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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独对明月 ...

  •   蒋静书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把这片即将要开垦的土地,全都走了一遍。一些她认为重要的地方,如河弯或是沟渠等全部在纸上画了简图。下午回去后,就扑在书房里忙碌开了。简单的吃过晚饭,又开始写。

      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要开发出来不是一件小事。包括人手、物资、种子等都需要时间来安排和调集。蒋静书把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一条条列在纸上。每条大项下面,又写了许多的小项,或是施工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写完了,又喊来齐胡氏细细的询问了一些相关的事情,再酌情一一修改或增加。

      其间春兰和高嬷嬷来崔过两次,道夜已深让她早些安睡。然蒋静书心中记着事情,哪里睡得着,嘴上应着手里的笔却是不曾停过。众人见此,知道她“工作狂”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得悄悄的备了宵夜来,与她填了肚子方才各自去睡。蒋静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丝毫不觉时间飞逝。待她放下笔时,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

      疲惫不已的蒋静书连回房都懒。直接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将笔碰掉在地上也不自知。待得日头照上窗台,春苗推门进来便看到这幅景象。她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轻手轻脚的回去取了一条溥毯来,盖在蒋静书身上。低头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那浓浓的阴影,轻叹一声,心里说不出的心疼。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自是知晓自家小姐的毛病,若是这个时候把她叫醒,怕是立即就会起身,然后洗上一把冷水脸,继续工作。

      春苗不想她这么拼命,只能让她趴在案上睡,尽量这样睡她可能并不舒服。却总好过她醒后立即去做事。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法。

      待得蒋静书睡醒,已是快到中午了,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枕伴,酸麻难忍。虽有些恼几个婢女没有叫醒她,却也深知是为她好。因而并不曾怪罪她们。外头的日头毒辣辣的,若是站在太阳底下,不消一会就会晒得人头脑发晕,蒋静书还不至于如此找虐。吃过午饭后,又小息了二刻钟,方才开始做事。

      在这北地虽是有水,但是秋冬来的早,现在种水稻终究是晚了一些。她想着只能先把这一百多顷地翻了,待九月份时先种上一季冬小麦,这样明年四月就能收割。刚好那时北地的天气回暖,犁了用水一泡,就能种水稻。

      五月初水稻就能下大田,这北地水稻成熟怕是要晚上一些,就是这样到八月中旬也能收了。收了水稻再种麦子,这样虽然比不得南方一年两熟甚至是三熟,这样二年三熟也算是极好了。余下的那二十多顷地,就全部用来种植蔬菜,建立养殖场。

      下午,蒋静书在萧仪、云和风等人的陪同下去了城南的大营挑选人手。李彻带兵西去追杀匈奴蛮子,大营中留下守卫是军师佐温和副将陈蕴。他们早就得到消息,知道那位种粮食顶历害的成安郡主蒋静书要来。因而早早的便候在大营门口。

      虽早知道蒋静书是位妙龄少女,但亲眼见到这么小的姑娘,这两人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暗道:“果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出总出少年时。”

      简直几句寒暄后,蒋静书便直入正题。佐温和陈蕴得了李彻吩咐早有准备,将一堆厚厚的即将要退役的伤兵名单摆在了蒋静书面前。蒋静书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见上头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谁又是因何原因退役的。这十多本的名册总数加起来竟有七八千人,这还只是嘉峪城一线守军今年内的伤残士兵。听他们说,若是加上这两年已经退役和其他的分部的守军伤残士兵,总数达数万之众。

      这是一个冰冷无情的数字,终使蒋静书心里早有准备,看到这个数字仍然觉得心里发凉。这代表着这几万人将终身陷于痛苦之中,尤其是他们身后的家庭。

      蒋静书要求去看看这些伤残士兵。佐温和陈蕴先是不同意,道怕吓坏了她。但架不住蒋静书的一再请求,总算是答应了。于是起身亲自带她前往。

      出了大营往西不远,又是一片帐棚,这里是伤兵营。蒋静书随意钻进一个帐棚,见里头躺满了伤兵,大部身上都裹满了白色的绷带,湛着鲜红的血。有的伤的是手,有的是腿,或是胸腹甚至还有眼睛。因为疼痛,他们具是小声的呻吟着。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蒋静书险些惊呼出声。

      乍一见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由军师和副将陪着进来,除了眼睛看不见的,俱是睁大了眼盯着她瞧,连伤口的痛也暂时忘了,仿佛她是个稀贝货一样。蒋静书见此,心中难受不已。当下强忍住泪意,绽出一脸笑容,大大方方的任他们看。甚至还会凑过去小声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伤口疼不疼?

      一个双眼蒙了绷带的伤兵,听到大家都不说话了,觉得很是奇怪。继而他听到了蒋静书的声音,于是奇怪的问旁边的伤兵:“刘二愣子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那临床的那个伤兵也就是刘二愣子道:“嘘,快别说话,是、是军师大人和陈副将陪着成安郡主来看咱们来了!”

      “谁?你说陪着谁来了?”

      “成安郡主!”

      “嘿,我说刘二愣子,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郡主那可是金枝玉叶的人物,怎么会来我们这种破地方!”蒙了眼的青年嗤笑道。岂料这话正好被蒋静书听了去,遂走到他的前面,伸手轻轻的触了触他绑在耳旁的绑带结:“这位大哥,眼睛还疼吗?”真真切切的清柔女音将那青年吓了一跳,好久才回过神来。尤其他闻到蒋静书身上传来的清香,遂结结巴巴道:“真、真有姑娘。不、不是,你、你是郡主?”

      蒋静书故作轻松地笑道:“是的,我叫蒋静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成安郡主”但那蒙眼青年显然吓得不轻:“郡、郡主恕、恕罪,我不知道你、你、冒犯了郡主!”这青年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吓的,已有些语无轮次了。

      蒋静书拉过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别紧张,这个郡主的位子是陛下封的,其实我就是一个种田的农家姑娘而已。这次来边关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寻些地种粮食的。将来你若是好了,不想当兵了就去找我。”

      那青年眼虽看不见,心里却是门清。知道这成安郡主这是在给自己寻退路呢,哪里会不答应,连连点头应下,已是泣不成声。蒋静书又安慰了他几句方才出了这帐棚。

      方出了帐棚,陈蕴立即同她道歉:“郡主,刚才那个叫丁二水是我老家那边的。十多天前,同匈奴蛮子的那一仗,为了救自己同营的一个士兵,被匈奴蛮子养的鹰犬抓瞎了双眼。他说话向来直,若是冒犯了郡主,末将向您陪罪,请勿怪罪于他。”

      蒋静书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陈将军,您觉得我蒋静书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陈蕴一愣继而想起她方才在帐棚里的表现,忽而哈哈大笑:“哈哈,末将说错话了,该打!”

      其间又去其他的帐棚看了看,越看心下越是沉重。蒋静书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均是落入到佐温和陈蕴眼中,均是暗暗点头。

      最后她跟着两人来到了伤兵后勤处。在这里帮忙的士兵俱是终身残疾,他们像先前在帐棚里看到的那样,或是失去手脚,还有极少数几个眼睛全盲。他们像是认命般,或是机械的捶打着手里带血的纱布衣物,或是劈柴烧火,或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荫下,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蒋静书知道那是对未来恐惧和茫然。直到佐温和陈蕴说明蒋静书的来意,他们的眼睛里方才恢复了一丝光亮。

      蒋静书拿着名册只一个下午就挑了近一千人走。这一千人只是轻微伤残的,比如某只手筋被砍断的,伤到内脏好了以后不再适合上战场的,或是跛足的、被削掉耳朵的等等。这些人有木匠石匠泥瓦匠还有专业的农夫的。都是蒋静书需要的,余下的大部分兵,蒋静书暂时还没有能力带走,因为能安置他们的大规模的种植养殖场甚至是砖场一类的地方还没有盖起来。她现在带走的均是能做前期垦荒工作的。

      为了不让余下的伤兵们失望,蒋静书耐心的同他们解释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让他们先不要心急。他们是国家的功臣,天子即然派了她来做这件事,就必不会忘记了他们。伤兵们都对此表示理解。但仍然有许多人不相信,不相信她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会种田。可有南方来的兵,就不同意民,立即同他们说起蒋静书传奇的过往来,大家听闻后又惊又喜,不过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蒋静书做起了噩梦,梦见一大群浑身血淋淋的伤兵追着她索要工作。惊醒后,一抹额头全是冷汗。平复之后,却是再也睡不着。抬头见窗外月色正好,遂披衣走到将军府的小花园里,对着天上的明月怔怔发呆。萧仪领兵巡夜至此,见她未睡,遂走过来问“郡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蒋静书摇了摇头:“睡不着!”

      “可是还在想白天伤兵营里的事情?”蒋静书苦笑着点了点头:“嗯!想着那一张张痛苦又茫然不知所措的脸,我就觉得我好像欠他们的。”萧仪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给她倒了杯凉茶劝慰道:“郡主,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船到桥头自然直,您一介弱质女流,靠一已之力走以今天,已是极为不易,大家都很佩服你,陛下对你亦是极为看重。朝中内外都清楚,此次的任务非同一般,就算您整不好,陛下也不会怪罪您的。”

      蒋静书看了萧仪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未来之前,我亦是同你一般的想法。可是今天看过那些伤兵后,我才开始怀疑我自己所想。他们在边关用血肉之躯为我们筑起了一道城墙,才会有我们平静安宁的生活。逝者长已矣,而那些终生残疾的人,拼掉了一生的幸福,到头来却是连糊口的都难,这教我如何安心。”

      萧仪话本就不多,见此更不知如何安慰。默默地了陪她坐了一会,终是揖了一礼继续巡夜去了。徒留下蒋静书独对明月,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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