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素白

20、第二十章 归宝阁

　　两人拾级而上，行至半途便闻阵阵药香，越往上行，药味越浓。

　　待到三层，书子白向里唤了一声，“药老儿。”

　　这层各处设着木架，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从那堆瓶瓶罐罐后方探出身来，“原来是阁主来了。”那老头儿上前朝书子白作了个揖，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戏谑道：“这娃娃生得好生俊俏，莫不是阁主的新欢？”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道：“难道小鬼凤他……”他稍一停顿，捻着胡须道：“看来老头儿我可得好好帮他配上几副药了。”

　　“休要胡说。”书子白嘴角带笑道：“听闻你前段时日得了几株珍奇药草，莫不是又想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白须老头儿一个激灵，蓦然想起上次不过同鬼凤开了一个房中玩笑，结果他园中草药一夜尽毁不说，还被鬼凤追杀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向书子白求了个人情，这才得以平息。现在想来仍痛悔不止，他转念又懊恼自己不长记性，忙觍脸赔笑道：“嘿嘿，老头儿我刚刚不过是放了个屁，什么都没说，阁主你也什么都没听到。”

　　书子白挑眉一笑，将贺蓁让上前，指着白须老头儿道：“这是药老儿，阁里的用药均出自他手。”

　　“药老前辈。”贺蓁颔首礼道。

　　“什么老前辈不老前辈的，老头儿我不过就是喜欢捣鼓些药草罢了，别的屁都不通。”药老儿嫌道：“我姓药，旁人都叫我药老儿，你也这么叫吧，我听着舒坦。”

　　贺蓁又笑着叫了一声，“药老儿。”

　　“哈哈，你这小娃娃倒是机灵。”药老儿大笑道：“老头儿我喜欢。来来来，我带你瞧些好玩的东西。”他将贺蓁带到一个药架前，这架上摆放着不同颜色的小瓷瓶，他拿起一个蓝色的瓶子，从中倒出一粒药丸，说道：“这个啊叫赛天雷。”贺蓁看着他手里小小的药丸，挠了挠脑袋。药老儿瞧他迷糊的模样，继续道：“吃了这个啊，就会不停地放屁，嗵嗵嗵地，就像打雷一样，哈哈哈哈哈。”

　　“这么好玩？”贺蓁跟着一起大笑。

　　药老儿将药丸装入瓷瓶，放回架上，又拿起一个绿色瓷瓶，道：“来来，还有这个，这个是痒粉，往人身上一撒，准得让他挠层皮下来，哈哈哈。”

　　书子白嘴角噙笑，看着这一老一少嬉闹不停，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冷落在旁。药老儿给贺蓁介绍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药丸，听得贺蓁不停抚掌叫叹。

　　两人走到另一个架前，贺蓁看到一个稍大些的灰色瓷瓶，拿起问道：“这里面的是什么？”

　　“这个啊，是散功丸。”药老儿接过瓷瓶，倒出一粒给贺蓁瞧了瞧，道：“习武之人若是服下这个，内力消散无形，丹田空空，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无二，嘿嘿，管你是何方高人，都保证探不出个蹊跷来。”

　　贺蓁“啊”地一叫，转头看向书子白道：“子白哥，你在赵家堡时便是用了这个？”

　　“不错。”书子白点头道。

　　“那要如何恢复呢？”贺蓁两指捻起那粒药丸，细细瞧了会儿，问道。

　　“两个时辰之后，药效一过，功力自然就恢复了。”药老儿道。

　　“药老儿果然厉害。”贺蓁赞叹道。

　　“那是自然。”药老儿颇为得意道。他正想要再拉着贺蓁看些别的整人小玩意，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铃声。药老儿一拍脑门，兴奋道：“哈，看来是我的药熬好了。阁主，老头儿我先走一步了。”他说罢，便往药架后方跑去，接着又是几声铃响，伴着“嘭”的一声响动后，归于平静。贺蓁生奇地绕过药架，往后寻去。可除了满架药瓶，哪里还见药老儿的身影。再往后去，转过一个药架，惊见一面墙壁上开了扇小窗。

　　归宝阁里外双墙，外观五层，有窗有栏，内部实为三层，各方墙上封得严严实实，每层均以夜明珠照亮。是以，贺蓁见到此处竟开了一扇小窗时，万分讶异。

　　那小窗只有平常窗扇一半大小，窗框上方挂着个铜铃，铜舌上牵着一根丝线，丝线穿过窗棂，另一端不知引向何处。

　　书子白走近说道：“药老儿的药园子就在归宝阁的后方，他嫌绕路麻烦，所以就在这处开了扇小窗，方便进出。”

　　贺蓁瞧那窗口确实恰够一人钻出，抬眼看了看铜铃，问道：“这铃铛是？”窗户一开一合，带动丝线，铜铃便会作响，可贺蓁却不认为它是为了警觉有人出入的。

　　果然，就听书子白笑道：“方便他徒弟寻他。”

　　“哦。”贺蓁点了点头，心道：若是有事，只需在下方拉动丝线，铃铛便会响起，确是方便。

　　随后，书子白陪同贺蓁返回二层，留他一人在此看书，自己则先行离去。

　　这里的藏书除了武功秘籍外，还有一些道藏与佛藏，奇闻异志类的书籍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失传的秘史。贺蓁连连咋舌，他随意拣了几本武功秘籍翻了翻，发现这些武学都太过高深难懂，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最后将之弃在一旁，拣了本杂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阴雨绵绵，连日来的细雨将万物冲刷一新，天地间透着浓浓水汽。

　　这日难得放晴，贺蓁本想邀书子白游园赏景，哪知又扑了个空。书子白近日来似又忙了起来。大多时候，阁中都不见他身影。贺蓁独自在花园里逛了会儿，便没了兴致，叹了口气后，往归宝阁行去。

　　若逢书子白不在，他就会来这处看书。同开门的守卫打了声招呼，贺蓁笑着往二楼走去。

　　归宝阁没有固定的守卫，但凡阁里不用出任务的，都会轮流来值守，所以可能接连几日也见不到一个熟面孔。贺蓁每次进出都会与值守的人打声招呼，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回应。

　　在归宝阁打发时辰的日子里，他又遇到过几次未庄，兴许是难得的熟面孔，每逢未庄值守，贺蓁总要同他聊上几句。哪怕未庄对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他也浑不在意，依旧会自顾说上几句再走。

　　将书放回架上，贺蓁伸了个懒腰，在归宝阁里无法辨知时辰，他摸了摸饿得咕噜噜叫的肚子，举步下楼。

　　到了门口，发现是未庄在值守，贺蓁疾步过去，笑道：“未大哥，又轮到你来值守了啊，好几日都没见着你了呢。今天子白哥又不在，所以我又来这里看书来了。”说着，他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贺蓁脸上一红，自说自话道：“嘿嘿，我肚子饿了，正想要回房吃饭呢，我这就先走了。”他说罢，又同未庄笑了一下，出了归宝阁。

　　踏出门，方觉午时已过。踩过带着湿气的小径，贺蓁一路埋头疾奔。

　　“这么急是要赶去哪里？”身后蓦然传来一声调笑。

　　“子白哥！”贺蓁一喜，回身望去，书子白正站在小道上朝他笑，他几步跑了过去，说道：“你回来了啊。最近阁里的事很多吗？这几日都见不着你人。”

　　“嗯，近来江湖不大太平，所以事多了些。”书子白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在归宝阁看书看过了时辰，正要去吃饭呢。”

　　“这么废寝忘食，选了什么功夫在练？”

　　书子白问得贺蓁心里一虚，他挠了挠头，赧然道：“我、我其实还没找到合适的，那里的武学都太高深了，我看不太懂，所以……”

　　“所以就拣了些旁书来看。”书子白接着他未完的话道。贺蓁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书子白笑了笑，正欲说什么，突然见到不远处月洞门后身影一闪，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忙，你也赶紧去吃饭罢，等这段时日忙完后，你若想练什么功夫，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那我先走了。”贺蓁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笑着跑远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书子白这才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还未进厅，就见程小虎与不生在堂里拉扯着。书子白跨进厅门，不生一把将程小虎推开，行礼道了声“阁主”，程小虎一手拿着伤药一手拿着干净的布条，礼道：“公子。”

　　“嗯。”书子白侧目瞟了眼不生的胳膊，在堂上坐下，道：“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生恭声道。

　　程小虎将手中伤药布条放到不生身旁的小几上，赌气似的“哼”了一声，掉头去帮书子白上了杯热茶。

　　“阿凤没同你一起回来么？”书子白接过茶，用杯盖撇了撇杯中浮叶，呷了一小口。这次鬼凤是与不生一同出门，在花园看到不生时，他还以为鬼凤也一并回来了，赶回院中，哪知却没见到那人身影。

　　“本来是一起回的，途经豫州时正巧碰到赵家堡的人，师父说要去看热闹，就让我先回来了。”不生答道。

　　自从赵奎一死，青鹤门门主与两个徒弟失踪以来，赵家堡与青鹤门之间一直闹得不快。霍歆身为武林盟主，与赵奎和鹤逢石又是旧识，不愿见两方后辈如此下去，一直周旋其间，有意当个和事佬，可怎奈也是力不从心，久而久之，便也听之任之了，从此两方争斗就越发毫无顾忌了。

　　青鹤门位于汝南，赵家堡的人想必是来报仇的罢。书子白嘴角一勾，想道。

　　前段时日，青鹤门趁着赵赋盛闭关练功，一大群人将赵家堡闹了个天翻地覆。如今赵家堡寻上门，看来是赵赋盛出关了。书子白寻思着点点头，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小虎，替不生把药上了吧。”

　　程小虎两眼一亮，喜道：“是，公子。”转过头来看着眼里带刀的不生，笑得灿烂。

　　汝南往西南十里外有处乱石林，其中高石耸立，姿态万千，远观茂密如林。

　　此时，鬼凤正立于乱石林中，手中一柄尺长利剑，雪白的剑身在温阳下泛着寒光，只见他手腕一抖，手中剑刃立时消失在袍袖间。在他脚边不远处赫然横着两具尸体。那两具尸体身上所着衣衫颜色样式皆有别，显是来自不同门派。

　　他本来大方坐在青鹤门的屋脊上观两方恶斗，谁知被人瞧见后，在厮杀缠斗的两方人马俱调转矛头，同仇敌忾起来向他发难。

　　本是看热闹的，却被迫身入热闹之中，鬼凤心中顿生不快。他虽不计较动动手，杀他几个来消气，只是青鹤门与赵家堡两方相加，人数众多，不易久缠，于是他且打且退入了乱石林。

　　乱石林中怪石交错，便于隐藏踪迹。青鹤门与赵家堡的人在乱石林里被打散，久寻不到鬼凤身影，两方人马在林中相遇，便又斗了起来。

　　周围不断有打斗声传来，鬼凤蹙眉“啧”了一声，转入石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