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平羌》槐槐

3、圣朝尚边策，诏谕兵戈偃(3)

　　“少爷少爷，”一下马车，杜审言就看见雕雪抓着件雪狐披风冲过来，挡开雕雪伸过要系披肩的手，杜审言边走边问：“曹太医去了么？”
　　雕雪扁扁嘴说：“去了去了！曹太医说要不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才不去呢！那个宋之问，连诊金也拿不出，最后还是咱们出的，芙蓉安暖膏已经送去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少爷，不是我多嘴，这个宋之问实在是……”
　　“行了。”杜审言走进暖阁，靠着雪狐皮地胡榻坐下，雕雪早倒好了茶递到少爷手里：“我不想再听这些话。”
　　雕雪心里一颤，偷眼望向少爷，只见少爷面色沉静，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少爷有什么不顺心的么？”雕雪担心的看着杜审言，走到他的背后，为他捏肩。
　　“嗯，”杜审言低低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因为宋之…宋大人的事和苏相不快么？”雕雪小心的说。
　　杜审言淡淡看了雕雪一眼：“不是。”
　　雕雪让杜审言看得一颤，找话说：“哦，那…那少爷要用晚饭么？对了，今天晌午，皇上赐了顶级大食玫瑰露，要不要薰上些？”
　　杜审言长叹了一口气：“去给表小姐送去一半。下去吧”
　　“是。”雕雪看着少爷单薄的身影，偷偷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玄武门，上朝的时分，许多大臣都在玄武门前等候，三三五五地聚在一堆聊天，杜审言故意挑了一个昏暗的角落，躲开众人，静静的看着长安城被一缕缕橙色的天光照亮，渐渐的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商贩们的窸窣声响，早起的商人们互相问候，笑语连连，不一会儿，包子、胡饼的香味悠悠传来，在清冷的早上，让人的心底不由得泛上一丝凡嚣的暖意，然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内苑，却是阴冷异常的，左左右右，只有身着赭色紫色绿色官服的老头子们或窃窃私语或高声谈笑，风中隐隐传来几声寻问杜审言在哪里的，雕雪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眼看离上朝的时辰近了，匆促百官的朝鼓业已击了三轮，可是宫门依旧紧闭，丝毫没有上朝的迹象，沉不住气官员开始鼓噪，老头子们也是眉头深锁，各个抚须不语，杜审言却静静站在暗处，侧耳倾听着墙外的动静，似乎很喜欢简单而平凡的生活。
　　雕雪朝暗处望了望，从马车里取出一个紫旒错金暖手炉，研了些封州沉香细细洒进去，走向了杜审言：“少爷。”
　　杜审言似乎没有听见，脸上依旧是一种不设防地暖笑，天青色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自有一股风流出尘的气韵。
　　雕雪看得一愣，又唤了声少爷，杜审言才微微回了神，接过手炉，
　　“少爷，申时过了许久了，今天莫不是不上朝了？”
　　杜审言微一沉吟，问：“苏相来了么？”
　　“还没。”雕雪再次望了望四周：“苏相想是知道今天不上朝，所以才没来？”
　　杜审言闭目一笑：“这样看来，今天肯定是上朝。”
　　“为什么？”雕雪奇怪的问。
　　“嗯。”杜审言的目光越过雕雪，望向远方，轻声说：“不知道，可是就是这样觉得，也许是因为味道就是这样的人，对身边的人，总是狠不下心来，再大的困难，再大的伤心，他都会选择原谅，这样，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呢？”
　　雕雪听的一头雾水：“少爷我听不懂。”
　　“雕雪，我如果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你愿意追随我么？”杜审言突然看着他。
　　“少爷说笑，国事繁忙，您哪里有时间离开，若是离开，那也要等到您七老八十，那时呀再风风光光的致仕（退休）衣锦还乡，到时候，如果雕雪还活着，当然会和少爷一起回襄阳。”雕雪笑着，两个小小的梨涡隐露。
　　杜审言听了，也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还小啊。”说完，又望向远方，突然他轻声说
　　：“你看，他不是来了么？”
　　雕雪回头望去，只见一架古朴豪华的四马拉的车架平稳而快速的驰近，在百官聚集处嚣张的停下，一个美丽的小僮恭谨的卷起一层层精致的帘幕，直到一层水精帘后，一个年轻、清俊的官员身着唯一的一件红色官袍缓缓走下了车，四周的年轻官员们见了，无不冲上前，恭谨行礼：“苏相，苏相您可来了”“苏相来得真早”“苏相，上次在上林苑……”“苏相……”
　　旁边的老官员们颇有几个开国之臣，自然不屑巴结当朝权相，只是站在一旁，冲他微点了个头，算是见面了。
　　奇观怪的是，今天苏相并没有“耐心”听取几位年轻官员的奉承，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上朝。
　　正在这时，宫门缓缓打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鳞次栉比，华丽而恢宏，骇人心魄的美丽，无不彰显着这个强盛王朝的美丽与自信。
　　一群群臣子走进宫门，而苏味道却选择留下，直到杜审言慢慢踱出阴暗的角落，才冷冷一笑：“审言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上朝了呢……”
　　“味道还在生我的气？”杜审言微微暖笑，示意雕雪到车上等着。
　　“审言，我明白告诉你，宋之问那个软骨头去定了。”苏味道不再看杜审言。
　　“味道……”杜审言微微一顿，还是摇了摇头，说：“味道你是不是最喜欢沙罗香？”
　　“……”苏味道一怔，不解地看着杜审言，半晌，不明所以的说：“是，你不要指望用这个贿赂我，沙罗香在大唐根本寻不到了。”
　　沙罗香……，相传西汉时汉武帝曾经最为宠爱的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曾经用返魂香召唤李夫人的魂魄，期望能够再见美人一面，然而，在最后关头终于失败，于是香魂飘散，灭于九霄。而沙罗香，正是返魂香的主香。
　　“你一直很想赢得赏香宴的，我知道。”杜审言温柔一笑：“你想做的，我一定会帮你。”
　　赏香宴是盛唐时一种社会上层的社交游艺活动，常常由皇室公主主办，每年一届，邀请社会名流高官参加，共同品评香氛的优劣，评出每年一位的香主。作为事事想拔得头筹的苏味道，赏香宴是他仅存的几个没有征服的事情之一，毕竟赏香宴比的是香氛不是文采策论什么的，香氛的成功与否最重要的就是材料，味道虽然有权有势又有财，但是名贵的香料却不识这些，那些名贵的香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沙罗香更始自从汉武帝时久不再出现过的传说中的香料，找到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苏味道烦躁的说，随即一甩衣袖，走进了宫门，刚刚还人声鼎沸的玄武门，刹那变得寂静，杜审言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那永远看不够的宏伟都城，和美丽的宫宇，回过头浅浅一笑，踱步走向了宫门……
　　随着最后一位官员的进入，那镏金的大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