冰柜门上还用磁铁粘着他写的菜谱，并不好看的字迹，我还是任由它继续贴在那里，每次做红烧肉前我都习惯性地看一眼，尽管这道菜的做法我已经印象深刻。
（五）
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慕言。
虽然我没有经常出门，但每次出门我总会化好妆换件漂亮的衣服搭上最配的鞋子，梳最整齐的头发才会出门。而今天却是我这一年来唯一的一次例外。
天下的偶像剧一样的俗套，生活也是。
慕言看起来过得好极了，光鲜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亮亮的，干净利落的一身，比起我一身随便的连帽卫衣的确好得不要更多。
“周青。”他朝我招手。
本能地，我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原本我是打算下楼扔个垃圾的，顺道拐过去便利店买箱方便面回家，所以五天没洗的头发用运动外套的帽子盖上，带着看电脑的眼镜拎着垃圾就出去了。对了，鼻子上还有一颗因为连续熬夜新鲜冒出的痘痘。
“呵呵，真狗血！”
过了一会儿，我硬着头皮跟他点了点头。
我嘿嘿一笑，顺势将卫衣的拉链拉得更紧，说：“好巧啊，哈哈。”
“我是特地过来的。”我倒是没想到他的直接了当，晃了神，只听他说：“我来这里出差，想着过来看看你。方便聊一聊吗？”
不方便好吗！
我在心里都快要把白眼翻上天了。
那个谁说得针对，女人打扮得漂亮点出门总没错，万一转角就遇上吴彦祖了呢？
我低头看了眼脚上的轻松熊毛毛鞋，小声说道：“要不，上楼吧。”
“方便吗？”
我小声嘟囔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你都住了这么久了。”
（六）
等我梳洗整齐出来的时候，慕言已经做好了午饭，放在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餐桌上了。
两菜一汤，红烧肉，盐水白菜，紫菜蛋花汤。
“我想着你还没吃饭，随便做了点。”
我依言坐下，看着慕言熟悉地从消毒柜拿出碗筷盛饭，空气里是熟悉的饭菜香，慕言依旧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他最近的合作方要求如何严苛。
我突然鼻子一酸。
“慕言，”我喊他过来坐下：“慕言，我们分手好久了。”
他闻言一顿，夹了一块肉到我的碗里。
“一年了。”他放下筷子，挺拔的脊背靠到椅背上，深深叹了口气：“周青，我回来了。”
我们真的分手好久了吗？是的。又似乎并没有。
虽然没有再见过面，但是一直都有对方的消息。慕言还记着每一个该过的纪念日，按时发来信息或者送来快递。尽管我从来没有回复过。
“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果断点的。”我放下筷子：“你走吧。”
慕言推开凳子突然朝我奔过来把我拽进怀里。
“周青，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会给你做那道菜吗？”
他指的是那盘红烧肉。
记得。我在心里无声地回了他一句。
慕言并不是一个厨艺很好的人，我更加不是。只是那时候觉得既然要一起生活，我总要学着做几道菜吧，有一段时间特别爱研究菜谱。一道萝卜牛腩反反复复做了十八次，终于成为了我的拿手菜，于是就常常给他做。
我们这里那时只有一家肉店，猪牛羊都放在一张桌子上卖的，那天人特别多，应该是老板娘忙乱之中把我的牛腩和别人的五花肉掉乱了。而我自小就比较怂，发现后也没好意思开口让老板娘换回来，想着：诶，算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学习怎样做猪肉，更不会怎样处理一块五花。
慕言下班回家看到我在厨房里对着那块肉发愁，问我怎么了。
他听着我说完今天的事，摇着头把袖子挽起来，接过我手上的刀：“让我来吧，今天我给你做饭。”
“我，下次一定不会了。”我跟他保证。
“没关系的，有我在。”
（七）
“那时候多好，你不用担心一切的麻烦，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他在我的背上轻轻拍着：“周青，我想要的已经做到了，回来吧。”
“如果你不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回来。”
“如果……”
我的下颌正好靠在他的肩上，只能踮着脚让自己更舒服些：“慕言，可是，人总会长大不是吗？”
“慕言，你在外面这么久了，难道就不想着再找一个吗？”
他沉默地抱着我，一言不发。
“嗐！”我叹了一口气，准备要推开他。
他却死死地抱住我不肯松手。
“慕言啊……”
他突然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打断了我的话。
“我给你寄的快递，你拆开看过吗？”
我一时语塞，摇头。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慕言熟门熟路摸进了杂物房，蹲下把我没有拆的快递箱一个一个挪出来，示意我拆开。
我磨磨蹭蹭地，划开一个一个并不大的箱子。
里面的东西并不多，有时是几个纪念品，有时是一包种子，还有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应该是这些年他到处出差带回来的手信。
特别的是，每个箱子里都有一张或几张纸，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和贴着一些图片。就是那种最原始的手账形式，有的纸很漂亮，有的则很粗糙。
是各地的红烧肉的做法。
“我想你喜欢吃，每个地方做这道菜的手法总多多少少有些不同吧，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去试那里的红烧肉，想着吃到好吃的，有一天可以带你去。”
慕言依然蹲在一堆快递的旁边，抬起头跟我说话。
“可惜你从来没有回过我一条信息，甚至连这些快递都没有拆。”
我低头看着他。
“你现在一个月可以赚多少？”
他动了动：“多的话，有几十万吧。”
“你这几年有交过别的女朋友吗？”
“念念不敢忘。”
我干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和他对视起来。
皮肤保养得不错，没有纵欲过度的痕迹，胡子也刮得很干净，看来生活比以前真是检点多了，头发也打理得干干净净，唔，挺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什么”他不解的皱了眉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径直站起来走回餐桌旁边：“我说再不吃饭饭就凉了。”
我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还是那个味道。
他慢慢站起来。
“欧对了，你还要带我去吃别的地方的红烧肉吗？”我咬着筷子问他。
只见刚刚站起来的慕言倏地大步迈到我身边，问我：“什么？”
“什么那有什么！赶紧吃饭！”我伸手在他身上来了一下。
他摸了摸被我打得通红的手臂，傻傻地笑了。
——“好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烧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