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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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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打的一瞬间,我立刻跳出座位冲向后门,几乎同时,邻座的关智美擒住了我的胳膊。
哦,shit。
“只知道你蠢,不知道你这么蠢,专挑靠近我这边的过道,还不知道换边走。”她一手看着书一手“押送”着我。
哦,我的错喽?
我还想挣扎一下,她幽幽瞟了一眼在她手下折腾的我,说“今天逃了我就直接告诉老师了。”
我cao?这么卑鄙?“告老师有意思吗你?幼稚!”
“有意思,特别有意思。”脸不红心不跳老脸都不要,甚至美滋滋。“你应该荣幸,我居然愿意牺牲名誉换取你的幸福。”
“···”哦。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终于,绿色的小电话进入视线,在远处向我招手。
我急了,最后一拼,踩了关智美的脚就想跑,谁知她早有预料,移步躲开。我往后踩空,脚底打滑,肩膀被她一扯,彻底失去重心,嘭咚一声以劈竖叉的奇妙姿势摔到了地上,一只胳膊还被她吊着。
我“···”
关智美:“·····”
上下两双眼睛对视,尴尬弥漫在空气中。
“对不起,是我的错。”关智美表现出歉意,“早上出手太重把脑子都打出来了。我替我的书包向你赔罪。”
我:“···”
我:“我替我的脑子原谅你。”
借力爬了起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大概,最恐怖的,除了偷人睡眠的妖怪以外,就是现在我眼前的绿色电话机了吧。
“我没卡。”
“我借你。”
“我想上厕所。”
“你已经去过了。”
“我饿了。”
“打完再吃。”
“我···”
关智美直接上前,插卡,按了一串号码,然后把话筒啪地拍在我脸上。
熟悉地嘟嘟声从话筒震荡在耳边。
我太知道这种声音了。
最开始一个人住,抑制不住恐惧的夜里,拿起话筒听到的声音。
母亲过劳住院,医护人员不小心打给我,父亲又立刻挂断后的声音。
打给小学的朋友,却永远不会接通的声音。
孤独的,声音。
只要一听,就好像被扼住喉咙,压迫胸膛,无法呼吸。
我手不住的抖,眼泪不禁地流,乞求地望向关智美,她与我对视,又移开了眼神。
“你不是说你改变了吗。”
她偏着头,说。
“改变了就加油啊。”
啊,是啊。今天是崭新的一天,我也是崭新的佐佐木朝香。
应该是这样的啊。
电话那头,滴的一声响,终于接通了。
干瘪的男子的声音传来。
“喂?”
是爸爸。
脑海里立刻浮现明明不过四十岁,却苍老得和五六十岁一样的脸。
我下意识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泪水哽咽着喉咙,苦涩灌入口腔。
想说的话像汽水的泡,冒出来就消失了。
所以说,坚强的话都是假的啊。
我不过是一个在中庭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别人眼里有毛病的sb
是个懦夫而已了。
说不出口,向这样的爸爸要钱什么的,跟和他说让他早死有什么区别?
我有什么资格让他替我多赚一分钱,去玩乐消遣,用他的血汗钱去满足自己的愿望。
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救不了。
好难受。
好想死。
这是真实吗?还是梦吗?
我忽然好怕,好怕。这一切都好可怕。
“喂喂?”
“是哪位?”
“朝香?”
“喂···”
好怕。好吵。我不想听。
【朝香不要听!】
妈妈?
【捂住耳朵!不要听外面的声音,睡觉,睡着就好了。】
【白天敲门的声音就会消失的。】
【乖,睡觉。】
对,对啊。睡觉。我只要睡着就好了。这些都是梦。只要睡着就好了。
只要睡着了,一切都解决了。
睡、我要睡,快,快睡啊!!
“给我醒醒!!”
嘭。关智美大声呼喊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我猛地睁开眼睛,回神,学校中庭,焦急关切的关智美,眼前的电话机,耳边爸爸的声音。
不是、梦?
“喂?听得到吗?”
“啊、听得到。”
我下意识的回答,想要收回已经晚了。
“朝香?果然是朝香吗?”
“我····”我立刻想挂断电话,关智美冲上去制止了我。
“说啊!家人之间有什么事不能说。不说根本不会开始!”
“你不相信你的家人吗?”
“我···”
“你不想改变吗?”
“不是,我····”
“回答我!”
她的情绪异常的激动,手抓得我生疼。
“我、我想要改变。”
“我喜欢我的爸爸妈妈。”
“那就说!”
“说!”
我隐隐被她触动,重新拿起话筒。
【要想度过怦然心动的一生,需要相应的努力。】
【我可不打算和行动上什么都不做的人做朋友】
【恩、是ASAKA,所以学花吧!】
【去试吧,不撞墙,不准回头。】
【说啊!不说根本不会开始!】
脑海里回忆都搅到了一起。好像无数个声音都在流淌着,最后,又回归话筒那边的平静。
爸爸还没有挂,他似乎在等。
“喂。”我说。
“喂喂、朝香。”他回应,“中午好,吃饭了吗?”
“恩还没有。正准备吃。”
“现在是午休?”
“恩。”
“和朋友约好了吗?”
“朋友、啊,有同学在旁边。”
“那可不能让人家久等了啊。你找爸爸有什么事啊?”
“我、我···最近,有了新兴趣。”我顿感喉咙艰涩,声音干涩得像沙子。“是、是花艺。”
“朋友推荐,说让我去。所以找了一个地方。”
“那里的人说我没有天赋,不可能学会的,老师要我通过考试才能在那里学。还有两个小孩子,老是烦我,插花却比我好。”
“我老是做不好。什么都不会,连基本也做不好。”
我说着说着,脸上一片湿润,泪流进嘴巴里,掉在手背上。
“恩。”他在那头静静地听。
“但是我好不甘心,我就是要在那里学,凭什么别人说我不行我就不行。”
“我绝对要学会,绝对绝对要通过。”
“恩,我们的朝香一定能做到的。”
“一定,能做到的。”
她听到,好像能想象话筒那边父亲平和的笑容。
他真的相信自己,并且爱自己。
只是这样,心里就暖暖的,好像,就还能努力。
“爸爸会支持你的。”
“插花班需要多少钱啊。”
我闷声报了个数。
“不要紧。这些年我和你妈妈都努力,债务已经不要紧了,可以负担。”
“你不需要担心。”
“今晚我会把钱汇过去的,还有,我给你寄了水果,你记得收。”
“要好好吃饭,多和朋友玩,开心就好,有需要的和爸爸说。”
“恩。”
“那就这样。”
“恩,谢谢爸爸,再见。你注意身体。”
“好。”
我再叮嘱了几句,才把话筒挂了回去。
抹了抹眼泪,黏糊糊的,回头去看关智美,她还在等自己。
说明白了,一身轻松,她感觉也很开心,唇角有弧度,又好像只是和平时一样。
“谢谢。”
“恩。”她朝我点了点头,“走吧,小花猫,去洗把脸,然后吃饭。”
“谁小花猫了啊!”
“那爱哭鬼?”
“我、也就哭了一两次···而已嘛····”
“哦,那还真是错怪你了。”
“快去吧,午休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啊你别推我,我现在胯都还有点疼了。”
“是吗?我还以为笨蛋的身体是不会受伤的。”
“那是生病吧!还有啊···”
·····
···
那日,我和关智美说了很多。大概加起来比我一辈子说的话都多。
但很久以后,和她成了朋友多年,我都一直很感谢她,感谢那天她的关心鼓励,和勇敢了一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