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难寻》一钩残照

10、第八章

　　墨浔走在幽深的通道中，神色淡然。
　　原本黑暗的通道，逐渐有无数晶亮的光点闪现，飞舞，如梦如幻。墨浔便行走在这片光点之间，所过之处，光点无不微微一颤，静止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时间的洪流中，那无数光点，便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些画面却化为沙砾自她指间流失。慢慢的，时间开始倒流，回到那一切的，前世的，噩梦的开始。
　　“墨浔，将《血薇炼录》交出来！你根本不配拥有它！”
　　“墨浔，快将它交出来！你的父母已经背叛了家族，现在，连你也想背叛家族吗！”
　　年仅三岁的小女孩被困在滔滔大河边，身后，是一众喝骂不断的长老们。
　　小女孩怀中紧紧地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娇小的身躯在风中摇晃。若是再看得仔细些，便可以发现，女孩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芒。更准确的说，是那本书散发出红光将女孩包裹，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长老们不敢上前。他们深知那到红光的可怕，之前便是有一位能力在古武界也极有名的长老，一时心急，伸手欲抓住女孩，却触碰到那道红光，被烧得连灰烬也不剩下。
　　女孩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怒骂，眼神平静而深邃。她就那样平静的望着众人，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要将他们的容貌死死刻在脑海中。
　　一众长老被那平静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扫过，竟皆被惊地后退一步。当他们反映过来，皆是自觉脸面无光。
　　“墨浔，将《血薇炼录》交给我们吧，你也应该知道，它对我们家族是多么重要。”为首的一位长老上前一步，语气柔和。
　　墨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羽长老，你还和她废话什么，我们已向慕容家借得冰石，可暂时将炼录的杀气压制，没有了炼录的保护，她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只要杀了她，解除她与炼录的契约，我们便可将炼录带回！”
　　“就是啊！”羽长老身后附和的声音陆续响起，每个人望向墨浔的目光都带着贪婪之色。
　　女孩讽刺一笑，低头，抚摸着炼录，低声道：“父亲，这就是你一心想守护的家族啊。”
　　女孩转身，投入滔滔江水中。
　　画面一闪，又是另一番场景。
　　那女孩看起来已有九岁，正捂着胸口，鲜血自指间流出。她满脸惊愕与不解：“师傅，你……”
　　她眼前的老者，衣衫褴褛，佝偻着背，苍老的声音响起：“六年前我遇见你，便识得你根骨极好，是我制药的最佳选择。于是我救了你，并教你内功。如今你功力已是大成，年龄有是最佳，是时候了。”
　　女孩脸色苍白，鲜血自胸口蔓延开来染红了衣襟。她苦笑道：“师傅，你对我仍有救命之恩，虽是有目的，但我无以为报，只得来世相遇再报。但请那时，不要再欺骗我。”
　　忽然，老者瞪大了眼，猛地弯下腰按住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随后，一枚暗器飞来，穿透了他的心脏。
　　女孩苦笑：“你最不该对我倾囊相授。”
　　老者笑得十分凄凉：“也罢，这便是我的报应。”
　　女孩看着老者倒下，沉默片刻后道：“你的一切都算计得很好，但你最不该，收我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徒弟。”
　　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向山谷出口，却终坚持不住，倒下。
　　画面再转，女孩已是十八九岁光景。
　　黑色紧身衣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渍，仿若妖异盛开的血色蔷薇。她右手持刀，鲜血顺着刀身那优美的弧线滴落。她望向眼前的男子，眼中有一抹沉痛：“为什么？”
　　“不为什么。”男子身上虽然也泅开了大片血渍，神色却极为平和，“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你执意要退出组织，我也只得奉命，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摇头：“可是，我完成了这最后的任务了。”
　　男子露出笑容，温和明亮：“你太傻。”手中的枪，缓缓举起。
　　“而且，你太出色了，挡住了我的步伐。”
　　“所以，再见了。”
　　墨浔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幕画面，面无表情。
　　“你不伤心吗？你所在意的人，都在欺骗你，都背叛了你。你到头来，终究还是一个人，寻寻觅觅，却终无去处。”一个声音响起。
　　是啊，无论是家人，还是师傅、恋人，抑或为权；抑或为命；抑或为利；都背叛了自己。此世间，再无人可信。
　　可隐隐约约，墨浔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却再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你不觉得，你做人很失败吗？”那声音再度响起，“你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存活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画面一转，墨浔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无数鬼怪围绕着她，高唱着魔鬼的颂歌，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中。
　　墨浔却一动不动，没有看到那可怖的画面似的，冷笑道：“当然失败。我识人不清，一次又一次轻信别人，怎么不失败！”
　　“至于意义，谁活在这世上没有意义！更何况，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尘、莲、湟、梦、凝、慕，他们，都是我可以托付生命的伙伴！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墨浔脑海中，那些本似乎无法回忆起的记忆如破碎的光点聚拢回归，耳边想起当初的话语：“你虽曾被至亲抛弃，但这个世界，从未抛弃过你。你所怨的，所恨的，皆已埋骨于地，化为尘土。如今，有我们和你一起，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尽头。”
　　如阳光穿透层层黑暗，照射下来，火海与燃烧的血色世界破裂，眼前是古武后山的花谷。不远处一道道身影，惘尘、银莲、紫湟、黑梦、蓝凝、青慕，那般熟悉的面庞。
　　墨浔露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的，真心的笑容。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而恭敬：“主人，这一次，您终不再是孤单一人。恭迎主人，再度回归。我的任务已完成，也该离去了。另外，主人，您的朋友们，都已来到了这个大陆。您可以去寻找他们。”声音逐渐消失，只闻余音犹在。
　　墨浔一怔，接而一阵狂喜。它的意思是，尘他们都来到了这里？
　　但她迅速冷静下来。尘他们都来到了这里，究竟是代表着他们在现代已经死亡，还是这些称自己为主人的家伙以另外的形式带来的？墨浔眼中一片冰冷。
　　墨浔注意到，四周的幻象已经消失，依旧是幽黑的通道。
　　压下心中的疑惑，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取走这所谓的自己的物品，尽快回到大陆上去寻找那几个让人不省心的。
　　墨浔继续向前走去，终于，到了尽头。
　　半空之中，深红的锁链缠住一方冰晶，锁链另一端，牢牢地固定在山洞四周。
　　那是一把墨色的长剑，古朴，素净，被封在血色的冰晶之间，周围，点点紫光萦绕。
　　墨浔呆呆的望着那悬浮在空中的墨剑，只觉相识。身后，点点青色的风元素凝聚，化为一双精致的青色羽翼在她身后展开，将她带上空中。
　　墨浔伸出手，修长素净的小手抚上那方冰晶。冰凉刺骨，她却从中感受到了喜悦。那是相别万年，再度重逢的喜悦。墨浔不觉低喃：“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似是听懂了她的话，那方冰晶一颤，竟是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