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拾柒 欲盖弥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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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又过了一天，独酌同屋的仆人们，早上起床便各自散去，去忙碌各自的事务，见独酌未起，大家也没做什么反应。毕竟对于向来就行踪诡异，整天不知所踪的独酌来说，大家对他的行为几乎不怎么理睬。不过到了傍晚，同屋的阿亮进屋准备更衣睡觉，却看到独酌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似乎是整整一天一夜都在沉睡，便觉得有些诡异，甚至还臆想揣测是不是有人给他下了毒之类的，吓得阿亮匆忙跑去找顺管家报告此事。
阿顺听了倒没有阿亮这般慌乱，阿亮把自己的怀疑也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他也只是对着阿亮点点头，眉间微紧了一下，似有些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待阿亮离去，他赶紧跑去找少爷报告此事，虽然脸上挂着蜻蜓点水般的波澜，但是内心早已有些错愕。直觉告诉他中毒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是是某种突发情况倒是全然可知，不过林卓向来生龙活虎的，出现这种情况也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对影刚要踏出巷门去北苑找水木匠师商量把南苑的西客房改成宁心阁的事情，就和满头大汗，匆忙赶来的阿顺撞了个满怀，阿顺的莽撞令他有些怒意，但又压抑下来，板着声音斥问道：“这么匆忙，是要做何事去？”
“少、少爷！！”阿顺猛地发现自己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急着去寻的江家小少爷，他颤颤巍巍的道出自己如此匆忙的原因。“林卓同屋的人跟我讲他昏睡了一天一夜还没醒，也不知……”
“赶紧去请梁大夫过来，顺便找几个人把他抬来南苑的客房里，以后就不要住西苑了。”对影还没等听完阿顺的描述，脸色变愈发变得阴沉起来，显得不是那么好看，急匆匆的打断了阿顺的话并吩咐让阿顺去做事，随后也跟着阿顺一同过去，连改建宁心阁的事都搁置在一边，暂且不理。
日头东升西落，便又是两日。梁大夫日前也曾来诊疗过，说独酌只是劳心伤神，积劳倦怠，让他多睡几日便可，无需担忧。但又看在少爷忧心多虑，便也取了些宁神静气的丸药给他送服下去，常理而言是没有服药的必要，不怪乎是在安慰自己和抚慰少爷的情绪罢了。
独酌只觉得自己身体轻盈的仿若幽灵，身旁簇拥着千万黑压压无法名状的独立个体，仿佛在倾诉着什么，却又是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声音。那些通透如无物的黑色个体，聚集起来向远房走去，时而不时回顾凝望独酌，仿佛在招引他一同前行，独酌也应召跟去。
却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别处，正是自己从小长大所居的篁竹居。而目所触及的人，也并非他者，而是自己相当怨恨的父亲林焱。
一切似乎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和记忆中的画面交合重叠在一起，但又演绎出完全不同的场景。
他看见在篁竹居内疯跑、乱撞、满口胡言甚至肆意伤人，最后被父亲制服遍体鳞伤的自己。
也看到痴傻、疯癫、无法自处最后只能被父亲用多重禁制软禁在地牢的自己。
还听见父亲在对一旁牢牢束缚住，但眼神中止不住杀意和口出狂言的自己无奈的一边训斥着，一边捏紧了他的下巴往里灌药：“艺学不精，危言不听，偷学禁术，自食恶果也就罢了，意志不坚连三魂七魄都为其左右，孽子！！”
“呜咕噜咕噜呜呜，放开我，莫要伤我，药中有毒——”
旁观的“独酌”只感觉到五雷轰顶般的惊愕，几年间父亲非但没有虐待自己，意欲把自己练成药人。反而是自己神志不清，走火入魔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无奈之下被父亲强行关押，还帮自己恢复和传授医技？
黝影们纷纷发出远播的怪音，只听得独酌昏昏欲睡，直至思绪和画面慢慢移转，梦中的记忆开始变得朦胧，而□□的感觉则变得强烈，渐渐脑海间只剩下“睡了一个舒服惬意之极的美觉”的感觉，仿佛积攒一生的疲倦都被一扫而空，就这样轻松地睁开了眼睛，梦中之事和人间之事都在那一瞬间仿佛和独酌毫无干系。
但独酌眼前所见四周的陈设，皆和自己所居之处截然不同，锦被绣帐也只比对影屋内陈设略旧几分，而床帐的一旁，一张桌子被拉过来，桌面上堆叠着小山一样高的书本奏折纸笔等七七八八的东西，屋内委实明亮的烛光摇曳，暖色烛影笼罩着蜷缩趴在桌角的对影，他身上披着一张薄被单，似是睡着了的样子。
通风的窗子尚未关严，一阵阵流连而入的风，吹得烛光在屋内明灭闪烁，也把对影桌子上的几本奏折吹散在地，奏折间夹的纸张也清晰可见，独酌缓缓起身，从被子里腾挪出来，想去把地上散落的奏折帮对影捡起来，一举一动都轻柔缓慢，亦不想惊醒他。
但当独酌捡到最后一本奏折时，偶然间瞥到了奏折上的字，不看不知道，一读奏折，他无法无视那上面所书的官吏请求之事。只见三行厚重浓墨的字迹写着：“臣请陛下彻查亵渎殿试一案和柳嘉此人，其间必有隐情。 吏部督学使章清宁”
独酌双手手掌扶着奏折两页，轻轻合上，内心却波澜大作，他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一旁睡熟的对影，一面将奏折规整放好到桌上，眉间轻皱，一面又关好窗子，免得秋风硬冷，对影易感风寒。
独酌深知自己这一觉睡下去虽是身心酥软，舒适至极，但也着实耽误不少事情，并且关于柳嘉这一件事，也是时候该做一个了断了。
对影隐约间听见断断续续却又模糊的窸窣摩挲的声音，便努力清醒过来，回头一望却发现独酌正在将锦被的底端往自己的背上披，眼神就像暖阳一般温柔，用略有几分沙哑的嗓音说道：“又让你担心了。”
对影扭过身来，眼神中的忧虑仿佛要溢出来，口出惊人，一语中的的问住了独酌：“你那时为了救我，也是用这样危险的诡术？”
独酌突然缄口，神色掺杂了几分尴尬，眼神也不觉有些游离。但是细小表情的变化，也被对影感知出来，每一分都逃不过他的感觉。最后独酌只好在沉默的僵局中挤出一句：“以后会让你知道的。”
凝视着对影眼中充满担忧和不信的神色，独酌知道如果彼此拥有感情，信任会让这份感情日益浓坚，但是欺骗背叛却会让感情动摇，让彼此双方渐行渐远。但是，现在全然坦白，似乎还有些不妥，他只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一五一十的跟对影道来，于是便把双手搭在对影的肩膀上，用最诚挚的口吻发出了请求：“相信我一次，等帮你疗好毒，不用你询问，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我会相信你三次。”对影回答道。“这是第一次。”
“好，谢谢你……”独酌语气虽弱却每一个字都饱含深重的感激，虽然他并不想有所隐瞒，也不想做空头账票，但也还是对能获得理解这件事感激涕零，哪怕只有三次。
而对影虽然嘴上说了三次为限，但在他心里，却有思考过，其实即便超出三次，若是有苦衷，若是善意的谎言，也并非不可原谅，不能和解，但是若掺杂恶意，心若瓦解，也便是玉石俱焚，不可回头了。
又过了几日，对影将自己的写好的谏言和帮忙批号的奏章一并收敛好呈送于皇帝跟前，本以为能轻松数日，却又在不几日后的夜里紧急被皇帝召了回去，皇帝李如贤将那份写着彻查柳嘉的奏折和章清宁后续上书的奏折甩到御前奉牌待命的对影跟前，说：“状元让位之案，爱卿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李如贤虽怀疑过对影腹中文墨，真才实学，更听闻许多大臣在耳旁议论他一个失明之人能成什么大事，议论他这状元之名也是江家买通他人直接让位与他的。
李如贤心中自有秤杆，但仍想考验他一下，所以连日以来也布置了给他多于常人的任务，对影却出乎所料的办的滴水不漏，议论朝政之间的谏言也讲的头头是道，令人折服，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有目共睹，但操劳与消瘦，也被李如贤看进眼中，但他仍不解是当初视殿试为玩物之人为何人，更不解让位于江对影是何意。
对影回想起当时虽猜到那柳嘉极有可能是独酌扮的，但自己当时全凭感知，除了此人声音极为熟悉相似，其他自己都无从知晓。且天下声音相似者千万，又有何证据能指明这柳嘉便是林独酌呢？
所以对影只好答道：“臣曾与吏部一同查验当日与臣参加殿试的众考生，其间无一人与柳嘉是旧识，但多说柳嘉是北省出身，皮肤黝黑，身材纤长，谈吐故作粗鄙但文章却清逸出彩，其他之事，当场考生则同臣一样不知，吏部也曾言臣，若北省排查有此人信息，也将一并与臣告知。不知陛下还对哪里有所疑问……”
李如贤只是细细的听着，却也从此事察觉出吏部众人对对影的排斥，缓缓对着对影说道：“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第一份奏折倒是原封不动，但打开第二份奏折，对影却发现上面明晃晃的写着：“陛下圣安，吏部已查验过北省，唯有北省暑阳萍乡有一柳嘉，但已于前不久病亡，家中盘查有诗书若干和殿试手谕，似却有其人。”
为了能够更清晰的感知，对影把奏折拿到更为贴近面庞的地方，又仔仔细细地查阅了一下奏折上的内容，待他看完抬头，李如贤也迎面发话：“江爱卿，你怎么看这个柳嘉，与你在考场上所较之人相符吗？”
“回陛下，既有诗文为证，有七成可断定为同一人，但臣也对此有所疑虑，临考之时可未见其病状，反倒是生龙活虎一般。”
李如贤在龙椅上换了个姿势，微有些面露愁容，但又巧妙掩盖。本对柳嘉此人相当寄予厚望，结果临阵脱逃也就罢了，再查下去却是空留尸骨，人已西去，原本的气愤和惊异也在谈论之间演化为一股无以名状的遗憾和惋惜，萦绕在李如贤的心头，令他十分难受。
“好，朕知道了。”李如贤稍稍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让对影先去做其他事情，轮轻重缓急，柳嘉案一事倒也没那么着急，暂缓一缓也罢。“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柳嘉一案你再和吏部详细调查一下。朕累了，高公公，扶朕回去休息。”
“谢陛下。臣先告退。”对影先将话送出去，再等皇上离去才转身离去。不过在他心里关于柳嘉和独酌的结越系越紧，越扣越死。他越发的确信那位已经逝去的柳嘉，并非考场上的独酌，然而却一定和独酌有着某种千丝万缕之间的联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拾柒 欲盖弥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