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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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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早,一行五人就离开了驿站,看似普通的马车未经盘查,仅仅是驾着马车的黄石拿出一道令牌,负责盘查的士兵只瞧了一眼,就放他们过关了。
在后头排队的人大多都是商户,周朝为了防止有商户悄悄向西域诸国兜售桑蚕粮食以及耕种用的各式工具等,向来对这些商户盘查极为严厉。现在突然出现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竟然未经盘查便通关,不免引起后面人的私下议论。不过这些商人走南闯北见识广,当然知道这未经盘查便通关的人物定是大有来头,也只敢私下议论就是了。
当然,除了那些本朝商户,还有不少胡商也在队伍里,或许是正合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老话,这些胡商倒是老老实实的,也不说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远去的马车。其中一队胡商恰好排在后面,现在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完全按照守关士兵的要求行事。
骚乱不过是一时的,大家来此都是揣着拼死求富贵的心,与其讨论那马车上神秘兮兮的人物,还不如想着出关之后怎样抓紧时间去西域,将自己带去的货物高价出售,再低价购买一些周朝既稀罕又受欢迎的物件回来倒卖——要知道,这西北天气多变,日夜气温差异极大,尤其是那风,真真叫人捉摸不透。
等着通关的队伍又恢复了安静,把手关口的士兵们冷着脸,一丝不苟地盘查每一辆等待通关的马车,将各式行囊悉数打开,一一检查,还有专门的人负责检查通关之人贴身佩戴的物件,甚至有人连鞋子都要脱下来,供士兵检查——
纵然周朝如今已是万国来朝,国都西京更是常年住着二十几万的胡人、东瀛人等,看似泱泱大国,好不风光,实则危机四方,各方窥探。就算周朝本身没有露出空子给人钻,那些贪婪的国家也会想尽办法一点点侵吞这片大好河山。正因为如此,在边防事务上,周朝从来不敢大意。西京、以及各州百姓的安居乐业,全都是建立在这些边防士兵日复一日地严格执行命令上。
通关后的马车各有各的去处,或许会相互照应一段路,但在向西或向北行进十几里后,就会各自分开。
这两支商队也是如此。
老张头是走惯了大月国那块地方的,只可惜这两年他运气不好,每年走商路十有六七不是遭到劫匪,便是遭到罕见的巨大风沙,收不敷入。可他没办法,从年轻时候跟着掌柜一块闯西北,他已经习惯了这边的沙子与月亮,让他去寻一块漂亮的山水,用这些年的积蓄好好过日子,他反而不习惯。为此,他的儿子嫌弃他,甚至闹到最后干脆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老张头这个依旧在用命换钱的糟老头子,可老张头依旧我行我素,盘算着下一次走商要去哪,该带些什么去卖,又要买些什么回来。
也是凑巧了,今儿个一早他遇上了几个生面孔,看那几个年轻人的样子,一个赛一个器宇轩昂,一看身份就不一般,身边又有数个仆从跟着,忙前忙后。只可惜他们一看就是生手,没来西北行过商,竟然还指望着给把手省庸关的士兵送金子,好让他们早些通关。
这群人出手不凡,偏偏又没经验,老张头起了结交的意思。他凑上前去,告诉这些年轻人千万不可存着贿赂士兵的心思,又主动指点他们应该如何将货物打点,免得那些士兵在检查的时候将箱子里的货物翻得一团乱。
这些年轻人身边的老仆对他很是戒备,可这些年轻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看老张头如此热忱,一来二去便主动表明了身份,原来都是来自西京的大家公子哥,一位是户部侍郎的长子,一位是鸿胪寺卿的二儿子,另外一位则是一位老将军的幼子。
一群在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却要乔装成一群年轻的商人来西北跑商,原因其实很简单。老将军幼子有个表弟,从小就患有眼疾,见不到光,他听侍女给他念书时提到西域种种风光,便起了去西域游历的心思。可是他父母自他出生起便担心他眼睛的缘故而被欺负,别说去西域游历,连让他出门去官学学习都不肯呢!
老将军幼子对这位表弟很是疼爱,听说舅舅和舅妈头一次把自家表弟骂了一顿,还勒令不准他出府,就生了同情之心。不光这样,他还找了两位也对西域向往的好友,各自带了几个仆从,找了个舅舅上朝,舅妈去寺里进香的机会,竟然把表弟给偷出来,一路架着马车西行。这些公子哥家中都是有通天之能的人物,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只好赶紧采购了一批货物,乔装打扮成去西域做生意的商人。
算算日子,这些公子哥家里人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正派人来追呢,所以他们才想着要贿赂士兵,免得被家中派来的人给追上——出了省庸关,纵然有一大片仍然是周朝的领土,可因为是景帝年间才打下来的,又没有肥沃的土地,自然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居住,而军营也不是全线驻扎,到时候他们那可真就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了。
老张头是个老江湖,虽说对他们的身份还抱有一丝疑虑,可见这些人举止间是掩不住的高雅风流,虽说衣着简朴,可那随身佩戴着的玉石绝非凡品——就算不是那些高官家的儿子,那也是老张头远远不能企及的高度。
老张头自认为对西域这片闭着眼睛都能摸透,不能再熟悉了,而且他的全身家当加在一块,只怕也就够这几个公子哥的玉佩,自然也就不担心这些公子哥是歹人,会杀人劫财。他早就听说西京遍地都是黄金,哪怕是外地一个乞丐进去,只要肯干又能钻营,发达或许有些困难,衣食无忧却是指日可待。以前他只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在西京没有人脉,赶不上这趟富贵,如今老天爷可总算把这机会送上门来了!
要是施恩给这几个公子哥,那他还怕西京没人脉么?只要这几个人动动嘴皮子,他老张头可是要翻身了!
是以,老张头与这群公子哥先后过了省庸关,又向西走了十余里地,双方的马车这才停下,稍作休息。
几位公子哥中看似最为年长的一个跳下马车,笑着问道:“老张头,这里距离且末还有多远?”
老张头咧开嘴,笑着回答:“远着哩,往西再走五里,再往北走十三里,会遇见一条河,顺着那条河一路往上游走,就能到且末了。”
这公子哥还想说话,突然从马车里跳下另外一个来,老张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哪位户部侍郎的长子。
他跳下来的瞬间似乎有些慌乱,但这慌乱只是一晃而过,老张头来不及看仔细,户部侍郎长子便又恢复成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最先的,也就是最年长的那位公子哥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就问问路,你上去呆着去。”
此人却摇摇头,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二哥陪着小弟,我闷得慌,来听听老张头说话。”
哦,老张头想起来了,这几个公子哥感情十分要好,似乎是结拜的兄弟呢。
先前那个公子哥有些无奈:“行,那你好好呆着,别乱跑。西域那么大,我们人生地不熟,小心走丢了可找不到你!”
“那是当然。”
老张头看着这些人,又是羡慕,又是心酸。他眼珠子一转,算了算与这群人相处的时间,笑着说道:“路已经讲明白了,几位还有地图罗盘在手中,想必是不会迷路的。我还要尽早赶去大月国,免得被同行抢了先机。各位,若是有缘,改日再会。”
“您现在就要走了?”最年长的那个皱了皱眉,“原本以为还能多与老张头走一段路。”
“要走啦,”老张头摇了摇头,七分刻意三分真心地叹了口气,“天下无不散宴席,老张头我要去做生意,这不是还有这么一大群人要养着么!几位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满足啦。只可惜你我此次的目的地不一样,若是有缘,改日必定请各位喝酒。”
公子哥似乎被触动了,拱手道:“自然,他日老张头要是来西京,大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必定盛宴款待。”
“如此,多谢了。”老张头也不含糊,与众人告别后,便爬上自己商队的马车,一路往西南走了。
等老张头一行人一走,马车旁边年纪轻点的那个公子哥突然开口问道:“高道长,咱们这样就去找张将军么?”
“自然,”年长的那位,就是高泽楷,他抹了把脸,只感觉一脸的沙子,“太子的病拖不得,我们必须尽快动手。”
“可是操纵幻境攻击我们的人还没有……”
“能找到最好,不能找到也没办法。”高泽楷毫不客气地打算赵世敏的话,率先上了马车。
赵世敏无奈,只好咬咬牙,跟着进马车里去了。
而马车里坐着的,自然是裴景行与苏衍二人。
原本他们身负皇帝密令,本是不用被普通的士兵盘查,但是前日突然被人打了一个措不及防,说明他们的行动已经不知道被何人知晓,且对方是敌非友,绝非善茬。
不管是下旨的皇帝,还是亲自操刀的国师,又或者是他们一行五人,是不可能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高泽楷主动找裴景行商议,两人思来想去,都觉得极有可能是在路上被敌人发现的,而最大的马脚,或许就是他们不需要路引便能从西京来到省庸关。当日为了尽早到达西北,皇帝特地给了他们一道令牌,凭着这令牌,他们便能在周朝随意穿行。如今想来,这反而成了最大的败笔。
为了混淆敌人的视听,裴景行还特地暗中找了张斐然在省庸关的旧部,选了四个与他们四人身形相仿的士兵,乔装打扮,又让黄石驾着马车先行出关,好转移敌人的注意力。随后,他们又从军营中选了一些人,假扮成他们的仆从,再选购了一些货物——当然了,为了装够样,他们是特地问驿站买了一些并非当地的货物——一行人混在普通商队里面,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查后出关。
找人、准备货物,还要不被人发现,光这两样就花费了裴景行不少时间,高泽楷便借着这个空当,带着赵世敏在省庸关乱晃悠,名义上是寻找在山道上伏击他们的敌人,实则是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免得裴景行暗地里的行动被他们发现。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多在省庸关逗留了一日,一直到第三日才出关。
马车里,赵世敏想着老张头分别前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老家伙,还以为攀附上了贵人,等到了京城,发现户部侍郎没有儿子,鸿胪寺卿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
高泽楷摇头道:“户部尚书的儿子是假的,鸿胪寺卿的儿子也是假的,可是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将军幼子嘛。”
说着,高泽楷又看向裴景行:“裴将军就一个儿子,长子也是你,幼子也是你,不算撒谎。”
裴景行懒得理他们,依旧闭目养神,倒是苏衍在一旁低声说道:“那个老张头既然帮了我们,总不能让他吃亏。”
赵世敏鼻子出了口气:“切,那是他运气好,没有他,也有别人。”
裴景行突然开口:“我在他马车里放了十两黄金,权当做谢礼了。”
“十两黄金!”赵世敏并不是没见过世面,他往常收到的黄金何止百两千两,只是看裴景行给一个穷酸老头子十两黄金,一时之间惊讶得忘了仪态。
就连苏衍也十分惊讶,忍不住问道:“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裴景行扬起嘴角,吐出四个字来:“借花献佛。”
高泽楷脸色一变,赶紧去查他的行囊——果然,那行囊里可不是少了十两黄金么!
“你!”
裴景行面不改色:“他既然帮我们摆脱了敌人,就是帮了太子的忙,这是陛下给的盘缠,你那么心疼做什么?”
高泽楷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冷静下来,点头道:“没错,还好有裴街使在,否则就是我们失了礼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